氣鼓鼓的小朋友瞪大眼睛,怒氣衝衝地看著他。
莫名其妙就被討厭的顧啟洲一頭霧水,他撓撓頭,把手裡的筆夾在耳後,彎腰親了親呦呦的臉。
“乖,去那邊坐一會兒,爸爸跟其他小朋友說完就過來找你,你不識字可以去找丁堯哥哥,讓他把台詞念給你聽。”
呦呦感覺自己一隻蓄足馬力的鬥牛犬,然而看在顧啟洲眼裡,不過是一個爪子都還沒長全的小奶貓。
於是凶巴巴的小奶貓被人拎起來放在小凳子上坐好。
“呦呦乖哦,爸爸先去忙。”
小朋友的情緒原本就捉摸不透,思路也飄忽得大人難以理解,顧啟洲當做是呦呦間歇性的犯傻,並沒有深究她話裡的含義。
顧妙妙卻敏感地注意到呦呦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於是過來問:
“怎麼了?”
呦呦扁著嘴往姐姐懷裡一躺。
“我想回家。”
顧妙妙很意外。
他們出來錄節目也有兩三天了,和彆的小朋友不同,呦呦一直都還挺懂事的,並沒有吵著要回家過。
這突然一下,她還有些措手不及。
“因為想媽媽了?”
呦呦搖頭。
“想哥哥了?”
她還是搖頭。
窩在她懷裡的小朋友用哀怨的小眼神遙遙望著爸爸的背影。
顧妙妙這才稍微有點琢磨到了她的意思。
小孩子的想法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
可以複雜到莫名其妙就討厭爸爸,想要回家,也可以簡單到她之所以想回家,不過是不想被忙於工作的爸爸忽視掉而已。
隻是很多時候,沒有人願意去琢磨小朋友們的想法。
呦呦憂傷了一會兒,又抬頭望著姐姐,小聲道:
“……我是不是不能這麼說?我這樣,是不是不懂事了?”
雖然她現在有點不開心,但是呦呦還是不想被人當成是不懂事的孩子。
她平時都很乖的,也不會給爸爸添麻煩。
她隻是現在,真的真的有點不開心。
“為什麼要懂事?”
顧妙妙扳正呦呦的身子,堅定地看著她霧蒙蒙的大眼睛。
“呦呦,懂事都是大人騙小孩子的借口,他們隻是喜歡不給自己添麻煩的小孩子。”
“任性是小孩子的權利,如果你再不任性,長大了就來不及啦。”
呦呦似懂非懂,指著她說:
“姐姐你也是小孩子哦。”
顧妙妙被她點醒,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人設。
“嗯,當然。”
“可是姐姐你比我還懂事哎。”
“……”
呦呦傻是傻了點,但好像每次當你以為她什麼也不懂的時候,又能微妙地抓到事情的關鍵。
“那是因為我六歲了。”
大她三歲就是可以這樣理直氣壯。
呦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原來長到六歲了就能和姐姐一樣厲害啦。
掰掰手指頭,唔……
還有兩年!
她也可以!
話題被越扯越遠,到最後呦呦完全忘了剛剛自己為了什麼不開心,被恬恬他們一喊,就蹦蹦跳跳地過去排練了。
隻剩下屏幕前的觀眾們紛紛感慨:
【……妙總是什麼兒童哲學家嗎?】
【她真的隻有六歲嗎?我怎麼覺得我二十多年活得沒有六歲小姑娘清醒呢?】
【真的很有道理,教孩子有禮貌孝順關心彆人都可以,但一定要小孩子違背天性小小年紀就懂事,真的很讓人心疼】
【嗚嗚嗚我們妙妙懂這麼多肯定是因為小小年紀經曆太多了,妙妙偶爾撒撒嬌吧太讓媽媽心痛了QAQ】
呦呦小孩子心性,轉頭就把這事忘了,可顧妙妙不是真的小孩,她在心裡記得清楚。
顧啟洲確實不能算是一個好爸爸。
但他也壞不到哪裡去。
不夠好也不夠壞,要喜歡喜歡不起來,要憎恨好像也還差那麼一點。
嘖。
還不如壞徹底一點呢。
顧妙妙暗戳戳地想。
“……來來來,第一場戲的台詞大家都記住了嗎?記住了我們馬上要開始排練咯——”
顧啟洲完全不知道他被兩個女兒在背後嫌棄了好一陣。
他清點著人數,第一場戲是在王宮裡,主要角色是三個小姑娘和丁堯。
丁堯飾演的李爾王坐在椅子上,看著下首的三個女兒:
“……朕已經老了,朕將國土劃成了三部分,在我即將放棄我的統治權和領土的時候,告訴我,你們中間哪一個最愛我?我要看看誰對我的愛最值得獎賞,我就給她最大的恩惠。”
恬恬:“我愛您超越世界上最珍貴的一切。”
顧啟洲點點頭,果然小女孩看著丁堯,誇這種話都能誇得很到位。
丁堯按照台詞,劃分了一塊富庶的國土給她。
“我的二女兒,那麼你呢?”
輪到顧妙妙了。
“我和姐姐一樣,但我比她更多,我厭棄世界上所有的快樂,隻有陛下您的幸福才是我的快樂。”
“……”
小鎖爸爸和Joe爸爸在一旁交頭接耳。
“妙妙怎麼連說台詞也這麼沒表情啊?”
“嗯,是個酷姐。”
如果用心電圖來形容顧妙妙話裡的情緒,那麼這大約是一根隻有微微起伏的小波浪線。
想到他們都還是孩子,顧啟洲很有耐性,同時也很沒有自知之明地蹲在顧妙妙麵前,循循善誘道:
“妙妙,我們這個台詞呢,是誇讚爸爸的,或許你看著丁堯哥哥還不習慣,你試試對著爸爸來說一遍台詞怎麼樣?”
顧妙妙看著他,表情好像更淡幾分,又重複了一遍台詞。
顧啟洲:……
好的,小波浪線變直線,他都聽到宣判死亡的長音了,滴——的一聲。
由於顧妙妙這個沒有感情的讀台詞機器實在是讓顧啟洲無法下手,所以他決定暫時跳過她,先看看呦呦是個什麼情況。
顧啟洲看著站著站著就發呆看著一邊蝴蝶飛的呦呦,把出神的呦呦喚醒。
“呦呦,念台詞啦。”
呦呦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乾什麼”。
顧啟洲歎息,提醒她:
“你有些什麼話要對丁堯哥哥說,來換到一份更富庶的土地?”
這麼提醒,呦呦表情亮了亮。
“我、我無話可說!”
丁堯順著她的台詞問:“沒有嗎?”
“沒有,我愛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呦呦眨巴著眼,望著丁堯,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把台詞順順利利的讀了出來。
還因為她一貫的口吻本就十分真誠,竟然也還挺契合人物感情的。
丁堯原本也把呦呦當成這場戲中最大的變數,現在看來,她表現得比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他內心欣慰,表麵卻冷下臉,將怒未怒地看著她:
“將你的話修補一下,否則你的沒有隻能換到沒有。”
呦呦原本是記得住台詞的,顧啟洲修改之後的台詞都是短句,也很貼近日常用語,即便是呦呦也能記得下來。
然而被丁堯的冷臉一看,她一下就慌了。
“……你、你彆生氣呀,丁堯哥哥你很好的,我很喜歡你的,你長得好好看,真的!”
呦呦似乎分不清演戲還是現實,在她眼裡,臉上的表情就是心裡的表情。
所以丁堯一生氣,她就真的當真。
看著呦呦誠懇誇獎的小模樣,丁堯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無奈。
顧啟洲也很頭疼。
他的兩個女兒,一個是沒有感情的讀台詞機器,一個是感情過於充沛的彩虹屁機器。
現在這裡換了角色倒剛剛好,可是後麵人物變了性情,又還是和現在一樣。
最後顧妙妙和呦呦兩人被拉出來單獨補課。
顧啟洲對自己專業上的事情格外耐心又執著,標準也很高,於是不斷的引導顧妙妙代入角色,甚至不惜犧牲自己:
“……妙妙你現在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很不孝順的壞孩子,爸爸年紀大了,要把錢分給你和妹妹,你想要騙爸爸的錢,所以你要假裝很愛爸爸……”
一旁捧著小臉旁觀的呦呦,發現她姐姐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溫和起來。
“我懂了。”
顧妙妙再念了一遍台詞,感情充沛,念得非常好。
“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