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你為什麼歎氣啊。”
呦呦坐在廚房流理台旁的高腳凳上,晃蕩著小腿等著她的蜜豆桂花雙皮奶。
但是姥姥歎氣了好幾次,呦呦十分疑惑。
“哎——”羅碧英摸摸呦呦的小腦袋瓜,“我們呦呦,長得比你媽媽小時候漂亮多了。”
“嘿嘿嘿,真的嗎?”
“真的,就是這智商,好像還沒有你媽媽的一半高。”
“……姥姥你又罵我。”
羅碧英原本是沒把那個老道士的話放在心上的,但是好端端的人家給她算姻緣算出個貪官,這也挺讓人很難不多想。
但即便是她想給呦呦講些道理,以呦呦現在的思考能力,聽懂的可能性也很小。
羅碧英想了想,害,講什麼道理,寵就完事!
就憑顧家這家底,想金尊玉貴的養個小姑娘完全不是什麼難事,如果不是顧啟洲和鬱瀾夫婦都不是浮誇暴發戶的性子,呦呦想要點什麼珠寶鑽石那都可以按筐買。
要是從小好好嬌養,怎麼可能被男人的一點小恩小惠騙走?
羅碧英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當即就對呦呦說:
“呦呦,從今天開始,你想要什麼,姥姥就給你買什麼,好不好?”
驚喜來得太突然,呦呦先是興奮了一會兒,等興奮頭過去了之後,又陷入了茫然:
“好是好……但是姥姥,我沒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哎。”
好看的小裙子鬱瀾給她買了很多,每個季度都有新的,她就算一件一件試也累得夠嗆。
芭比娃娃係列她也不缺,這些都不用她主動提,顧啟洲的助理也會在上新的第一時間給她買回家。
可以說她從小到大,物質上的東西從來不缺,她幾乎沒空產生什麼“我好想要這個”的想法,因為她隻要多看兩眼,家裡人就給她買回來了。
羅碧英似乎也想到這點,思考了一會兒才說:
“……那你愛吃的糖?”
呦呦的眼睛亮了亮。
“……還有你最愛喝的草莓牛奶?”
呦呦的眼睛更亮得像小燈泡一樣。
對外孫女無底線寵溺的姥姥表示:
“好的,從今天開始,你實現糖分自由了!”
呦呦興奮得振臂高呼。
於是等到當天顧妙妙和沈寂川放學回家的時候,兩人一進門,就抓獲了一個抱著糖罐子一邊看電視一邊一個接一個往嘴裡放糖的小朋友。
電視上放著呦呦喜歡看的動畫片,麵前的桌上擺了一排喝光了的草莓牛奶罐子。
她吃糖吃渴了,隨手就拿起手邊的草莓牛奶噸噸噸一口,還要發出一聲舒服的“哎——”。
喝啤酒看球賽的摳腳大漢也不過就這個形象了。
“呦呦。”顧妙妙語氣不善,“你乾什麼呢?”
顧啟洲和鬱瀾不在家,她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看得專心的呦呦被姐姐的聲音嚇了一跳,她猛地回頭,看見哥哥姐姐都眼神不善地盯著她看,呦呦舉著一顆糖正要往嘴裡放的手頓時僵住。
三秒後,她把糖放回了罐子。
——然後猛地抓了一大把開始往嘴裡塞。
顧妙妙:“!!!你給我吐出來!!!!”
一旁的沈寂川歎息一聲。
父母不在家,姥姥沒底線,六歲的顧妙妙和七歲的沈寂川隻好默默扛起了這個家。
顧妙妙:“姥姥,糖罐子不能給呦呦,你讓她想吃多少吃多少,她有多少能吃多少,把自己撐死了都不知道的。”
沈寂川:“呦呦,你知不知道糖吃多了牙齒會爛,草莓牛奶喝多了會拉肚子?”
坐在沙發上接受教育的一老一小:“……”
等兩人無情沒收了呦呦的糖和草莓牛奶之後,羅碧英才小聲問呦呦:
“呦呦,我怎麼覺得你不聰明,是因為你哥哥姐姐把你的聰明都分走了呢?”
呦呦:“?”
其實也不能說呦呦傻,普通的三歲小朋友和她也差不了多少,呦呦至少也不大喊大叫精力過剩,這已經算是懂事聽話了。
但因為家裡有顧妙妙和沈寂川這兩個孩子在,對比就顯得格外鮮明。
比如聽完顧妙妙拉小提琴——
羅碧英:“好!拉得真好!這水平可以去那什麼國家大劇院表演了!”
又比如看完沈寂川做的小學奧數題——
羅碧英:“雖然姥姥看不懂!但看起來就很厲害!以後我們寂川一定是個數學家,拿諾貝爾數學獎的那種!”
沈寂川還不太習慣老人家對他的熱情。
但他遲疑了一下,到底把嘴邊的那句話咽了回去。
——姥姥,諾貝爾是沒有數學獎的。
*
其實說起來,羅碧英女士並沒有帶小男孩的經驗。
她一直以來都是喜歡女兒多一點,可以給女兒買好看的小裙子,紮可愛的小辮子。
尤其是在外工作一整天回到家,有個小姑娘圍著你甜甜地撒嬌喊媽媽,絕對是可以撫平一整天工作疲勞的。
而男孩子就不一樣了。
羅碧英沒養過小男孩也知道,普通小男孩應該很少有愛看那些枯燥的科研書籍的。
這個年齡段的小男孩是最愛滿地打滾,披著床單以為自己是超人蝙蝠俠,還隨時隨地能憑空打套拳。
但沈寂川和這些小男孩不同。
他從來不乾這些事。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這孩子天生就靜,是那種愛看書愛學習的優等生性格。
可後來她無意中看到這孩子拄著拐杖去上廁所,空蕩蕩的褲腿底下空無一物,她才忽然意識到他為什麼會這麼安靜持重。
除了坐下來安安靜靜看書學習,他也沒有辦法和同齡的其他男孩子一樣,呼朋喚友地去踢足球打籃球啊。
很快,沈寂川就發現羅女士對他的關注度大幅上升起來。
“……馬上冬天要到了,寂川喜歡什麼顏色的毛衣,姥姥把手裡這件給綿綿織的織完,就給你們織。”
“……又看書看到這麼晚啊,寂川肚子餓不餓,宵夜吃什麼姥姥給你做?”
“……聲音怎麼啞了點?是不是感冒了?感冒的話今天就不去學校了,姥姥去給你請假。”
如果光是這些,沈寂川雖然覺得這熱情來的有點突然,但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然而來自姥姥的疼愛注定是迅猛而不講道理的。
“多吃一點,長身體。”
沈寂川接過了那碗沉甸甸的米飯,又想起了被呦呦養豬般的熱情支配的恐懼。
這已經是第二碗了。
沈寂川捧著這碗飯,心情有些複雜。
除了呦呦上次誤以為他多吃點能長腿以外,羅碧英是第一個這麼無微不至關心他的人。
上一世活了二十多歲,對父母的記憶已經很淡,除了照片之外,父母在他腦海中的印象已經十分模糊,他也不記得他的父母有沒有像這樣,催促著他多吃點飯,生怕他餓著。
他的童年,是輾轉各個近親遠親的家裡,像個突兀的入侵者,生硬地介入彆人家原本的軌跡。
沈寂川早早的懂得了自己的身份,從不會提任何要求,並且學會了看彆人的臉色。
如果桌上那道菜是彆人家孩子愛吃的,他就算也很喜歡,也不會動一下筷子。
如果寄養的那家人家庭條件普通,他也會儘可能的減少自己的開支,飯少吃一點,衣服多穿幾年,不合腳的鞋也會繼續穿。
他從不提自己的要求,也不會有人問他想要什麼。
來到顧家以後,雖然他的衣食住行都有了全方位的提升,但大多數時候,忙碌的夫婦倆也隻是給他充裕的零花錢,不會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嘮叨。
其實他不需要那麼那麼多的錢。
他寧願拿這些錢,來換這樣平淡瑣碎之中的小小嘮叨。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每頓都吃壓了又壓的兩碗大米飯。
“……謝謝姥姥,但是我真吃不下了。”
沈寂川十分誠懇道。
羅碧英則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吃得下吃得下,這才六點,離睡著還早著呢,吃完姥姥扶著你出去走走就消化了。”
呦呦看著他那一大碗米飯偷笑,還好她已經放下筷子啦。
“呦呦,跑什麼?”
眼疾手快的羅碧英把呦呦抓回了座位上。
“核桃蓮子豬骨湯還沒喝呢,你和妙妙一人一碗。”
呦呦苦大仇深地看著眼前跟她臉一樣大的湯碗,小嘴噘得老高:
“姥姥我的肚子真的裝不下啦。”
羅碧英不為所動:
“飯你裝不下,湯還裝不下嗎?喝完多上幾次廁所就沒了,再不喝就涼了啊。”
她說得非常輕鬆,仿佛這幾個小朋友的肚子裡有好幾個胃,一個裝正餐,一個裝湯水,還有個要裝她給的零食。
並且能裝多少都是她說了算。
這頓飯吃完之後,三個小朋友挺著圓滾滾的肚子齊齊躺平。
顧妙妙:“得分散一下姥姥的注意力了。”
否則等顧啟洲和鬱瀾他們回來,會發現他們三個都胖得不成人形。
沈寂川深有同感:“明天就是周末,不能讓她一直在家裡待著琢磨吃的,想個理由出門,玩累了就不會惦記這些了。”
顧妙妙覺得可行,於是兩人的目光頗為默契地落在了一旁呦呦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