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像塊碳,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隻有往人臉蛋上刮的風,呼呼一陣,像打?拳。封景鑠坐在拖拉機上,渾身緊繃。
說實話,他根本沒開過這玩意兒。
但人命關天的時候,容不得他瞎想,林青萊安撫性地拍了拍他背,“正常開,我在這兒呢!”
封景鑠點?了下頭,他記得看過彆人怎麼弄,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加上油門、按下減壓杆、插入搖把……拖拉機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啟動了!
路雖然不平,但這些不是問?題,他握緊方向盤,眼?睛盯著前方,很快,他便熟悉了拖拉機的操作。
磕破腦袋這人,叫孫大虎,在磚窯乾活。
他圓寸頭,魚眼?睛,力氣?大,這天晚上,他正準備回家?,還沒出磚窯,突然間轟的一聲,頭頂開始落下碎石,泥土掉在地上,吞雲吐霧,逼仄的磚窯開始搖晃起來,像海蛇一樣——肥碩的腰扭來扭去,左邊一頓,右邊一停……磚窯在這種力度下,塌了。
孫大虎位於磚窯的最裡層,離出口很遠,他見情況不對,立馬往出口跑,未料一塊大石頭直直朝他腦門砸去,砰一聲,他腦袋瓜子立馬破了一道口子,大概一拃長,血急急往外流,滴滴答答,順著臉落到手上,脖子上……他嚇壞了,但他不想把小命交代在這,於是拚了命的往外衝。
大家?把孫大虎抬出來時,他已?經昏過去了,有人連忙找來隊裡的大夫,可惜大夫水平有限,救不了他。
封景鑠開的越來越快,幸好?現在晚上,路上沒人。
“到了!”有人大聲喊道。
封景鑠腦海裡緊繃的弦“啪嗒”一聲斷了,他整個人癱在座位上,兩隻手自然垂落,心裡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林青萊從車上下來,把手遞向封景鑠,笑道:“走吧,我牽著你。”
其實從一開始,林青萊就有點?震驚,她沒想到封景鑠會主動攬下這個事。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啊!
一旦封景鑠在路上出了差錯,孫大虎沒有及時送到醫院,後?果很嚴重。
封景鑠反握住林青萊,“我上一次這麼緊張還是在我臨死前,那場賽車比賽中。”
他舔.了一下
乾澀的唇,垂著眼?說:“在比賽中,我是興奮和刺激的,但剛才,我很……害怕。”
林青萊停下腳,“你,彎一下腰。”
封景鑠抬眼?疑惑,“嗯?”他聽話地蹲下去。
林青萊摸了摸他的頭,“揪揪毛不害怕。”
封景鑠皺眉,控訴道:“你讓我半蹲,就是為了摸我頭?”
林青萊抬眼?,“你們沒有害怕揪毛的傳統嗎?”
唉,有代溝。
孫大虎已?經推進手術室半天了。
孫隊長叉著腰在手術室門前走來走去,晃得人直暈。
林三柱倚著牆,斜了眼?孫隊長,撇嘴說:“你能不能老實會兒。”
孫隊長拽了拽披著的軍綠色大衣,傻愣住了,“林三柱?”他走到林三柱跟前,“你咋在這?”
得,林三柱翻了個白眼?,他一個大活人,有人竟然看不著,他無語道:“隊長,我這麼大一人,你都看不著?”
孫隊長:“……”嗬,當時情況那麼緊急,天又暗,瞧你乾啥?
他挨著林三柱坐下來,呢喃道:“這手術啥時候能做完?”估摸著時間,這都到淩晨了。
林三柱不客氣?的倚在孫隊長身上,“人家?醫生都沒急,你急什麼呀?他頭上破了那麼大一口子!”他用手照自己?腦袋比劃了一下,“這麼大口子,醫生得縫大半天呐。”
孫二虎蹲在一角,偷偷用手背抹眼?淚,“我哥……我哥能救回來嗎?”孫二虎是孫大虎的弟弟,倆兄弟都在磚窯乾活。
“肯定能。”孫隊長虛虛的聲音傳來,說實在的,他心裡也在打?鼓,這人要是救不回來,他跟大隊那邊不好?交代。
第十?五生產隊在崖前大隊收益不好?,老排在末尾,社員們上工積極性不高,他作為隊長,在考察了好?幾個生產隊後?,決定建磚窯燒磚。燒磚,首先?是個技術活。他花大價錢請來一個老師傅,教生產隊裡年輕的小夥子燒磚,孫大虎和孫二虎是其中之二。
自從有了這個磚窯,隊裡的收益慢慢好?了起來,前幾天,他還考慮要不要再建一個,沒想到現在……
孫誌強沒他爸愁眉苦臉,他拉住封景鑠的胳膊,“封景鑠,我命令你,教我開拖拉機。”
孫誌強特
彆羨慕大隊的拖拉機手,方向盤一握,轟隆隆的聲音就是它的BGM,多?拉風呀。
他甩開孫誌強的手,“要我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封景鑠雙手插褲袋,“首先?,你得解決我們兩個地位不平等的問?題,你是隊長的兒子,而我住在牛棚,如果我教你開車,彆人怎麼看?你爸怎麼看?至於怎麼解決,就不是我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他繞著孫誌強轉了個圈,“其次,第十?五生產隊沒有拖拉機,我拿什麼教你?靠說嗎?如果你同意無實物教學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但以你的水平來看,我覺得你大概率……聽不懂,也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