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齙牙大喊一聲,把一車人的瞌睡都叫沒了。
林青萊緩緩睜開眼,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角閃出淚花,她朝四周看去。
四周是一水兒的藍綠黑,綠大衣,藍襖頭,黑棉褲,大家哈著氣,活像海水裡遊來遊去的魚,你哈一團,我哈一片,一團一片,齊齊往上麵飄。
高一點的人,白氣飄得更遠,矮一點的人,白氣吐的更多,有人插著袖子,有人縮著脖子……來來往往,語聲連連。
林三柱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下了車,他伸了個懶腰,繞過齙牙,摸了摸驢耳朵。
廖蘭花精神不錯,她笑嗬嗬問:“相中我家驢了?”
“嗯。”林三柱扭頭對封興修說,“這驢不錯。”
未等封興修說話,廖蘭花吹牛道:“我這驢大有來頭,知道張果老嗎?”
“知道呀。”林三柱摸下巴說,“莫非你這驢是他那驢的……後代?”
廖蘭花挑眉,豪氣道:“聰明!”
林三柱歪嘴笑了笑,無語道:“你咋不說你是張果老的後代呢?這個不更唬人?”
廖蘭花嘁了一聲,“你以為我沒試過嗎?可惜大家不信,隻能退而求其次——既然說我自己不行,那就說驢吧。”
林三柱見錢交完了,走到封興修旁邊,“我還沒吃過驢肉呢,你會做嗎?”
廖蘭花:“!”
林三柱不挑食,啥都吃。
林奶奶生了五個,都是小子,個個能吃。困難時期,家裡沒糧,林三柱餓的不行,拿菜葉子拌上泥,揉成個蛋,眼珠子一樣大小,用樹枝串起來,烤著吃。
邊烤邊想,烤麥粒啥味,烤玉米啥味,烤地瓜啥味,烤豆薯啥味……
等長大一點,家裡情況好了些,他靠著小孩子的賄賂,嘴巴裡不缺零食,棗子杏子、螞蚱知了……他都吃。
認識許燕後,他吃的倒是好了些。
許燕是隔壁村一個姑娘,長得很漂亮,可惜沒人敢娶,因為她不是黃花大閨女。
這可是六七十年代啊。
許燕見自己嫁不出去,急了!
她四處找小夥子,矮子裡拔將軍,相中了林三柱。
送上門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林三柱讓許燕管了他一個月的飯。
林三柱一心撲在電影上,對許燕有過男人這事不介意,有過就有過唄,還能咋地,一身皮,一身肉,一身骨頭,都一樣。
結了婚,大家一起,住在老屋。
老屋有一隻大母雞,雞蛋開始隻有林五柱吃,後來,林春樹和林青芸加入了吃蛋的隊伍,至於林三柱,從來不在吃蛋名單裡,因為他不乾活啊,按林奶奶的話說,吃了白瞎。
人家林五柱的蛋叫有出息蛋,林春樹的蛋叫大孫子蛋,林青芸的蛋叫文曲星蛋。
林三柱呢?
吃蛋無名!
都說結了婚的男人,多多少少會有變化,但林三柱沒有,他還是曾經那個自己,沒有一絲絲改變。
許燕被林奶奶罵了,林三柱事不關己,許燕被林奶奶打了,林三柱高高掛起。
沒有感情的婚姻生活如同一條小船,許燕在那頭,林三柱在這頭。
封興修父子倆來了後,林三柱才知道啥叫吃飯。
他以前吃的那叫食物,現在吃的叫美食。
封景鑠不用多說,封氏集團太子爺,啥沒吃過啊。
而封興修,從小就知道吃,“為什吃”“吃什麼”“怎麼吃”,他整的清清楚楚,不然能越長越胖?
聽到林三柱說驢肉,封興修興致盎然,“我忽然想起一道來,叫鬨湯驢肉,它先用大棒骨煮,再加入驢蛋白、椒鹽、香料等熬製,最後拿湯蘸肉吃……”
林三柱砸吧砸吧嘴,“可惜咱們沒驢,吃不了。”說完,他瞅了一眼廖蘭花的驢。
驢:“!”
廖蘭花:“!”
“叮鈴鈴——”
一輛自行車經過。
縣城人的條件從騎自行車的數量上就能體現。
自行車的價位,大概在一百五到三百之間,買車不僅得有錢,還得有票。
有票之後需要到供銷社預定,預定完之後,需要等到有貨,然後再排號,排到了才能買。
老林家存了三年的錢咬牙買了一輛,跟吃雞蛋一樣,騎自行車是有順序的。
林五柱第一個,他騎完了才能輪到其他人,林三柱往往是最後一名,等到他騎的時候,好家夥,直接騎走,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林三柱扭頭,眯了眯眼道:“剛才騎車那人……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