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如何避開的不良人和巡城衛?”
“我隻是依他的話行事,其餘皆不知曉。”
“今夜為何駕車招搖過市?”
“東晁說,要把事搞大一點。”
“車上的焦屍是誰?”
“不知道。馬車上看到屍體的時候,已經被燒焦了。”
“也就是說,你隻是幫他拋屍,並未參與殺人?”
“是。”
“你們用何物運送屍體?”
“馬車。”
“有什麼特征?”
“流月樓的時候,是白家的馬車,淩三坊和今夜都是普通馬車,隨處可見。”
“馬匹呢?”
“每次都不一樣,大約是租的。”
“你們在何處彙合?”
“蔣宏文的時候是在淩三坊外,他告訴我時間門地點,今夜是在亥正時分,京雲坊外——”王壕頓了一下,猛地抬眼,“半年前,有一次他吃多了酒,曾說過一嘴,他在京雲坊有個鋪子。”
“什麼鋪子?”
“我不知道……”
花一棠又嗤笑一聲。
“我真不知道,”王壕眸光暗下,“如今想來,可能真如這位小娘子所說,我其實……並不了解他。”
*
根據王壕的口供,淩芝顏命畫師描繪了東晁的畫影圖形,由明風帶著不良人迅速前往京雲坊搜查,京雲坊住戶八千有餘,商鋪少說也有兩千,儘管有靳若和淨門的幫忙,查起來也頗費時間門。
線索還是太少,必須多管齊下。從府衙牢房出來,眾人又馬不停蹄去了斂屍房,兩個仵作已經驗了許久,見到淩芝顏,嚇得冷汗都下來了,齊齊跪地,口呼無能。
“回稟淩司直,這具屍體損毀的太過嚴重,屬下、屬下還沒檢完……”
淩芝顏臉色不甚好看,“死因?”
仵作:“不知。”
“年齡?”
“不明。”
“性彆?”
“應該是男的。”
“……”
林隨安繞著屍台轉了一圈,屍體黑如焦炭,體型也因為焚燒變了形狀,不知內部的臟腑——唉,就算臟腑尚存,以這個時代的驗屍技術,也驗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林隨安的目光投向了黑漆漆的頭顱,眼窩中沒有眼球,隻有兩個幽深的黑洞。
這一次,她什麼都沒看到。
看來無論有沒有眼球金手指都可以發動,但必須有頭顱,而且隻有一次機會。
林隨安皺眉,細細回想之前金手指看到的景象,這一次畫麵又變回了原本的清晰度,隻是好死不死撞上了她的短板,文言文閱讀。
此人回憶裡的應該是一本軸書,上麵寫的“十酷”到底是什麼鬼?看不懂啊!
“林隨安!”花一棠的聲音猝響在耳邊,嚇得她一個激靈,就見花一棠雙眉微蹙道,“你臉色不太好。”
經過這焦頭爛額的一天,若說不累,那肯定是騙人的,尤其是之前戰鬥身體失控後,詭異的疲乏感隨著時間門的推移層層堆積,現在的林隨安已是強弩之末,全靠硬撐。
可此時案情膠著,所有人皆是連軸轉,淩芝顏也不知道多久沒睡,兩隻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就連不著調的花一棠都沒有半句怨言,她更不能臨陣脫逃。
林隨安吸了口氣,“無妨。”
花一棠眸光一動,突然哎呀呀叫了起來,“我胸悶氣短頭痛腳癢眼花嘴乾腹脹氣,”腰肢一扭,扇端頂著額角,擺個了身嬌肉貴的造型,“淩六郎,我一個紈絝,可經不起你們這般沒日沒夜的折騰,趕緊準備客房,我要歇著!”
淩芝顏容色震驚,神似一張裂開的表情包,林隨安立刻明白了花一棠的用意,有些哭笑不得。
這人……還真是……厚臉皮……
*
淩芝顏安排的園子位於後衙寅賓院,原本是周太守為他準備的臨時宿舍,環境雅致,共有一間門正廂,五間門偏廂,明庶和明風也住在此處,可相互照應。
此時明庶等人皆出門辦案,院中無人,十分幽靜,林隨安躺在床上,明明身體累得要死,大腦卻是異常興奮,金手指看到的記憶碎片好似走馬燈似得在眼前晃來晃去,越想睡,越睡不著。
足足挨了半個時辰,林隨安放棄了,決定起床去外麵透透氣。
打開門,水銀般的月光泄了一地,花一棠坐在台階上,潔白的衣袂如花瓣鋪綻,托著他修長的身姿。他仰著頭,似乎在賞月,又似乎在聽風,夜色從濃密的睫毛滾落,無聲勝有聲。
他不去睡覺,待在她的門外想乾嘛,難道想替她守門?
林隨安覺得這個想法很好笑,不覺就笑出了聲。
花一棠轉頭,臉皮皺成了個苦橘子,“你怎麼起來了?”
林隨安撩袍坐到他身邊,“你也沒睡。”
花一棠哼唧:“這兒的床太硬,我睡不慣。”
嫌棄的表情貨真價實,可顏值擺在那,再配上月光濾鏡加成,愈發俊麗無雙。林隨安托著腮幫子較有興趣欣賞起來。
花一棠表情不太自在:“你盯著我作甚?”
“我在想象某人六歲大鬨公堂時的光輝形象。”
“你你你怎麼知道?”花一棠頓了一下,“定是穆忠那個大嘴巴!”又頓了一下,強自鎮定搖起小扇子,“我當時雖然年幼,但也是威震八方,正氣盎然。”
你不是被大哥狠狠打了屁股嗎?林隨安心道。不過為了某揚都第一紈絝的麵子,她決定不揭穿他了。
“你呢?”花一棠問。
“嗯?”
“你六歲時在做什麼?喜歡什麼?是什麼樣子?”
林隨安有些恍惚。
那已經是另一個世界,很遙遠、很遙遠的事兒了。
說出來大約會嚇到他吧。
“是你完全無法想象的生活。”林隨安笑著說。
花一棠心臟撲通一聲,亂了節奏。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笑容是如此乾淨無垢,卻又那般脆弱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