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院外的聲音,院內的不良人跑了出來,看到紀大夫頓時大喜,“紀大夫你來的正好,老李又喝高了,您快進來幫我們看看,若是沒啥問題,趕緊把人埋了入土為安啊。”
紀大夫重重歎氣,隨著不良人進了院。
靳若放低聲音,“是個出診的大夫,小燕從的一戶病人家裡硬拽出來的。”
林隨安點了點頭,不動聲色觀察著小燕。
燕站起身,伸著脖子看著院裡,不停用手背抹著眼淚,隻是眼淚越抹越多,瘦小的身體開始發抖,顯然是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了神,逐漸感受到了痛徹心扉的悲傷。
林隨安有點看不下去了,移開了目光。
之前派出去的不良人帶著那個遠方侄兒魯九回來了,遠遠站在一邊,捏著鼻子,直到不良人喚了三遍才不情不願湊到門口,卻是一步也不肯走進去。
不良人:“你叫魯九?”
魯九:“是。”
“魯時是你叔父?”
“一表三千裡,沒什麼交情。”
“我現在跟你說一下魯時的死因。”
“不用了吧。”
“好好聽著!”
“……是是是,您說。”
不良人抖出一張紙,“死者魯時,年七十三,性彆男,死亡時間大約是八天前,死因是……紀大夫,死因是啥來著?”
紀大夫擦著手走出來,表情十分凝重:“時老常年患有咳喘之症,病發時,劇烈咳嗽引發癲癇,胃食反流,嘔吐物堵塞咽喉,呼吸憋窒,無法呼救,故而身亡。”
眾人一片唏噓。
靳若:“這死的也太憋屈了。”
林隨安歎了口氣。
小燕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埋頭無聲慟哭。
不良人:“屍體就在裡麵,你要看看嗎?”
魯九滿臉嫌棄:“不必了吧!”
“那行,在這兒畫押。”不良人讓魯九在剛剛那張紙上按下指印,折了折揣進懷裡,“屍體是你埋啊,還是我們幫你埋啊?”
魯九:“啊?我可不管!”
“你不管可就埋亂葬崗了。”
“隨便隨便。”
不良人攤手,“辛苦費,一百文。”
魯九大怒:“我沒錢!”
“我有錢。”小燕掙紮著爬起身,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布包,拎出來一吊錢,想了想,又道,“我想好好安葬時爺爺——”
不良人:“小丫頭,這點錢可不夠買墳地棺材,至少要一貫錢。”
小燕攥著自己可憐巴巴的一吊錢,眼淚劈裡啪啦砸了下來。
“我有——”靳若剛說了兩個字,就被林隨安扒拉到了一邊。
林隨安從荷包裡掏出一片金葉子,“好墳地,好棺材,立碑。”
魯九嗖一下竄了過來,搶過金葉子連連鞠躬作揖,“多謝這位大善人,放心,我身為叔父的侄子,定會將叔父的身後事辦得風風光光!不知這位大善人和我叔父有何淵源,若是不嫌棄的話,不若去家裡喝碗茶——”
林隨安:“滾。”
魯九:“是是是,滾了滾了!”
小燕萬分感激,朝著林隨安和靳若深深鞠了一躬。
四個不良人抬著的屍體走了出來,果然不出林隨安所料,屍體已經呈“腐敗巨人觀”的狀態,兩張草席根本蓋不住巨大的屍體,吊在外麵的胳膊粗壯得幾乎將衣衫繃裂,手背上布滿了蛛網般的靜脈,圍觀眾人齊齊後退捂住口鼻,麵色不忍,小燕想要上前又不敢,萬分緊張的狀態下隻撫了下草席,草席滑開了,露出了魯時腫脹的臉——皮膚汙綠,顏麵腫大,嘴唇外翻,一雙凸起的眼球定定看了過來。
林隨安腦皮一麻,眼前劃過一道白光,金手指畫麵再次出現:
泛光的小木匣,裡麵墊著棉布,棉布中央擺著一根珍珠簪。
*
靳若自告奮勇送小燕回家,太敬業反而顯得不正常,八成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人家小姑娘長得水靈,顛顛兒獻殷勤去了。
花一棠一眾還未彆院,林隨安閒極無聊,癱在台階上吹晚風,正是烹飪晚飯的時間,空氣裡彌散著燒柴火的味道,這個時代的空氣汙染並不亞於現代,一到飯點,住宅區的濃煙遮天蔽日,十分嗆人。
灰蒙蒙的天空搞得林隨安的心情有些惆悵,她的金手指雖然看到了線索,但並沒有什麼鳥用。第一,魯時死了,死無對證,第二,她並非官府中人,沒有搜查魯時家的權限,自然也無法尋到魯時記憶中的首飾,第三,如果找花一棠幫忙……她要如何解釋線索的來源……
就如同聽到她心中所想一般,院門砰一聲開了,花一棠步履如風走進來,花瓣般的衣袂隨著步伐翩翩飛舞,又飄飄落在了她身邊,林隨安怔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花一棠竟然和她同一個姿勢癱在了台階上,半截衣袂飄到她的腿上,萬分幽怨歎了口氣,“真是見鬼了!”
林隨安不動聲色掃開花一棠的衣袂,“查到了什麼?”
花一棠:“袁家是河嶽城大戶,袁家五娘的首飾都是珍品,價值比那套珍珠首飾不遑多讓,袁家五娘言談舉止磊落,並無不妥,應該不是偷換首飾的人。”
“然後呢?”林隨安直覺花一棠話沒說完。
“袁家五娘說根本不認識陪她試戴首飾的老婦,隻是湊巧在店門口遇到,見那老婦頗為麵善,心生好感,多聊了兩句。”花一棠坐起身,瞪著一雙眼珠子道,“這便是最詭異的地方。”
林隨安挑眉。
花一棠從袖口抽出一張紙遞給林隨安,紙上是一張老婦人臉畫像,畫功精巧,栩栩如生,容貌慈祥。
“這是我根據袁家五娘的描述繪製的人像。”花一棠道。
林隨安有些驚訝:“好畫功。”
想不到這紈絝還有點真本事。
花一棠得意搖了兩下扇子,又想起似乎不是得意的時候,清了清嗓子道,“袁父看到畫像認出了人,是袁五娘的姨婆,早年遠嫁廣都,袁五娘出生後不久袁母病逝,袁父續弦,兩家姻親越走越遠,多年沒有往來,袁五娘從未見過這位姨婆。”
林隨安:“說重點。”
“重點是——”花一棠深吸一口氣,兩隻眼珠子黑黝黝的,“這個姨婆兩年前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