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薑東易不愧太原郡猛虎之名,眼如銅鈴,拳大如鬥,所到之處,風卷殘雲,撕心裂肺,就在此時,林娘子突圍而出,神來一腳,踹在了薑東易的屁|股上,這一腳,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奧妙無窮,乃是十淨集上記載的絕技,謂之‘破定’。僅一招,便將薑東易拿下,大獲全勝!”
靳若:“……”
林隨安:“……”
這紈絝吹牛不打草稿的嗎?這也太社死了!
林隨安扭頭就想溜,不料那丁坤甚是眼尖,正好瞥見了她,立即起身抱拳高聲道,“東都淨門十長老丁坤,拜見千淨之主林娘子!”
林隨安僵硬轉回身,乾笑抱拳,“丁長老不必客氣,坐。”
花一棠拖過一個軟墊拍了拍,笑吟吟請林隨安坐過去,林隨安太陽穴突突亂跳,放低聲音,“你也太誇張了!”
花一棠忽閃著大眼睛,“這你可冤枉我了,我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親眼所見,絕無半點添油加醋。”
林隨安嘴巴張了張,竟是無法反駁,因為實事求是的講,花一棠的描述的確符合客觀事實。
丁坤坐得很不安穩,木夏和伊塔每在他桌上擺一盤點心,他的屁股就扭一下,好像墊子上生出了一坨仙人掌。木夏和伊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是在他的桌上壘了一十幾盤鮮果點心,盤子鑲金嵌玉,陽光一照,琳琅滿目,香氣衝天,亮瞎人眼。
丁坤目光在桌上掃來掃去,嘴皮子快速低聲念叨著什麼。
林隨安納悶:“他在作甚?”
靳若:“大約是在計算這桌點心的價錢?”
花一棠:“這還用算?看一眼就知道了,一共是十六貫錢五十三文。”
此言一出,林隨安、靳若和丁長老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靳若忙將懷裡沾了灰的桂花糕掏出來,吹了吹,填進了嘴裡。
最絕的是木夏還來了句總結陳詞:
“準備匆忙,食物粗鄙,還望丁長老見諒。”
伊塔:“湊合吃噠。”
林隨安算是聽明白了,這幾個人是故意的,故意炫富!
丁長老做了幾番心裡建設,終於鼓足了勇氣,鄭重問道:“林娘子,你當真以一招破定就製服了太原郡猛虎?”
林隨安糾結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不是。”
丁坤剛鬆了半口氣,不料林隨安又補充了後半句,“我隻是隨便踢了一腳,並沒有用特彆的招數。”
丁坤倒吸兩口涼氣。
“昨夜隻有對戰薑塵之時,我用了破定。”林隨安總結,“薑塵的功夫更好一些。”
丁坤臉白了,“林娘子口中的薑塵,可是那位曾單挑鶴仙派十大高手還能全身而歸的薑塵?!”
林隨安一怔,問旁邊的靳若:“什麼鶴仙派?”
靳若:“小門派,不重要。”
林隨安了然,八成就是個炮灰門派,想了想,又道:“昨夜那個薑塵是用雙刀的,不知道是否是丁長老口中之人。”
丁坤:“他的絕技可是雙龍出海?!”
林隨安點頭。
丁坤吸了第三涼氣,林隨安很擔心他的肺要炸了,就聽他吊著嗓子道,“你以破定之式與他對戰了幾招?”
林隨安聽得迷糊,“破定”乃是預判敵人之預判,一招就夠了,丁坤這麼問,莫不是還能預判敵人好幾招?是了,定是東都淨門的十淨集殘本中另有記載。
想到這,林隨安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謙虛一下,為後麵借閱東都淨門的十淨集做個鋪墊,“在下悟性不足,暫時隻能用一招破定。”
丁坤呼吸停了,下巴掉了。
花一棠煽風點火:“啊呀,定是我昨夜又驚又嚇記錯了,林隨安以一招破定擊殺的人不是薑東易,而是薑塵。丁長老莫要見怪啊。”
“花四郎說笑了,不怪不怪。”丁坤用袖口狂擦額頭的冷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道,“東都淨門願與揚都花氏商討訂立合作盟約一事,此乃東都淨門大長老沈勳親筆所寫的請帖。”
東都淨門的請帖比林隨安想象的普通,信封和紙張皆是隨處可見普通貨色,連個特殊的標記或者印章都沒有,唯有字體頗有特點,很是粗狂有力。
【三日後,午時三刻,雲水河上,邀君共商大計。】
落款是一個“沈”字。
丁坤緊張盯著花一棠和林隨安的表情,“不知一位意下如何?”
林隨安不動聲色和花一棠對了個眼神。
花一棠:瞧這字跡和語氣,簡直是狂妄至極,不可一世!
林隨安:正好殺殺這幫家夥的傲氣!
靳若崩潰:“你倆能彆用眼神說悄悄話嗎?”
花一棠燦然一笑,“正合我意!三日後,我一人定然如約而至!”
送走丁坤,伊塔立即端著茶釜湊了過來,眼巴巴瞅著林隨安,“豬人,這是昨天你吩咐的醒神茶,嘗嘗。”
林隨安遠遠聞了一鼻子,熏得兩眼發黑,恍惚間似乎聽到頭頂“呱呱呱”飛過一串烏鴉,忙穩住心神,決定自救,“伊塔可聽說過沏茶?”
伊塔皺眉:“啊?”
花一棠:“你是說單遠明屋中的散茶?”
“對對對,就是散茶,”林隨安忙道,“要不咱們嘗嘗那個?”
伊塔臉黑了:“散茶最是劣等,怎可入豬人的口!”
林隨安一怔:“是這樣嗎?”
木夏:“散茶乃為無法成型的劣茶之碎渣,煮之無味,堪比豬糠,多為棄品,入不得口,近兩年來,有些奸商專門將這些茶渣賣給那些附庸風雅的窮苦學子,還編了個‘散茶’的雅名哄騙他們,可謂是用心極惡。有的世家子弟還專以散茶嘲笑他們,說什麼畫虎不成反類犬……”
林隨安大為震撼,想了又想,還是問了出來,“他們的意思是,窮人不配喝茶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愣了。
半晌,木夏才道:“煮茶、飲茶本就是風雅之事,貧寒之家的確負擔不起。”
伊塔:“茶餅、茶具要好多錢噠。”
靳若:“要我說,這麼難喝難弄又費錢的東西,還不如喝白開水。”
花一棠慢慢搖著扇子,目不轉睛盯著林隨安,眸光越來越深,緩緩點頭道,“林隨安所言甚是有理。”
靳若、木夏、靳若:“啊?”
“窮人就不配喝茶嗎?”花一棠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憑什麼?”
一時間,整座水榭都靜了下來,直到方刻的聲音響起,“有客人。”
眾人恍然回神,方刻打著哈欠坐到伊塔身邊開始喝茶,而跟著他一起進入水榭的人,竟然是白汝儀。
“稀客稀客。”花一棠起身迎接,“白十三郎能來我花氏彆院,真是蓬蓽生輝啊!”
白汝儀用無可挑剔的標準動作朝眾人一一施禮完畢,“白某此來是特意向林娘子道謝的。”
“客氣了客氣了。”林隨安連忙推辭。
白汝儀垂眼:“林娘子救命大恩,無以為報,唯有——”
“我懂我懂,”林隨安忙打斷他,這個劇情她可太熟了,上次明庶也是如此,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搞了個大烏龍,結果卻是想要送錢做謝禮,這次她學聰明了,乾淨利落將花一棠揪到一邊,花一棠顯然也想起來了,哼哼了兩聲,總算是沒來礙事。
明庶隻是淩芝顏的下屬,都能掏出一貫錢做謝禮,這位白汝儀好歹也算是五姓七宗之一,起碼能掏出十貫錢吧。林隨安美滋滋地想著,臉上也美滋滋的,“白十三郎有話直說!”
白汝儀深吸一口氣,“白十三郎願意入贅林家,以報林娘子大恩!”
風拂過湖麵,粼粼波光如碎金晃動,所有人都仿佛沒聽懂白汝儀的話,直勾勾望著他。
“噗——”方刻的茶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