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可能:連小霜卷入了龍神果之案。
在繡品中藏入龍神果繡品,怎麼看都像是特意留下的,隻是線索來源不明,也尚待查證。
第三種可能:仇殺。
連小霜之前曾遭受過虐待,也是一條線索。
除此之外,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連小霜的屍體處理方法,處處縝密又處處矛盾,著實令人丈二摸不著頭腦。
林隨安現在有種感覺,這個案子就像亂成一團的繡線,千頭萬緒,根本尋不到能抽絲剝繭的線頭。
池太守又被淩芝顏從後衙請了出來,耷拉著腦袋,抱著肚子坐在太師椅上,像一堆萎靡的破襪子,大約是想不通自己才休沐了一個時辰,這案子怎麼更鬨心了。
花一棠體貼地又送了一整套新版桌椅套裝,池太守這才振奮精神,喚不良人將吳正禮夫婦請進來。
花一棠這一次似乎打算采取“笑裡藏刀,攻其不備”的審問方式,笑吟吟請吳正禮夫婦入座,木夏準備了上品百花茶,池太守和夏長史身負重任,和吳正禮熱絡聊起了家常。
林隨安正在觀察吳正禮的妻子。
她是一個年過三旬的女子,和吳正禮一樣,非常瘦,穿著得體的衣裙,儀態端莊,雙手一直交疊放在小腹處,臉上、脖頸塗著厚粉妝,額頭貼著花鈿,隻在唇中央點了櫻紅,是益都最流行的櫻桃妝。
這種妝容突出的就是一張白刷刷的臉,櫻桃小|唇,有表情還好,若沒有表情,就像一張怪異的麵具。
此時吳正禮的妻子,就像掛著一張麵具。
二長老沈湘站在林隨安身後,語速飛快低聲敘述背景信息:“此女姓瞿名慧,母親早亡,父親開了一家私塾,吳正禮年幼時在這家私塾讀書,與瞿慧是青梅竹馬。瞿慧十六歲時嫁與吳正禮。之後吳氏發跡,成了益都新士族,瞿慧便成了當家主母,執掌持家,很是穩重。”
“吳氏夫婦是益都有名的恩愛夫妻,唯一遺憾就是膝下無子,據說是因為瞿慧身體不好,無法受孕,所以一直在郊外彆莊中將養身體。吳正禮對瞿慧很是深情,即便瞿慧不能生育,也從未有休妻之念,還常常去彆院陪伴妻子,甚至從不納妾。瞿慧最喜繡花,吳正禮便請了連小霜去教瞿慧繡花,逗她開心。”
林隨安聽得腦瓜子嗡嗡的。
青梅竹馬,年少成婚,丈夫中年富貴,成了賭徒,妻子不能生育,丈夫卻依然不離不棄,從不納妾,因為恩愛聞名益都——好家夥,這BUFF疊滿了啊!
池太守和夏長史聊了半晌,口乾舌燥,實在是聊不下去了,頻頻向花一棠打眼色。
花一棠掛著自來熟的笑臉,搖著“紅英落儘青梅小”的折扇,看起來像個天真無害的少年郎,“今日請吳家主過來,隻是例行配合問詢,還請賢伉儷莫要介意啊。”
吳正禮端著茶盞,喝兩口,砸吧砸吧嘴巴,“花參軍昨日不都問過了嗎,今日又要問什麼?”
淩芝顏:“我們已經派人查過了,吳家主昨日確實有不在場證明,隻是連小霜的平日裡深居簡出,隻有與尊婦人多有聯係,所以想向尊婦人問問連小霜的情況。”
“行,明白了。”吳正禮側身拍了拍瞿慧的手臂,柔聲道,“就是例行公事,你莫怕。”
林隨安瞳孔一縮,她注意到了,吳正禮拍瞿慧的時候,瞿慧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因為隔著寬大的衣裙和袍袖,估計除了她的動態視力,無人能發現。
瞿慧垂著眼皮,輕聲道:“花參軍想問什麼?”
花一棠:“連小霜每隔幾日去一次吳氏彆莊?”
瞿慧:“大約一個月兩三次。”
“去彆莊的日期是誰定的?”
“我和連娘子商量著定的。”
“有固定日子嗎?”
“主要是看連娘子方便,不固定。”
“連小霜每次待多久。”
“連娘子不愛見人,每次都是晚上來,早上走,夜裡就與我同塌而眠。”
“你們都聊些什麼?”
“自然是繡工。”
“晚上聊繡工?是不是太暗了?”
“夫君準備了許多燭火,視線明朗。”
花一棠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吳夫人能與連小霜同塌而眠,說明二位關係很好啊。”
瞿慧抬起眼皮,仿若麵具的臉上第一出現了表情,是一抹柔和的笑意,“是。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花一棠吧嗒放下茶盞,“你知道連小霜懷孕了嗎?”
室內霎時一靜,吳正禮瞪大了眼睛,臉皮不受控製抖了抖,眼中劃過一絲戾氣,又飛快端起茶盞遮掩過去。
相比吳正禮的失態,瞿慧的表情很平靜,“知道。”
“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從未說過那男人的名姓,但是,每次提到那人的時候——”瞿慧抿了抿唇,“她的眼睛裡滿滿都是希望。”
淩芝顏皺了皺眉,沒說話。
這個用詞好怪啊,林隨安心道,一般人女子談到情郎,都會用“愛意”、“喜愛”之類的詞,從未聽過用“希望”來形容的。
花一棠:“那你知道連小霜墮胎了嗎?”
瞿慧眸光暗淡,輕輕搖了搖頭。
“你最後一次見連小霜是什麼時候?”
“八月初八,那日她說有一批繡品要趕工,下個月就不過來了。”
林隨安:八月初八,是一個多月之前。難道就是在這段時間裡,連小霜自己墮了胎?
花一棠又端起茶盞,“最後一個問題,前天酉時至醜時之間,你人在何處?”
此言一出,吳正禮神色一變,豁然瞪向了自己的妻子。
瞿慧神色不動,“在家中睡覺。”
“何人能作證?”
“家中仆從皆可作證。”
“夠了!”吳正禮拍案而起,“花參軍這是將我夫人當場嫌犯來審了嗎?!”
花一棠勾唇一笑,端著茶盞起身,恭敬一禮,“花某唐突了,還望吳夫人莫要見怪。”
瞿慧起身,頷首,“花參軍職責所在,無妨。”
花一棠手臂又舉高了幾分,“花某願意以茶代酒,向吳夫人賠罪。”
瞿慧眉眼低垂,端起桌案上從未動過的茶盞,回敬,抿了一口,放下茶盞,挽著吳正禮的手臂,翩然離去。
花一棠、林隨安、淩芝顏和方刻站成一排,看著二人背影,神色凝重。
花一棠:“看到了嗎?”
淩芝顏:“她一直藏著,端茶的時候露出來了,手臂上有傷。”
林隨安:“她臉上的粉太厚了,像是特意塗的,像是為了遮掩什麼。”
方刻:“手臂上是新傷,看起來似乎是被什麼條狀物抽的。”
池太守:“什、什麼意思?”
花一棠歎了口氣,“這位吳夫人與連小霜一樣,常常被人虐打。”
夏長史:“誰、誰會虐打吳門主的……夫人——”
後麵的話夏長史沒說出來,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知道了答案。
是吳正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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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池太守:這幫人太可怕了,個個都是查案的卷王!我何時能休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