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酒囊飯袋,若讓你做了王氏家主,王家就完了!”王景福一口咬住了王景祿的耳朵,王景祿殺豬似的尖叫起來。
“吵死了,”花一棠翻白眼,“你們家的倒灶破事兒沒人想聽!”
淩芝顏皺眉歎氣,靳若和林隨安環抱雙臂,遠遠瞧著熱鬨,口中嘖嘖有聲。
“快快快將他們拉開!”池太守跳腳,“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伍達和幾個不良人衝上來,七手八腳將二人扯開了。
“簡直是無法無天,荒唐至極!”池太守怒喝道,“速將王景福押入府衙大牢,聽候發落!”
伍達和兩名不良人將王景福扭送了出去。
眾人齊齊鬆了口氣,王景祿披頭散發,捂著流血的耳朵,嘴裡罵罵咧咧,一副要將王景福挫骨揚灰的模樣。
“此次多虧了花參軍明察秋毫,否則,我等可能就要被這狡詐的王景福給騙了啊!”夏長史抹汗道,“益都能有花參軍坐鎮,實乃益都百姓之福啊!”
“夏長史過獎了,此乃花某分內之事。”花一棠抱了抱拳,抬眼看向眾人,“其實,適才花某所說的龍神果之毒,在益都其它地方也有發現。”
眾人麵麵相覷。
蘇意蘊哼了一聲,“什麼龍神果、鳳凰果,聽都沒聽說過。”
“龍神果諸位沒聽過,但此物另一個名字大家想必都十分熟悉——”花一棠定聲道,“青州繡品!”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皆是麵色大變。
“什、什麼青州繡品,我們也沒聽過!”蘇意蘊嘶聲大叫,眾世家子也紛紛慌忙附和。
“吳氏的布行和繡坊都被封了,花某搜到了購買青州繡品的客人名錄,諸位不妨猜猜,花某在名錄上都看到了誰?”花一棠道,“可彆怪花某沒提醒諸位,這種毒短時服用,可激發人體潛力,服用之人感覺百病不侵,體力充沛,甚是舒爽,但此毒會令人貪戀成癮,無法戒斷,長期服用後,腐蝕五臟六腑,瀕死而不自知,心悸猝死亦有可能,最可怕的是,還會讓人心緒失控,暴躁嗜血,漸漸喪失五感,最終變作行屍走肉一般!”
世家子的臉全青了。
“花參軍此言當真?!”有人驚呼。
花一棠沉下臉色,點了點頭。
林隨安:“林某在青州誠縣曾親眼所見,誠縣裘縣令的兄長因為服用龍神果而變成了走屍,癲狂至死。我與花縣尉曾親手燒毀了龍神果的製造基地,見到了許多浸入龍神果毒汁的繡品,與吳氏布行中的繡品一模一樣。”
霎時間,滿室駭然。
蘇飛章飛快看了一眼蘇意蘊,額角青筋暴跳,蘇意蘊容色驚恐,全身抖個不停。
“諸位也莫要太過慌張,此毒並非無解。”花一棠道,“方仵作在青州之時已經研究出了解藥的方子,其中的藥材和藥引並不難找,稍後諸位皆可來方仵作處討要。”
眾人立時大喜,覺著眼前這不靠譜的紈絝高大帥氣了不少,對花一棠千恩萬謝後,由不良人護送著離開。
吳正清洗脫了嫌疑,搖身一變又是個人模狗樣,抓住時機向池太守和夏長史獻殷勤,說要親自送二位大人回府,花一棠並未提出異議,隻是靜靜看著吳正清離去的背影,瞳色深沉。
然後,他叫住了另一個人,“段娘子請留步。”
段紅凝盈盈回身,“花參軍還有事?”
“迷香蠟燭有兩根,一根是王景福送進來的,另一根是你帶進來的吧?”
林隨安、淩芝顏和靳若同時瞪大了眼睛。
隻有方刻毫無任何驚訝之色,“段娘子與吳參軍一同中了迷香,吳參軍的體質更為健壯,按理來說,吳參軍的耐藥性應該更強。但掙紮爬出暗室握住花一棠腳腕的卻是段娘子,先醒過來的也是段娘子,隻有一個可能,段娘子之前曾服下過其中一種迷香的解藥。”
段紅凝掀起長長的睫毛,瞳若含水,一動不動看著花一棠,“如今說這些還有用嗎?”
花一棠皺眉:“為什麼這麼做?”
段紅凝嘴角動了一下,“我自有我的原因。”
“什麼原因?!”
段紅凝垂下眼簾,“這是紅凝的私事,與此案並無乾係,”聘婷施禮,“紅凝替彌妮娜多謝花參軍擒住真凶,若花參軍沒有其他要事,紅凝先行告退了。”
花一棠歎了口氣,“龍神果的蠟燭也是你帶來的嗎?”
段紅凝身體頓了一下,“紅凝在今夜之前,從未聽說過龍神果。”
*
“所以龍神果的蠟燭到底是誰放在燕釵閣的?”駕車的木夏問。
“我壓一吊錢,是吳正清!”靳若倚著車門,懶洋洋揮著馬鞭道,“吳氏布行大肆販賣青州繡品,吳正清手裡定有存貨,他肯定也對彌妮娜見色起意,所以打算用龍神果控製彌妮娜,龍神果的效果可比催情香強多了!至於他說與彌妮娜有舊的說辭,八成都是胡謅的!師父,您說是不是?”
“徒兒這次分析的甚有道理。”車廂裡的林隨安瞧方刻打了個哈欠,自己沒忍住,也打了個哈欠,“淩司直以為如何?”
淩芝顏點了點頭,“還有一個疑團,彌妮娜的桃花烙是誰烙上去的?”
“方大夫說是彌妮娜死前幾個時辰燙上去的,”林隨安撓了撓額頭,“根據時間推斷,當時彌妮娜大約是在來散花樓的路上,不合理啊,那個時候她應該是清醒的……就算她當時被人弄暈了,醒來之後,難道就沒發現自己的身體有異嗎?”
方刻:“燙傷痛入骨髓,不可能毫無所覺。”
林隨安和淩芝顏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莫非是她自己烙的?”
方刻不予置否。
幾人討論了半天,也不見花一棠參與。
從散花樓出來後,花一棠的狀態就有些怪,軟墊也不靠了,扇子也不搖了,直勾勾盯著窗外濃重的夜色,不言不語。
馬車晃晃悠悠地走著,夜市燈光流螢般閃過他如玉的麵容,顯得有些寂寥。
淩芝顏口型:四郎怎麼了?
林隨安聳肩:她又不是花一棠肚子裡的蛔蟲,問她也是閒的。或許是這紈絝今夜用腦過度,宕機了吧。
良久,花一棠幽幽歎了口氣,身體一鬆,靠在了軟墊上,“感覺不太對。”
林隨安和淩芝顏:“哈?”
方刻:“說人話。”
“我是說段紅凝。”花一棠皺著眉頭道,“她看著花某的眼神,三分試探、三分戒備,三分疑惑,還有一分藏得很深的恨意。”
方刻翻了個白眼,索性閉眼開始睡覺。
林隨安撓了撓額頭:請恕她眼拙,從頭到尾段娘子就沒正眼瞧過花一棠幾次,著實沒看出來還有這麼深刻的內涵。
淩芝顏:“……四郎多慮了吧。”
花一棠豎起扇子,鄭重道,“花某的預感從未出過錯,段紅凝身上的疑團肯定會牽扯出大案子。”
林隨安甚是無奈,心道就算真出了大案子,也不是段紅凝的問題,而是你這走哪哪死人的倒黴催體質造成的。
“嗯咳,”淩芝顏轉目望向窗外,轉移話題,“錦江夜市果然名不虛傳,甚是熱鬨——誒?那是——”
花一棠和林隨安湊了過去,但見一人站在燈火闌珊處,朝著他們的馬車遙遙抱拳施禮,竟然是周乾。
林隨安頓時明白了,“他在向我們道謝,難道是因為——”
花一棠歎了口氣,又坐了回去,輕聲道,“王景祿之所以與隨州蘇氏走得很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癖好相似——”
後麵的話花一棠沒說出來,但是大家都聽明白了。
所謂的“癖好”大約就是——好男|色。
王景祿是個極度好色之人,能讓他放棄去燕釵閣的原因,隻有一個,他找到了新的獵物——周乾。看周乾的反應,十有八九是被強迫的。
當時,花一棠若是繼續追問下去,王景祿對他做的事便會公之於眾,現在起碼還算幫周乾留了幾分顏麵。
“王景福是殺人凶手,王景祿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花一棠罵道,“都是一丘之貉,啖狗屎的玩意兒!”
淩芝顏搖頭:“益都世家,毒瘤遍布,著實該好好清理一番了。”
林隨安歎息,趴在車窗上,看著漸漸遠去的散花樓,依舊燈火通明,玲瓏剔透,高高佇立在漆黑的蒼芎之下。
夜風中隱隱飄來了樂聲,大約是琵琶,如泣如訴,婉轉悲涼,似乎在哀悼今夜逝去的生命——那個火焰般綻放的女子,就這樣永遠消失在璀璨的燈火中了。
*
小劇場
離開散花樓之前。
木夏:“四郎,這個琉璃缸怎麼辦?”
花一棠躲老遠:“臟了,不能要了,扔了吧。”
林隨安:“……”
價值百金的東西,說扔就扔,這貨果然是個——
“敗家玩意兒!”靳若捏著鼻子道。
淩芝顏:“洗洗還能用吧。”
花一棠:“要麼送你?”
淩芝顏:“……算了。”
方刻一把搶過去,“我要了。”
眾人齊齊豎起大拇指:方大夫果然猛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