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發現這小子隨爹。
平時十幾頁的台詞背下來順順溜溜從來不出錯,真到了踩離合掛擋的時候能急的哭出來,而且根本左右不分、油門刹車不分、還顧不上看信號燈,暴躁如教練都不敢讓他摸方向盤,打電話問全款退學費成不成。
江煙止開著車找餐廳在哪,兩孩子一臉拘謹的坐在後排,孩子爹在副駕駛碎碎念了一路。
“小戚有過敏或者忌口的東西嗎。”江煙止瞥了眼後視鏡裡兩孩子端端正正坐著的樣子,打著方向盤道:“不用緊張,就是出來改善下夥食而已。”
戚麟應了一聲,認真道:“我什麼都吃的,沒事。”
江絕跟著點了點頭。
白憑轉身看了眼他們兩,忽然道:“小戚晚上睡覺打呼嚕嗎?”
江絕隱約覺得這是個陷阱題,搖了搖頭。
“睡覺的時候老實麼?”白憑回了頭繼續看路況,隨口道:“不會蹬被子吧。”
江絕差一點就要順口回答,被戚麟搶先一步道:“不蹬的,我睡著了基本上不怎麼動。”
某人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好像不能隨便回答。
“到了,餐廳在這兒。”江煙止找了個泊車位,在倒擋的時候隨意道:“對了,你爸媽讓你談戀愛麼?”
戚麟眨了眨眼,心臟開始狂跳。
他坐在這對夫婦身後,感覺頭上那根繩就始終懸著,真是一秒鐘都不敢大意。
“讓的。”他小聲道:“家裡一般不乾涉這個。”
好在後麵就沒有再拷問下去了。
江絕本來以為自己已經下班了,此刻坐在桌旁全程眼觀鼻鼻觀心,一句多的話都不說,表現的淡定而且正常。
戚麟原本以為自己會被盤問各種細節,沒想到夫婦開始聊彼此在片場遇到的事情,氣氛越來越融洽和自然。
問題是他們兩個同齡人以及舍友就這麼杵在這,全程沒有任何交流,好像也不好意思聊什麼彆的。
當餐點和橙汁終於被端上來的時候,兩小孩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江絕本來就折騰了一整天,饑腸轆轆的沒心思閒聊。
他抿了一口橙汁,把杯子隨手放在戚麟的杯子旁邊,開始加入他們的話題。
戚麟漸漸也開始試著跟著聊兩句,不時逗得這對夫婦笑出聲來。
“對了,你們兩還記得準備下英語六級的考試。”江煙止想起了什麼道:“今年年末恐怕沒機會回去考了,但是明年上半年沒有片約的話,還是儘快考了比較方便——畢竟學校那邊有硬性要求。”
“他們兩口語都挺好的,應該沒問題吧。”白憑切著蝸牛道:“還需要準備嗎?”
“咱那個老外朋友,克裡斯汀記得吧?”江煙止眉毛一挑,低頭切著小羊排道:“地道的英國人——我把六級的卷子給她做著玩兒,差點沒及格!”
江絕似乎想到了什麼,放下刀叉道:“我上次四級作文分數挺低的,可能是語法太隨意了吧。”
“我語法很好呀。”戚麟順口道:“回頭給你補一下?”
白憑觀察著兒子,發現他條件反射地看了自己一眼,再開始公式化地回絕。
“沒事,你們兩剛好今晚都有空,一起聚聚聊聊天也挺好的。”江煙止看了眼老公杯子裡的白葡萄酒,看向他們道:“再來點甜點?”
“您想喝點酒嗎?”戚麟膽子漸漸大了起來:“我也帶了駕照,開了兩年車還上過高速,等會兒可以開車送大家回去的。”
江絕怔了一下,頭一次露出羨慕的眼神:“你會開車?”
“嗯?”戚麟看向他道:“很好學呀。”
江女士揚起笑容來,也要了一杯甜酒。
家裡總算要多一個司機擔當了。
回去的路上,他們四人的位置倒轉,夫婦兩坐在後排,江絕坐在副駕駛。
從戚麟開始熟練地換檔打方向盤開始,江絕就跟研究神奇生物一樣全程在看他開車的樣子。
戚麟做起這些來頗為流暢,連回了酒店之後停車泊位都相當順手。
江絕就眼睛亮亮地看了他一路。
“你是怎麼了?”戚麟沒忍住,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小絕一直覺得,會開車的人跟有超能力一樣。”江煙止相當理解路癡父子的心路曆程:“他覺得你超棒。”
江絕居然真的點了點頭,補充道:“我學了兩次,差點把車開到河裡去。”
-2-
等兩對人各自散了,某些對話才真正展開。
戚麟順應那對夫婦的邀請,和江絕一起回房間敘舊。
等送完他們回房間了,戚麟才小聲道:“你爸媽真的很友好哎,也沒有問我什麼難堪的問題。”
江絕沒意識到自己吃的是紅酒燴牛排,此刻已經有點暈暈乎乎的了。
“我覺得他們已經發現了。”他感覺自己有點搖晃,不自覺地抓住了戚麟的胳膊,試圖讓自己站穩一點:“可能在上車的時候就發現了。”
戚麟意識到這貨氣質不太對勁,突然想起來牛排裡好像也放了不少好酒去腥提味。
等等——這也能中招的嗎?!
扶著他回了房間,幫忙找了條毛巾蘸著熱水給他擦臉。
江絕非常自然地窩進他的懷裡,還湊過去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臉。
“絕絕?”戚麟試探著問道:“感覺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
江絕暈暈乎乎的點頭道:“我也喜歡吃小兔子。”
你這萬一被陌生人灌酒了得有多危險啊。
戚麟任由他窩自己懷裡,幫他擦了一圈脖頸和耳後,隱約又聞到了甜酒的香氣。
“要一起做些什麼嗎?”江絕昂起頭來看他:“做什麼都可以哦。”
他的眼睛開始蒙上氤氳的霧氣,連聲音都有種奇異的甜軟。
“等等。”
戚麟忽然想到了什麼,抄起旁邊的本子撕了幾頁紙,把白紙遞給了他:“你會折紙嗎?”
“會呀。”江絕點頭道:“你想要什麼?皮卡丘?”
戚麟懵了一下,下意識地重複道:“你會疊皮卡丘?”
下一秒,懷裡那男孩開始利索的開始壓線折角,一眨眼的功夫就疊出個皮卡丘出來。
不是……這喝醉了以後就點亮技能樹是個什麼意思?!
“吃兔子嗎?”江絕隱隱約約地感覺他還想讓自己疊個什麼,把熱毛巾拿過來疊了個長耳朵兔子。
他歪著頭打量了一眼戚麟的神情,心想他怎麼還不滿意,伸手又拿了一張紙開始疊企鵝。
戚麟摸了摸他的額頭,湊過去親了一口。
“我可不想吃小兔子。”他輕聲道。
另一頭,白憑跟江煙止一人打了一盆熱水,在靠著落地窗泡腳。
他感覺自己已經快進入養老時代了。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確認的?”他點了一根煙,伸手先給老婆抽了一口。
在餐廳的時候,她給自己使了個眼神,意思就是確認完畢了。
“杯子。”江煙止摸著下巴道:“他們兩裝的還真的挺好的——可是你看見小絕把杯子放哪了麼。”
他喝完以後,隨手把玻璃杯放在了戚麟的杯子旁邊。
兩個玻璃杯是貼在一起放著的。
兩個人看起來是保持距離的朋友,倒是杯子貼在一起放到離席都沒有分開過,也是頗有意思了。
她話說了一半,湊過去又蹭了一口白憑的煙,靠著他的肩安心泡腳。
“是要開始變老啦。”
江煙止從來沒有想過要抽煙,可在劇組實在太辛苦了。
有時候拍戲要從下午三點拍到淩晨五點,哭一遍容易,哭十遍難。哭到最後眼睛後腦勺一起疼,還得硬著頭皮再來一條。
所有的困意和壓力都無處釋放,也隻有這樣嗆人又辛辣的東西可以讓她在後半夜還保持清醒。
二十年前,在那部電影殺青離彆之際,他送了她一包自己慣抽的白鳥,味道清沉醇厚,多聞幾次就上癮了。
然後就再也沒能戒掉。
戚鼎在候機室裡百無聊賴的翻著手機新聞,看膩了又去翻朋友圈。
同事朋友們自然都在發各種工作相關的東西,不是慶祝XXX電視劇收視破億,就是在誠聘私人助理和經紀人。
他手指一翻,看見了妻子發的一條朋友圈。
遇到罕見病病患加班十五個小時
好在都保住了母子平安:)
照片裡好幾個醫生穿著手術服就在長凳上睡著了,甚至沒力氣再去洗個熱水澡。
這二十年裡,她幾乎都在過這樣的生活,兩個人相見的時間少之又少。
也隻有在戚麟誕生的那幾年裡,好像每天都在度蜜月一樣。
生活終究是要回歸忙碌和平淡的。
他看了半天自家吳主任發的朋友圈,笑著想回複些什麼,最後還是刪掉了那些囉嗦又矯情的話,隻給她點了個讚。
飛機快要起飛了。
旁邊的兩個助理都在悶頭玩手機,也沒有人和他聊聊天。
戚總歎了口氣,開始想回去以後下一個會要怎麼開,手機忽然振動起來。
“爸!”戚麟的聲音出現在另一頭:“我在電視裡看到你了!你在紐約開文傳交流會議是嗎?”
“麟麟?”戚鼎下意識地笑了起來:“你看見了?!”
“我看見你拿獎了!他們不是給你頒了個十大傑出人物嗎?”戚麟笑道:“你那身西服很好看哎!給我也訂一套唄!”
“下回去意大利帶你去!”戚鼎心裡暖了許多,得意道:“我還英文致辭來著,電視上播了沒有?”
“播了播了,發音很好。”戚麟忍著笑道:“你路上小心哈,我就不囉嗦了。”
“知道了知道了。”戚鼎佯裝不耐煩道:“忙你的去吧!”
“好,麼麼噠!”戚麟頓了一下,看著沉睡在自己腿上的江絕,溫和了聲音道:“我今天跟江絕他們一家子吃飯去了,挺想你和媽媽的。”
“不是沒辦法回來過年嘛。”戚鼎挪到隊列後麵,決定最後一個上飛機:“剛好三月份你媽和我休年假,我們到時候補過一個——咱去草原上烤全羊去!”
“好嘞,那我可等著啦。”戚麟笑著道:“你也照顧好自己,拜拜。”
有家人真好。
十二月一到,江絕就殺青了。
江煙止比他先殺青一步,早就拎了行李箱回國外了。
輪到他自己殺青的時候,哪怕香檳鮮花全都來了,也都跟做夢一樣。
本來合約談的是到明年二月,可是劇組的大夥兒都配合的頗為默契,他和母親對戲竟也還算順利,一切都比預計的要快很多。
“好了,安心回學校讀書去吧。”江隼粗重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表演再踏踏實實練個幾年,以後還找你拍!”
“謝謝江導!”江絕抱著滿懷的花,隻覺得頗有些受寵若驚。
他真的再也不用寫小論文了。
也再也不用每天在白鸞城裡兜圈子找感覺了。
更不用天天找情緒對著鏡頭練獨白了——這感覺簡直比畢業了還要棒!
在離開渚遷之前,他還有一個人要道彆。
父親那邊太忙,自然沒時間嘰嘰歪歪。但是戚麟為了他特意請了半天假。
“你提前走,剛好多了時間可以跟著去路演和走通告。”戚麟隨手幫他整理著領子和衣擺,頗有些舍不得:“我還得在這個鬼地方拍三個月……到三月份才能走,連聖誕節都過不了。”
“很快的。”江絕注視著他道:“我會想你的。”
“等一下。”戚麟想起了什麼,從櫃子裡翻出幾個折紙出來:“你還記得這個嗎?”
他掌心裡立著折紙做的皮卡丘,以及一對小企鵝,一隻粉藍一隻純白。”
“你……照著疊了一個?”江絕試探道:“疊的還挺好看的。”
“真的不記得了嗎?!”戚麟試圖讓他多觀察一下:“這個是你喝醉了自己折的啊!!”
“彆開玩笑了。”江絕失笑道:“我連千紙鶴都不會疊,怎麼會這個。”
戚麟一臉奇異的看了他半天,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三個紀念品之後,轉身抱了抱他。
“電影一上映,你就正式出道了。”他抱著他的時候,溫暖與安定也在傳遞。
“未來如果日益成名了,會遇到越來越多的事情。”
戚麟無法判斷和確認什麼,卻還是忍不住把想了很久的話告誡出來。
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帶著獨特的力量。
“江絕,不管有多害怕,我會一直都在的。”
“遇到無法判斷的事情,一定要跟我說。”
江絕很少聽到戚麟用這樣成熟又鄭重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他回抱住戚麟,拍了拍他的背。
他對成名這兩個字,還隻有旁觀者的模糊印象。
從前的十幾年裡,父母把他保護在匿名般的生活環境裡,哪怕登上了話劇舞台,也隻是在小眾圈子裡混了個眼熟而已。
一部電影……應該改變不了什麼。
“好的,我都記住了。”他揚起笑容,鬆開戚麟道:“我要走了。”
戚麟凝視著他,眼神溫柔而又寵溺。
“明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