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搖頭。
那夥計理解,被胡人欺負了許久,自從胡縣令上任之後才有了好日子,做人要有良心,不能過河拆橋,恩將仇報。
“可是,胡縣令早晚要掉腦袋的。”那夥計吞吞吐吐的道,誰不知道傷害胡人就是違反了扶風王殿下的嚴令,就會被扶風王殿下砍下腦袋?就算胡問靜頭頂有人罩著,至少也會被調出千陽縣,他們這些小百姓窮得叮當響,什麼胡縣令背後的人會報複舉報者這種遙遠的事情完全不用去想,能夠有一個機會成為人上人才是最重要的。
王大牛用力點頭,他也是這麼想,能當官或者能夠有無數金銀珠寶比被人報複更加的吸引他。他是官了,他有錢了,還在乎彆人報複嗎?
掌櫃還是搖頭,看看店鋪內沒有外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你們以為舉報官老爺能夠有個好嗎?官官相護!前些年那舉報藥酒有毒的大夫最後怎麼了?被官老爺抓了!”
那夥計心中一抖,臉色都白了,道:“做人不能沒良心,我還是老老實實的當夥計的好。”掌櫃點頭,道:“聽說胡縣令背後的靠山很大很大,比扶風王還要大,不然敢殺胡人?你們彆做升官發財的黃粱美夢,老實安分的乾活,若是心中有了非分之想,小心人頭落地。”那夥計用力點頭,沒那個富貴命,老實做人更好。
王大牛點頭應著,心裡卻不這麼想,富貴險中求,說什麼都要拚一把。他看著店鋪外的太陽,想著怎麼還不到關門下班的時間,他就可以出城去扶風城了。時間不斷地流逝,王大牛心不在焉的乾活,今日的客人好像比以往少了許多,他猛然一驚,難道那些客人已經去了扶風城?不行!是他先想到的!升官發財的應該是他!
王大牛扔下手中的貨物,瘋狂的衝出店鋪跑向城門,任由身後掌櫃和夥計大聲的叫喊,他都充耳不聞。去城門,去扶風城,去見扶風王殿下!他的腦海中唯有這個念頭。
在千陽縣的另一個角落,一群胡人緊張的聚在一起。
一個金發胡人說道:“那些胡人是縉人的縣令假冒的?”胡人太多了,語言又不通,他們哪裡知道有沒有賽亞人,今日聽了馬鬆的言語才知道被縉人縣令騙了。
其餘胡人搖頭,他們的縉語說得很爛,隻能聽懂幾個字,不確定究竟是不是真的。
一個綠眼睛胡人厲聲道:“是真的假的都無所謂,我們去找縉人的朝廷告縉人縣令!”大家都知道縉人縣令最怕朝廷了,而朝廷是優待胡人的,隻要他們去鬨上一鬨,還怕縉人朝廷不降罪縉人縣令嗎?
一群胡人猶豫了,有胡人道:“其實現在也不錯啊,何必多事?”
一群胡人點頭,其實胡人之中打家劫舍的也是少數,大多數也就是仗著胡人的身份吃些白食,就連以次充好,強買強賣,毆打縉人的都是少數。不是他們心地善良,而是胡人也是人,自然有些人敢於為非作歹,有些人隻敢跟在後麵搖旗呐喊,享受著彆人為非作歹帶來的利益。在胡問靜嚴厲的打擊之下,那些敢於為非作歹的都被殺或者進了礦區,剩餘的都是一些搖旗呐喊的膽小胡人了,要他們對抗胡問靜,多少有些不敢。
那綠眼睛胡人大怒,一拳將一個胡人打翻在地:“若不是那些人搶來了縉人的財物,我們吃什麼?沒人搶劫縉人,我們又吃什麼?我們不會種地,沒有辦法放牧,難道要去吃土嗎?”
其餘胡人唯唯諾諾,若是他們勇敢,早就和縉人血戰了,哪裡會躲在角落苟延殘喘?
那綠眼睛胡人厲聲道:“你們想要躲在這裡等死,我去不願意!我要去縉人的朝廷那裡告狀,你們誰跟我去?”
百十個胡人隻有寥寥幾個人應了,跟隨著綠眼睛胡人大步走向城門。
通向扶風城的東門處,一大群胡人縉人疾步前行。
“咦,王大牛,你要去哪裡?”有人大聲問著。王大牛乾巴巴的道:“我去城外撿柴火,張小草,你又去哪裡?”那張小草也乾巴巴的道:“我去城外摘草藥。”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周圍幾十個胡人縉人,腳步越走越快。
“王大牛!你不說說去撿柴火嗎?走這麼快乾嘛?”張小草大罵。王大牛一轉頭,看到張小草小步跑著,急了:“你又跑什麼!”急忙跑了起來。其餘胡人縉人急忙也跑了起來。
那張小草大怒:“王大牛,我看你是不懷好意!”拚命的跑。
四周的胡人縉人也拚命的跑,功勞隻有一個人,大家都想要,先到先得。
幾十人瘋狂的衝向東城門口,眼看就要衝出去了,城門內猛然閃出十幾條人影,手中的棍子飛舞,幾十個百姓儘數被打倒在地。
“怎麼?想去揭發本官?”胡問靜笑著,眼神卻惡狠狠的。“來人,統統捆起來送去礦區!”
附近好些人看著,隻覺幸好沒有激動地去檢舉,瞧,立刻就被抓起來了。
“唉,不知道感恩啊。”有人大聲的歎息,唯恐胡問靜沒有聽見。
有人諂媚的笑,大叫道:“胡縣令,這些忘恩負義的人必須一輩子挖礦!我支持你!”
一群圍觀眾極力的歡呼,隻盼胡縣令搞清楚他們對胡縣令忠心耿耿。
劉榮悄悄的走近南門,遠遠地就看見有衙役潛伏在門邊,他不動聲色的轉向。馬鬆已經被抓了,他可沒有馬鬆這麼蠢,貪圖更高的回報,若是按照他的意思,老老實實的向扶風王舉報,隻拿一份財物獎賞該有多好,何必奢求官職呢。
劉榮鎮定的拐彎,在巷子裡穿梭著,身為本地人出城還需要走城門?千陽縣處於關中之內,關中破則千陽縣破,關中存則千陽縣蠢存,千陽縣的城牆一直破爛不堪,也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哪個朝代修的,到處都是殘缺的窟窿,隨便就能出去。
劉榮七拐八拐,到了某個僻靜處,翻(牆)出了千陽縣,轉頭看了一眼千陽縣的城牆,又笑了,其實他和馬鬆還是愚蠢了些,何必在城內等消息呢,在城外的農村等消息不好嗎?胡問靜難道還能管得住城外的農民往哪裡走?
劉榮拍拍身上的塵土,悠然的走向通往扶風城的官道。
官道之上,綠眼睛的胡人被堵在了哨卡之前。
某個衙役冷冷的問道:“你們要去哪裡?”那綠眼睛的胡人機靈的回答:“我們要回家,我們就住在前麵。”
那衙役冷笑,猛然拔刀架在了那綠眼睛的胡人的脖子上:“全部跪下!不然立刻殺了!”綠眼睛的胡人死死的盯著那衙役的眼睛,確定那衙役真的會殺人,不甘心的跪下,被其他衙役五花大綁,拖進了路邊的樹林之中,樹林之中已經有百十個胡人和縉人被捆在了哪裡。
一個衙役鄙夷的看著那些胡人和縉人,道:“等老張回來就全部押解去礦區。”其餘衙役點頭,惡狠狠的打了幾個縉人十幾個耳光。這些胡人想要告狀也就罷了,這些縉人竟然也想要檢舉揭發他們,枉費他們跟著胡縣令不要腦袋的為縉人出頭懲罰胡人。
有衙役大聲的道:“呸!都是賤人!活該一輩子挖礦!”
遠處,劉榮趴在地上大汗淋漓,若不是遠遠地看到胡人被抓了,他一定也會撞進哨卡被那些該死的衙役抓住。他悄悄的爬進了路邊的樹林,直到深入密林,再也看不見,這才直起了腰,低聲罵著:“想不到胡縣令竟然早有準備!”這個哨卡明顯就是臨時增加的。
劉榮又得意的笑:“饒你精靈似鬼,那又如何?”胡縣令反應很快,手段狠辣,可是他卻更精明。他以後就在野地中潛行,哪怕胡問靜在官道上設立了九九八十一個哨卡都不怕。
“噗!”一根棍子狠狠地打在了劉榮的背上,不等他緩過勁來,又是十幾棍劈頭蓋腦的落下。
“又抓住了一個!”“彆打死了,送去挖礦!”四周歡呼著。
劉榮昏迷前終於明白自己中了胡問靜的詭計,那設立在官道上的哨卡隻是個幌子,真正的暗哨早就潛伏在了道路邊,專抓他這類自以為聰明的人。
一輛馬車慢悠悠的到了關卡前,一群衙役冷冷的盯著馬車:“去哪裡?”
馬車內的商人淡定的道:“官爺,我們去扶風城送貨。”老老實實的遞上了通關路引。
衙役頭目仔細地核對,果然是其他縣城開具的經商路引。那商人微笑著,一點都不驚慌。
衙役頭目檢查了馬車中的貨物,又看了車底,沒看見什麼惹眼的東西,不得不道:“走吧。”
那商人微笑,悠悠的趕車過了哨卡,他四下張望,很快就看到了被抓住的縉人和胡人們。
“真是蠢貨啊。”那商人在心中鄙夷到了極點,以為人人都可以跑到扶風城揭發胡問靜的嗎?以為隻要在大縉之內,大縉人就能去所有陽光普照的地方?知道有個東西叫做路引嗎?曆朝曆代之下哪個百姓可以肆意的到處走動?若是沒有官府發放的路引,分分鐘就被衙役當做盜賊拿下了。
那商人摸了摸衣服內的路引,出門在外,路引是與性命等重的東西啊。他看著路邊的樹木和雜草,此去扶風城還要經過兩三個縣城,然後就是他成為扶風王的大功臣的時候了。他能取代胡問靜成為千陽縣的縣令嗎?他微微歎氣,商人是賤職,扶風王多半是不會給他官職的,那麼他多半會得到一筆不菲的賞金。
他笑著:“反正順路。”
數日後,那商人終於到了扶風城。他趕著馬車,慢悠悠的靠近扶風王衙署,心情激動極了,究竟是被扶風王破格提拔成為官員,還是隻拿到意料中的賞銀?
那商人遠遠的停下了馬車,恭恭敬敬的到了扶風王衙署之前,對幾個守門的士卒賠著笑臉,遞上了一串銅錢,道:“小人有關於千陽縣的要事稟告扶風王殿下。”某個士卒收了銅錢,點頭道:“小李,帶他去見黃令使。”一個士卒喝道:“跟我來。”
那商人微笑著,心情好到了極點,一個商人當然是不可能直接見到了扶風王,見令使彙報情況才是標準的流程。
那商人在衙署之中走了許久,終於進了一個房間。
一個官員冷冷的道:“你有什麼事情?”那商人急忙道:“稟告黃令使,千陽縣縣令違抗扶風王殿下的命令,毆打殺戮苦役胡人。”
那黃令使臉色大變,厲聲道:“你可有證據?若是敢誣告官員,小心全家人頭落地!”那商人搖頭:“小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黃令使隻管調查,小人若有虛言,願意受任何責罰。”那黃令使站了起來,盯著那商人的眼睛:“此事非同小可,可還有其他人知道?”那商人微笑搖頭:“隻有小人知道。”他隻是一個小商販,車夫都沒有,而且事情關係到了自己的前程或者錢袋,他怎麼會告訴彆人呢。
那黃令使臉色好了些,道:“此事必須稟告扶風王殿下,你且跟我來立刻見扶風王殿下,殿下在城外軍營之中。”
那商人用力點頭,是走上青雲大道,還是兩袖金風很快就能知道了。
那黃令使帶了那商人出了衙署,召喚了幾個士卒:“立刻帶他去見軍營!”那幾個士卒心領神會,帶著商人急匆匆的出了扶風城。
那黃令使回到了房間,房中坐著隴縣縣尉。黃令使重重的哼了一聲:“這種事情豈可參與!”
隴縣縣尉苦笑:“三叔,我若是知道胡問靜如此心狠手辣,豈會跳上賊船?”
那黃令使冷冷的盯著隴縣縣尉,真是恨不得砍死了這個侄子,但隻能咬牙為侄子擦屁股。扶風王司馬駿對屬下還算仁慈,縱然有屬下犯了大錯也很少殺了,但就是對違抗優待胡人政令的官員采取了極刑,任何敢於傷害胡人的官員都隻有死路一條。隴縣和千陽縣起碼有百餘胡人被殺,數百胡人被苦役,這個案件一定會讓扶風王司馬駿震怒,千陽縣和隴縣的所有官員都會掉腦袋。黃令使可以舍棄親侄子的性命,卻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受到親侄子的牽連,司馬駿震怒之下哪裡還有理智,殺了他這個罪犯的親叔叔、小小的九品令使很稀奇嗎?為了自己的腦袋,他說什麼都要將這件事壓製下去。
他惡狠狠的看著隴縣縣尉:“那胡問靜如此愚蠢,遲早全部人頭落地!”
隴縣縣尉搖頭:“三叔,我倒是不這麼看。”他苦笑了:“其實,這是胡問靜提醒我在扶風王衙署埋伏的。”
黃令使無視“埋伏”二字,心中巨震,脫口道:“你們被胡問靜算計了!這是胡問靜故意翻放出的消息,逼你們拉扯更多的人上賊船!”雖然他不知道胡問靜在千陽縣究竟做了什麼,但是有大量的人上訪怎麼都不正常,隻怕是胡問靜故意泄露消息,提醒眾人上訪,借此逼迫諸如隴縣縣令縣尉等在關中有根基有淵源的人奮力發動家族和親友的力量與她站在一起。
那隴縣縣尉苦笑,胡問靜做了這麼多事,隴縣縣令以下誰不知道被胡問靜算計了?他與隴縣縣令商量過了,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既然已經上了賊船,難道要用自己的腦袋賭扶風王會不會優待汙點證人嗎?
隴縣縣尉說道:“以後還要拜托三叔盯著隴縣和千陽縣的來人。”隴縣和千陽縣都會有無數的人想要揭發他們,縱然兩縣已經在路上設立了無數的陷阱,但總有漏網之魚,比如這次的商人,唯有求黃令使守住這最後一道關卡了。
那黃令使定了定神,搖頭道:“隻怕瞞不了多久。雖然我塞了銀子,所有與隴縣和千陽縣有關的人都會送到我這裡,但是一來難免會有其他官員偶遇,二來隻怕會有人在衙署門口就大叫大嚷,三來扶風王殿下近日對胡問靜的安撫胡人計劃很是在心,多半會派人前去千陽縣。”
那隴縣縣尉詭異的笑了:“胡問靜已經有了一個大計劃,我等隻要能夠拖延一些時日,縱然被扶風王殿下知曉了也絕對不會有事。”
“胡問靜的計劃之中,鼓動百姓去扶風城告狀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拉人下水,也是為了加強對千陽縣的控製,以後千陽縣中再也沒有了刁民,胡問靜的計劃很有可能就能成功。”
“隴縣也在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