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之內來了一個陌生人, 夥計微笑著迎了上去:“客官,本店有地道的蜀錦,花式繁多, 包你滿意。”那陌生人挑了半天布帛, 看看左右,低聲的問道:“這縣裡這麼多人穿著古怪的衣服, 都是胡人?”夥計笑了, P個胡人,大家都是漢人, 胡亂打扮假裝胡人而已,他客客氣氣的道:“本縣胡人是比較多些。”那陌生人點頭,又挑了許久, 道:“我看啊,這些胡人都是漢人假裝的, 他們是不是有毛病啊, 好好的漢人不做, 要去做蠻夷?”那夥計笑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將千陽縣內漢人假裝胡人, 跳胡人舞蹈說胡人言語的事情一一說了。那陌生人點頭,也沒有買布帛就出了店鋪。掌櫃皺眉, 總覺得那陌生人有些古怪, 責怪夥計道:“以後少說話,休要惹了麻煩。”那夥計不以為意, 看出那些胡人不太對勁的人多了去了, 他說不說又有什麼關係。
一炷香之後, 幾個衙役進了店鋪,二話不說就抓了那夥計:“苦役十天!”
那夥計臉色慘白:“為什麼?為什麼?我犯了什麼罪?”那掌櫃卻心中明白,馬蛋啊, 胡縣令又出新招數了。
圍觀的百姓鎮定極了,這種小招數隻有菜鳥才會上當,想忽悠我們還早著呢。
有人提醒眾人:“胡縣令新花招不斷,說不定還會用厲聲喝問,假裝殺人,流放千裡等等手段訛詐我們,不想苦役十天的就機靈些。”圍觀眾人點頭,管胡縣令有多少陰招,他們隻要牢牢地管住自己的嘴巴就可以看著胡縣令上躥下跳。
“跳舞,跳舞,繼續跳舞。”圍觀眾叫著,這舞蹈跳多了,節奏感出來了,好像也有些癮頭了,一天不跳悶得慌。
……
縣衙之內,胡問靜和一群官吏神情嚴肅。
“扶風王殿下距離千陽縣隻有不到十裡地了。”某個官員看著手中的飛鴿傳書,汗水濕透了衣服,雖然做了很多的準備,但是誰敢保證萬無一失,若是被扶風王看穿了真假,這大好頭顱就要在亂葬崗喂狗了。
眾人死死地看著胡問靜,千萬不能有事啊。
胡問靜神情從容:“不用怕,所有的細節都已經考慮到了,排練了七八次了,胡某有絕對把握瞞住扶風王殿下。”
一群官員神情淒慘,不怕才怪呢,這不是唱大戲,錯了沒有重來,一出錯就要掉腦袋啊。
李朗臉色慘白,汗水和淚水交織在一起從臉上落下:“我孩子還小,不能沒有爹。”
胡問靜轉頭看看,終於找到了小問竹,一把扯過來:“我家孩子也小!你若是死了,還有你爹娘你妻子照顧孩子,我要是嗝屁了,我家孩子能活三天嗎?所以你們隻管放心,胡某絕不會讓扶風王看穿的。”
一群官員淒苦的看著胡問靜,除了相信她,還能怎麼樣?
小問竹努力掙脫胡問靜了,跑去與其他孩子一起玩。胡問靜怒了,有了小朋友就不要她了?“從明天開始每天背一首詩!”
隴縣的官員們看看緊張的發抖的千陽縣官員們,淡定的出了衙門,堅決的混進人群之中。隴縣縣令低聲叮囑:“都睜大了眼睛看仔細了,不要漏過一絲一毫。”一群官員重重的點頭,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認真過,若是千陽縣成功混過了扶風王的審查,他們照葫蘆畫瓢,一樣可以混過去,若是千陽縣不幸全軍覆沒,他們至少可以發現千陽縣的計劃的缺點,爭取做的更好。
千陽縣外十裡,扶風王司馬駿站在路邊,看著手下們填補最後一個大坑,此去千陽縣一路平坦,再無任何的坑坑窪窪。
一群護衛站在司馬駿的身邊,警惕的看著四周,稍有風吹草動就握住了刀柄。
司馬駿笑了:“你們發覺了沒有?”
幾個手下默默的看著司馬駿,很清楚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從扶風城出來後一路向千陽縣,真是遇到了幾十個超級大坑,腦子再單純也會知道這件事情不簡單了。
一個手下道:“是,這些路麵都是人為破壞,又圓又深,挖出來的泥土還堆在附近。”早在遇到第一個坑的時候一群手下就有些懷疑了,又圓又深的隕石坑可不像是道路維護不善造成的,反而有些像是那些攔路搶劫的賊人所為。挖個大坑,砍些樹木,擋住了商旅的去路,然後跳出來大喊“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牙縫裡蹦出半個不字,爺爺管殺不管埋。”這不是賊人的慣用手段嗎?
扶風王帶著百餘騎出門,可遇到一個深坑就要埋許久,就是因為那一大堆護衛隻有區區數人在埋坑修整道路,大多數人都惡狠狠的警戒四方,唯恐有賊人冒出來衝撞了扶風王啊。
某個手下無奈的對扶風王司馬駿道:“屬下勸了殿下幾次回扶風城了,殿下卻……”他的理由很簡單,遇到一個深坑是蟊賊做的,他信;遇到幾十個深坑,白癡都不信是蟊賊做的。聯想到此次出行的人之中有高貴的扶風王殿下在,這挖坑的人一定是想要行刺扶風王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扶風王當然應該立刻回轉扶風城,然後嚴查刺客,而扶風王一意孤行繼續前進挑釁刺客,勇則勇矣,其實完全沒腦子。
扶風王司馬駿笑著搖頭,他盯著那深深的土坑,道:“本王一開始也以為是有人要行刺本王,想著以身做餌拿下了那刺客。”一群手下佩服的看著扶風王,這是以為身為王侯就不會被人殺了嗎?
“可是本王越想越是奇怪,本王隻是個小小的宗室,掌管著關中一隅,不曾牽涉朝政得罪了朝中大臣和其餘宗室。本王自問執政也算妥當,不曾殘害了關中百姓。誰會想要刺殺本王?”
幾個手下用力點頭:“是!”心裡卻在琢磨司馬駿的言語,“不曾牽涉朝政得罪了朝中大臣和其餘宗室”,這句話有些意味深長啊。
司馬駿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道:“既然不是刺客,那就簡單了。”他看著一群手下,道:“這一路挖了幾十個巨坑,分明是想要延誤本王的行程啊。”
一個手下看看其餘人,道:“如此,一定是胡問靜乾的。能夠從延誤殿下的行程中得到好處的人隻有千陽縣縣令胡問靜。”另一個手下慢慢的點頭:“若是千陽縣縣令胡問靜故意延誤殿下的行程,那麼千陽縣吸收胡人的事情一定是假的。”
司馬駿冷笑著點頭:“是啊,多半是假的。”若不是假的,胡問靜有什麼理由要延誤他的行程?延誤他的行程的唯一的理由隻能是想要更多的時間作假。
四周的氣氛詭異的變得有些陰冷,一群手下麵麵相覷,上級被打臉的時候該怎麼辦?
一群手下小心的看著司馬駿的臉色,司馬駿的臉上看不出有多麼的憤怒,但他知道司馬駿此刻肯定想要殺人。司馬駿看到胡問靜的喜報的時候有多麼的高興,此刻就有多麼的想要殺人。
某個手下不得不說一句廢話緩和氣氛:“千陽縣的公文儘數是謊言,千陽縣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依然是漢人的城池。”司馬駿慢慢的點頭,他也是這麼猜的。胡問靜上任不過月餘,千陽縣絕不至於惡化到所有漢人離開,那麼所謂的胡人在千陽縣安居樂業隻是胡問靜肆意的胡說八道,欺負他這個扶風王殿下不會跑到千陽縣調查,又或者想過了無數送禮送錢討好他派出調查的使者。
“嘿嘿,胡問靜現在隻怕亂了手腳。”司馬駿冷笑著,他沒有派遣使者,而是親自去千陽縣一定嚇死了胡問靜。
另一個手下道:“謊報是一定的,融合胡人若是這麼容易,也會十年過去了,依然進展緩慢。”他臉色微變,看四周的同伴,四周的同伴皺眉,你這個白癡,竟然說真話!他急忙看司馬駿,司馬駿好像沒有注意到他說漏了嘴,急忙繼續道:“胡問靜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千陽縣的百姓儘數假冒胡人。假冒胡人還算容易,除了羯人皮膚白不好冒充,氐人,匈奴,鮮卑,羌族,與我們漢人在外貌上不太好分辨。”
司馬駿點頭微笑,“與我們漢人”這半句話讓他苦笑,連身邊的人都沒有真正的接受胡人,又怎麼執行胡漢一家親,大家都是縉人的大計劃?
一個手下道:“其實揭穿千陽縣胡縣令的計謀也很容易,那些假冒的胡人見到我們的時候一定非常的緊張無比,唯恐露出破綻。”一群手下點頭,假貨最怕麵對麵了。
又是一個手下道:“既然是胡人,定然要說胡語,那些假貨又怎麼會說胡人言語?多半隻會嘰裡呱啦的亂叫,我們隻要聽他們說話就知道是不是胡亂叫嚷。”一群手下笑,他們雖然不會說胡人言語,但是聽得多了,胡人言語絕不是胡亂的叫嚷,有它的規律在。
一個手下看著司馬駿,問道:“殿下,我們是不是加快行進?”雖然坑沒有填好,但是既然知道了胡問靜的目的,還填坑作甚,牽馬步行繞過深坑直撲千陽縣,打胡問靜一個措手不及。
司馬駿搖頭:“本王既然知道了胡問靜捏造公文,何必著急?本王倒要看看胡問靜能做出些什麼來。”一群手下笑,這是想洗刷胡問靜,以及看看到底有多少陰謀詭計,以免下次被其他地方官所騙了。
眾人慢悠悠的修補了官道,慢悠悠的進了千陽縣,剛一進城就見一群胡人在街上載歌載舞。
司馬駿倒是一怔,這些“胡人”的衣服古裡古怪也就罷了,發型也甚為古怪。他指著一個胡人道:“那個頭發是雞冠嗎?”一群手下用力的點頭,光溜溜的腦袋上筆直的豎立著一道頭發,就是雞冠。司馬駿又指著另一個胡人:“這是匈奴人?”那個胡人的頭發全部紮成了小辮子,掛在腦袋上簡直是門簾一般。一群手下愕然,誰知道啊。
司馬駿大笑:“若不是本王事先知道,隻怕真的被騙了過去。”一群手下急忙也跟著笑,可目光卻落在了那些發型詭異的胡人身上,頂著這麼狗屎的腦袋,還跳著這麼詭異的舞蹈,不會真的是胡人吧?
胡問靜和一群衙役急急忙忙的趕過來殷勤的行禮:“扶風王殿下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司馬駿第一次見到胡問靜,仔細的打量,就這個長得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竟然與賈充有關?他淡淡的道:“汙妖王何以多禮?”
一群手下和千陽縣的官員急忙哈哈大笑,扶風王殿下講笑話,你丫有膽子不笑?
胡問靜一點點都沒有羞恥的模樣,歡笑著:“沒想到扶風王殿下也知道下官的匪號,真是榮幸之至。下官以後一定把這個匪號裱糊起來,掛在正堂流傳子孫後代。”得意的看四周。
司馬駿不恥極了,一個女孩子這麼不要臉,轉頭冷冷的盯著其餘千陽縣的官員。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倉皇極了,糟糕,看司馬駿一臉的不善,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真相?人人汗如雨下。
司馬駿冷冷的道:“何以如此多的汗水,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這群廢物根本不用審問,看一眼就揭穿了他們的詭計。
一群千陽縣官員的腳都軟了,吾命休矣!
胡問靜搶著道:““戰戰惶惶,汗出如漿。”
司馬駿一怔,順口問道:“那麼你為何不出汗?”胡問靜道:“戰戰栗栗,汗不敢出。”
司馬駿冷冷的注視著胡問靜,傳聞中胡問靜雖然是平民出身,但是是讀過幾本書的,以今日觀之,果然如此。他不以為意,揮了揮手,隻作已經被胡問靜借用鐘會的典故糊弄了過去,今日要揭穿胡問靜的詭計,讓她死得心服口服,沒有必要在一群官員的汗水上糾纏。
胡問靜在一邊帶路,諂媚的賠笑道:“殿下,這些人是法蘭西的胡人,有送人白色圍巾的習慣,代表著祝福。”轉身對一群“胡人”厲聲道:“大縉征西大將軍、扶風王殿下駕到,爾等胡人還不立刻參見殿下。”
一群“胡人”停下歌舞,其中一人拿出長長的潔白的絲巾,平平的鋪在手上,大步走向司馬駿和胡問靜。
司馬駿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一群手下互相看了一眼,等著瞧,那些“胡人”一定嚇得手腳發軟,根本不敢看司馬駿,唯恐露出了破綻。
某個手下深呼吸,就等那“胡人”露出破綻,然後厲喝一聲,當場拿下胡問靜問罪。
李朗和一群千陽縣官員打量司馬駿的手下們的神色,百分之一百確定被識破了,好些人臉色慘白,完了,腦袋要落地了。
那“胡人”走近,鄙夷的瞥了胡問靜一眼,胡菜菜菜菜菜鳥,這種用爛的招數也敢忽悠我?他看似恭敬,其實隨意的將手中的白色長巾掛在了司馬駿的脖子上,然後隨意的鞠躬,慢悠悠的退回了“胡人”之中。
司馬駿與一群手下看了一眼,人人的眼中都是驚訝之色。眾人久經官場,察言觀色那是最基本的手段,如此近的距離之下斷斷不會看錯了,那個“胡人”真的是在鄙視胡問靜,隨意的敷衍司馬駿。
鄙視縣令還罷了,敷衍扶風王?哪個大縉百姓有這種膽量?司馬駿和一群手下驚疑不定,馬德!看不起卑躬屈膝的縉人,麵對縉人官員也不怎麼恭敬,敷衍了事,毫無誠意,難道這群胡人真的是胡人?
某個司馬駿的手下厲聲道:“胡人漢子,姓甚名誰?”其餘司馬駿的手下微笑,胡問靜懂個P的胡語,就要聽見假胡人嘰裡呱啦的亂叫了。李朗等人再次搖搖欲墜,看司馬駿的手下們的眼神幽怨極了,大家都是混口飯吃,至於往死裡揭穿我們嗎?
眾目睽睽之下,一群胡人嬉笑:“好肚由杜。”“法艾博,嫩搏文。”
司馬駿和一群手下一怔,雖然一句沒懂,但是聽上去不像是隨口怪叫。
一個司馬駿的手下低聲道:“據我所知,在蜀地之西確實有一些蠻夷遇到貴客奉獻白色的長巾。”司馬駿和一群手下瞪他,此刻才說?
另一個司馬駿的手下陡然醒悟,打眼色,那個胡人是真胡人,胡問靜為了隱瞞實情,把千陽縣唯一的一群真胡人安置在了城門附近。
司馬駿暗暗點頭,定是如此。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死死的盯著司馬駿等人,然後低下了頭看腳趾,成功了,成功了!竟然成功了!好幾個人隻覺腦袋發暈,腳下虛浮,大起大落實在太快,心臟有些受不了,每分鐘跳動超過三百下。
胡問靜繼續帶路:“殿下且往這裡走,前麵就是縣衙,下官已經備下了水酒為殿下洗塵。”
司馬駿微笑:“千陽縣中胡人無數,本王倒要見識一下。”壓根不理胡問靜的帶領,大步走向了另一個方向。胡問靜愕然,然後激動的熱淚盈眶:“扶風王殿下關心百姓超過關心自己,天下百姓幸哉!”一群官員越過胡問靜,好些人惡狠狠的盯著胡問靜,老子堂堂扶風王的護衛,精銳中的精銳,竟然修路修出了大工匠的水平,老子和你沒完!
胡問靜瞪他們:“看什麼看!沒看見殿下不顧勞苦深入民間嗎?你們幾個就不懂得攙扶著殿下嗎?要是殿下摔倒了,你們擔待的起嗎?殿下有你們幾個廢物伺候,胡某怎麼放心得下?”淒厲的慘叫:“殿下,殿下!等等下官,下官來扶著你了!”
一群司馬駿的手下死死的盯著胡問靜,眼睛都要冒火了,偏偏一個字都不敢反駁。
司馬駿肆意而行,在街上七拐八拐,刻意避開了一些大的店鋪,胡問靜一定在靠近城門的地方都做了安排,走得越深入越偏僻,胡問靜越是會露出破綻。
前方一群百姓聚集在一起喧鬨嬉笑著,手裡端著水盆,不時將水潑向他人。
司馬駿一怔,這是……
胡問靜擠開護衛,趕了過來,道:“那是英吉利人,在春天互相潑水祝福是他們的習俗,下官阻止過好幾次了,依然沒什麼效果。殿下不妨繞路而行,若是被潑濕了衣衫……喂喂喂,殿下,這邊啊,不要過去!”
司馬駿壓根不聽,大步走向那一群潑水的“英吉利人”,那群英吉利人見司馬駿靠近,歡笑著將水潑向司馬駿,胡縣令又傻乎乎的來忽悠人了,不用和胡縣令客氣。
胡問靜在遠處跳腳大叫:“住手!那是大縉扶風王殿下,休得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