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跳進了陷阱(2 / 2)

那衙役厲聲喝道:“滾!”

周渝呆呆的看著那衙役,今天的一切都顛覆了她的人生。

那衙役惡狠狠的看著周渝,這個女子怎麼還不滾?他就要一腳踢過去,卻猛然想到縣令命令將所有災民都驅趕到了江陵時那詭異的笑容,他總覺得背後有什麼計劃,他不想為了一個難民女子就冒破壞了縣令的計劃。那衙役克製住打人的衝動,冷冷的道:“告訴你給大秘密,往西出了城門五裡,那裡不僅有粥,還有饅頭,但是數量有限,去遲了就沒有了。”周渝死死的盯著那個衙役,蒼天無眼的憤怒和絕望被饑餓迅速的壓了下去。她深深的看了那冷漠的衙役一眼,記住了他的模樣,大步向西麵走去。

其餘村民已經走出了老遠,有人嘀咕著:“怎麼還沒有看到吃的?”“江陵城到底有多遠?”城中交錯的街道中時而有其他村子的難民彙聚而至,眾人越走越慢,江陵城到底在哪裡?

一些衙役在眾人的背後驅趕著:“走快點!”“隻要去了江陵城,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

有難民堅決不去江陵城,是發大水又不是乾旱,大水總會退去的,回到村子裡重建家園不香嗎?就算官府和地主老爺不肯發救濟糧,村子裡也有的是野菜,何必跑到遙遠不可知的江陵城吃野菜?

一群衙役互相打了個眼色,有衙役大聲的道:“荊州胡刺史說了,給所有遭了大水的難民分田地分房子分老婆!”

分田分房分老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震撼了,有人眼睛發光,說什麼都要去江陵城拿地拿田拿房拿老婆,有人不信:“這種話你也能信?什麼時候聽說過官府給災民分房子分田地分老婆的?”好些人點頭,遇到天災的時候官府能夠施舍一些餓不死人的薄粥已經是仁政了,哪裡有分房子分田地分老婆的。

那些信了的人大聲的道:“可是這是荊州刺史說的!荊州刺史老爺怎麼可能騙人!”一群人看那些衙役,衙役們微笑著點頭:“荊州胡刺史說的,你們去了江陵人人都有田地有房子有老婆!”

眾人歡呼,快走了幾步,但渾身沒力氣,很快就慢了下來。

周渝大步的追上了眾人,惡狠狠的看著村民們,村民們毫不在意,一個女人的怨恨算什麼?周渝心中憤怒,竟然越走越快,見那被賣的小女孩畏畏縮縮的跟在爹娘身後,她忍不住道:“這種爹娘你要來乾嘛?”那小女孩惡狠狠的看著周渝:“他們是我的爹娘,是為了我好!”然後討好的對著爹娘笑。

周渝心中又是憐憫,又是鄙視,人與人之間門的差距比人與豬的差距還要大。她加快腳步,這個村子的人都不是人,她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和一群不是人的人在一起。今天那些人可以坐看錢三毛賣了她,明天就可以做出更惡劣的事情。

周渝大步的前進,就這麼快走了幾步她就頭暈眼花的厲害,但她咬緊了牙齒,縱然餓得眼冒金星,腳步搖晃,卻依然絕不停步。

周圍的人鄙夷的看著腳步蹣跚的周渝,有人鄙夷的笑著:“這個賤人走這麼快乾嘛?”“蠢貨,以為江陵城很近嗎?至少有二三十裡呢。”“不止!至少五十裡。”“這麼遠,走這麼快乾嘛,要慢慢的走。”更有人轉頭看身後的衙役們:“我們走不動了,為什麼官府不給吃的?”

衙役們惡狠狠的道:“往前走!前麵就有吃的。”

一群百姓半信半疑,看看大家的速度差不多,絲毫沒有加快速度的意思。

周渝到西門的時候已經一口氣甩開了眾人幾裡地,她跌跌撞撞的走著,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路,為什麼要走得這麼快,又要去哪裡。

忽然,她在空氣中聞到了一絲異常的味道。她渾身一顫:“那是?”一股說不上芬芳的淡淡味道在空氣中飄蕩。

“那是野菜粥的香氣!那是饅頭的香氣!真的有吃的!”周渝想要跑步,可全身的偶沒有力氣,隻能跌跌撞撞的向前,終於挨到了一個亭子前。

亭子前一排放著幾口鍋,野菜粥在鍋子中慢慢的翻滾著。一個蒸籠上野菜饅頭冒著熱氣。

幾十個仆役拿著刀劍棍棒簇擁著一個門閥子弟,那門閥子弟坐在椅子上,不屑的看著搖搖晃晃的周渝,嘲笑道:“沒想到劉某今日真的見到了餓得眼睛發綠。”

周渝什麼嘲諷都沒有聽見,死死的盯著野菜粥,深深的呼吸。

那劉姓門閥子弟隨意的道:“給她一碗粥,一個饅頭。”一群仆役大聲的應著,刻意打得厚厚的滿滿的野菜粥遞給了周渝,大聲的道:“還不謝過劉大公子!”

周渝急忙道:“謝劉大公子!”將厚厚的野菜粥大口的喝到了嘴裡,苦苦的野菜粥入了她的咽喉,到了她的胃,渾身都舒服了起來。她幾口喝完了野菜粥,又拿野菜饅頭將粥碗蹭的乾淨,幾口吃下,大聲的再次道謝:“謝過劉大公子,劉大公子以後多福多壽,兒孫滿堂。”

那劉大公子哈哈的笑著,也不在意一個難民女子的恭維和祝福,他隻是順手刷個聲望而已。劉大公子隨意的道:“來人,再給她一碗粥,三個饅頭。”這種野菜粥和野菜饅頭壓根費不了多少糧食,在劉府就是喂狗都不會吃。

周渝大口的又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個野菜饅頭,將其餘兩個小心的收在了懷裡,這才尋了一棵樹舒舒服服的靠著。疲憊的身體仿佛終於有了力量,眼前也不冒金星了。

過了不久,大批的難民到了,一群仆役拿著棍棒嗬斥著:“都排好了隊伍!每個人一碗粥!”

這野菜粥野菜饅頭不值錢,但是運到這裡太累了,數量有限。這野菜粥越分越少,仆役隨手加了一大瓢的水,這稀薄的野菜粥更加的稀薄了,而野菜饅頭更是早早的就沒了。有人吵鬨,卻被仆役的棍棒惡狠狠的打著。

有仆役大聲的道:“沿著大路往西麵走,每個城鎮外頭都有人施粥,你們到了江陵城就有好日子過了。”一群難民懶得理會,或吃著粥,或纏著仆役要粥喝。

周渝用心的記下,這次僥幸走得快,比其他人多吃喝一些,下一次走得快些,是不是也能多吃喝一些?她看著那些拿著薄薄的野菜粥的難民,心中苦澀無比。她憤恨著村民們的毫無人性,可是她自己呢?她的懷裡還有兩個野菜饅頭,會拿出來分給那些喝著薄薄的野菜粥、依然餓的饑腸轆轆的人嗎?

“我不肯拿出來分給彆人,我是壞人嗎?”周渝無法回答。

她慢慢的站了起來,休息了一會,她已經恢複了一些力氣,轉身看了一眼身後亂七八糟的或席地而坐,或靠在樹上的難民。

她隻想不做壞事的活下去。

周渝大步向西麵走去,下一個城鎮有多遠?至少幾十裡地吧,她一定要儘快的趕到,好好的休息,然後不斷地向江陵城前進。或許江陵城有一個美好的世界等著她,或許沒有,但是她彆無選擇。因為那個村子她已經不敢再回去了。

……

荊州各地被洪災影響了家園的百姓拋棄了一切行禮,被衙役和門閥的仆役們驅趕著,以超出想象的每天六十裡地的速度前進,更有一些府縣自忖距離遠了些,怕是無法在短期內趕到江陵城,乾脆雇了車船送難民直赴江陵。隻要能夠借難民之手鬨騰江陵,讓胡問靜被朝廷追究責任,誰在乎那些車船費用。

為了讓胡問靜下台,各地門閥和官員積極的開動腦筋,發揮主觀能動性,區區幾千難民有個P用,難民不過萬根本不足以震撼朝廷,但是荊州在大縉朝連續的抽調人口之下,實在是地廣人稀了些,不把所有過了水的百姓儘數驅趕到江陵,竟然有些湊不到數萬難民,此刻萬萬不能漏過了一個難民遺憾終生。

各處道路邊的樹林之中,時不時可以聽到衙役或者門閥的仆役們的怒喝:“你為什麼躲起來!敢不去江陵就打死了你!”“老爺,我家就是被大水淹過了腳脖子而已,現在大水肯定退了,我還要種地呢。”“敢不去就打死了你!”

更有門閥一咬牙乾脆把閒著沒事乾的仆役或佃農也打發去了江陵。“你們隻管去江陵白吃白喝,早去早回,不耽誤秋收。”一群仆役和佃農自然是用力點頭,這輩子沒有離家三十裡過,正好去江陵城見識見識。

從空中俯視,至少兩三萬百姓像螞蟻一般向江陵城彙聚。無數荊州豪門大閥中人和官員獰笑,看胡問靜怎麼死。

……

刺史府中,小問竹乖乖的坐在案幾前拿著毛筆寫字,隻是她的手甚至整個人實在是太小了,拿著普通的毛筆竟然有些晃晃悠悠。

賈午讚道:“問竹寫的真好,比謐兒好多了。”小問竹看看歪歪斜斜的字,得意的對著賈謐笑,賈謐不服氣,更加認真的寫字。

司馬遐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就得意了:“果然是我寫得最好!”

胡問靜在一角不停的打著木樁,捆在木樁上的稻草飛濺,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圓圈。

賈午看了一眼胡問靜,胡問靜勇則勇矣,果然是沒什麼腦子。“探子消息,各地的難民都在向江陵彙聚。”她提醒道,賈家雖然在荊州沒什麼根基,但是賈充的招牌還是很響亮的,自然有荊州的官員願意透露一些消息結好賈午。

胡問靜應著,繼續猛打木樁。

賈午提高了嗓門:“各個門閥已經撤出了江陵了,擺明了是要讓難民大鬨一場,等兩三萬難民到了江陵,看你怎麼辦!”兩三萬難民的數量放在洛陽都有些多了,放在人煙稀少的江陵,不,是放在人煙稀少的荊州都是一個巨大的災難,江陵城肯定會大亂。

賈午意味深長的道:“你做人太衝動了!”能打又怎麼樣,個性衝動不考慮後果的人做個猛將勉強湊合,做個大將都不夠資格。

胡問靜深呼吸,最後打出一拳,終於停手,轉頭道:“怎麼辦?”就這麼一個轉身的動作,胡問靜頭發上的汗水像雨點般滴落在了泥土之中。

司馬乂目不轉睛的看著胡問靜,為什麼胡問靜頭發上也會有水?

胡問靜認真的道:“我承認進城的時候我是衝動了些。”那些公子哥兒為了出人頭地抓住一切機會刷聲望真的隻是一件小事,在鄉品決定能不能當官,而不能當官就會被豪門大閥吞噬的狗屎世界想要刷聲望刷鄉品有什麼錯?胡問靜非常的理解這個時代的文人墨客公子哥兒想要刷聲望的迫切,她不是就配合過那些想要刷鄉品的公子哥兒嗎?但是胡問靜實在無法忍受拿災難刷聲望的作法。荊州洪災,百姓嚎哭,在那些公子哥兒的眼中竟然隻是刷聲望的機會,竟然覺得隻要喊幾聲“開倉放糧”就是做了正確的事情,就是公私兩便,就是有功於與社稷人民?想到這些以為救災隻是喊個“開倉放糧”的口號的蠢貨很有可能成為官員管理一方,胡問靜真的是憤怒了,讓這些家夥當官簡直是禍害人間門。

“但是,胡某怎麼會任由衝動主導胡某的行為?”胡問靜斜眼看賈午,又惡狠狠的瞪了司馬乂一眼,司馬乂嚇住了,扁嘴想哭,又被胡問靜惡狠狠的眼神嚇回了淚水,驚慌的低頭寫大字。

賈午不屑的笑,嘴硬,如今被全荊州的門閥和官員抵製,還挖了一個大坑等著胡問靜掉下去。

胡問靜搖頭,坐下來修煉內力:“你不會以為胡某在京城待了大半個月才出發,每天都在閒的無聊打蒼蠅吧?”她笑了笑:“實話告訴你,這次不是我掉入了他們的坑,是他們中了我的計。”

賈午盯著胡問靜的臉,認真的問道:“你臉抽筋了?”

胡問靜認真無比:“我在嘗試怎麼樣的笑容才是‘笑得像偷了一隻雞的老狐狸’。”

賈午轉頭看小問竹,總算小問竹不像胡問靜,精神正常,健康成長。

……

洛陽城中,賈充將信紙緩緩的燒掉,心中對荊州的門閥和官員鄙夷到了極點,胡問靜的計劃如此的簡單,為什麼這些門閥中人和官員個個都看不出來?

他微微的歎氣:“果然是一個廢物盈朝的時代。”大縉朝自從強力推廣九品中正製之後,這曹魏聚集的人才竟然被反向淘汰了,越是人才越是無法進入朝廷。

賈充慢悠悠的看著天空,胡問靜在荊州真的可以打出一片天地嗎?

他忽然笑了,這最近百餘年又是漢朝覆滅,又是群雄割據三國鼎立,又是一連串的權臣篡位,胡問靜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司馬懿呢?他隻怕是看不到了。

現在當務之急是乾掉衛瓘。

……

五天後,周渝終於到了江陵城,江陵城外已經到了不少的難民,四處都有人叫嚷著:“胡刺史,胡刺史!我們來了,說好的房子田地老婆呢?”

周渝四處的尋找,意外的沒有找到施粥的地方。她悄悄的按了一下衣袖中的破爛長矛頭,這是她在路上撿來的。這一小截長矛頭並不鋒利,但依然讓她心中有了幾分安穩。

“我終於到了江陵城。”周渝盯著江陵城寬大的街道,心中有些終於實現目標的得意,也有些迷惘,接下來她的命運會是什麼?

她尋了個地方坐下,懷裡還有幾個積累下來的饅頭,這幾個饅頭竟然不是野菜饅頭,而是真正的麵粉饅頭,她一直都舍不得吃。

遠處,又是一群難民進入了江陵城,滿臉喜色的叫著:“胡刺史,我的房子呢!”

某個酒樓就在城門附近,站在二樓可以眺望到城門口的難民。

十幾個門閥的年輕公子哥兒大笑著看著城門口越來越多的難民,胡問靜可以派出一些仆役暫時將難民驅趕和集中在空地上,但是不能解決那些難民的衣食住行,以及“房子田地老婆”,這些難民一定會鬨騰起來。

“很快,我們就需要等待朝廷派一個新的荊州刺史了。”一個公子哥兒舉杯大笑,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門閥中的長輩都撤到了城外的莊園之中,這江陵城中以他們這些年輕人為尊,他們正在主導一個時代的來臨。

另一個公子哥兒眼睛放光:“天下很快就會傳揚我等兵不血刃扳倒荊州刺史的傳奇。”

眾人愉快的笑,既然他們冒險留在了江陵城中,那麼一切榮譽自然該歸屬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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