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問靜微微搖頭,她也注意到了司馬越,這種蠢材已經沒有必要再重視了。
“……張華一路垂頭喪氣,一言不發……在張府下車的時候眼角似乎有淚痕……”
胡問靜笑了,小看了張華了。
今日長街之上,胡問靜確實沒怎麼辦張華放在眼中,“太常”管理祭祀和教育,地位崇高,是朝廷的重臣之一,可是祭祀不談也罷,意識形態雖然重要,但是朝廷的祭祀能有多少?一年也就有一兩次罷了。教育倒是一個重大的職責,可是大縉朝是門閥天下,沒有科舉,這“教育”就隻能成為了喊口號,又是一個空頭職務。在胡問靜眼中張華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的,大縉朝推崇的坐而論道和玄學隻是空談而已,再懂得吹牛也不代表腦子好使。
可是,這次張華的反應堪稱完美。
胡問靜打擊張華的聲譽的時候,張華是真的沒有想到胡問靜這麼無恥,可是張華其實是有無數辦法反擊的。若是隨便路上找個人就說我是你爹,難道旁人就信了?張華是有很多辦法反駁的。
可是張華乾淨利落的假裝遭受了沉重的打擊,發呆發傻一言不發。
這個反應真是讓胡問靜刮目相看。
胡問靜微微歎息:“沒想到意外的讓張華撿了便宜。”張華意外的反應極快,果斷的死中求生,胡問靜唯有佩服,張華終究是從寒門一路殺入豪門遍地的大縉朝廷的,不管嘴巴上說得多麼的偉光正,其實對什麼才是有利的,該怎麼做,心裡跟明鏡似的清楚,從來不會因為嘴上的偉光正而做錯了選擇。
胡問靜心中很是讚許:“人老奸,鬼老靈,果然能夠從曹魏時代熬過來的老臣個個都是人才。”以後萬萬不能小看了任何一個老臣子,不然很容易陰溝裡翻船的。隻是,接下來該放過張華,還是繼續打擊呢?
胡問靜陷入了深思,張華的過早退出對她的計劃究竟是利是弊。
……
張府中,張華止不住的大笑,張家的人驚恐的看著張華,有人大聲的叫著:“快請大夫!”“拿神藥板藍根來!”
張華大聲的笑著,得意無比。
張華是仔細的研究過胡問靜的,或者有一段時間因為某些原因他迷了眼睛,死死的咬住了胡問靜不放。但是張華在長街之上意外的遭到了低級到堪稱垃圾的攻擊之後瞬間發現了胡問靜的破綻。胡問靜不可能隻會這麼垃圾的攻擊的,哪怕胡問靜懶得多想新招數,隻想毫無底線的攻擊張華的名譽,為什麼就不再寫一本《張華豔行記》呢?這對胡問靜可謂是駕輕就熟,隨便寫一些張華和家禽發生不可描述的故事,張華這張老臉肯定丟的精光,一個月內絕對沒有臉麵走出家門半步。所以胡問靜是故意降低了攻擊的規格,故意用最爛的最容易反駁的手段當眾攻擊張華。張華想通這一點後繼續深思,很快就發現了胡問靜的動機。
胡問靜裝傻充愣的目的一定是不願意真的幫助司馬亮做皇帝,不肯真正的深深陷入皇位之爭,隻想假裝幫助司馬亮而得到實質上的好處。
張華想通了胡問靜的目的之後差點破口大罵,無恥之徒!
但是轉念一想,舉一反三,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下場。他雖然沒有明確的站隊,但是在皇位之爭耀武揚威是好玩的嗎?若是司馬亮得了皇位呢?若是其餘人認為他是某個皇室的支持者呢?皇位爭奪之中站錯了隊是要殃及全家的!他何苦要傻乎乎的陷入皇位之爭中呢?他已經是司空了,還能在皇位爭奪之中得到什麼好處?
張華擺脫了個人對胡問靜和司馬亮的痛恨和厭惡,瞬間發現他被胡問靜攻擊竟然是一個最好的退出皇位之爭的機會。於是,張華瞬間就開始“呆若木雞”“精神恍惚”“一言不發”“眼角有淚痕”,被所有司馬家的王侯、朝廷官員、無知百姓當做了菜鳥和垃圾,從此乾乾淨淨大搖大擺名正言順的退出了皇位爭奪的漩渦。是被眾人認為廢物也好,是被當做第一個犧牲品也好,張華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官位,保全了家族,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
等太醫趕到的時候,張華已經冷靜了下來,對胡問靜的行為又有了新的看法。他想簡單了,胡問靜未必一定是想要假裝賣力,也有可能想要渾水摸魚。
他冷笑幾聲,就想揭穿了胡問靜的行徑,轉念又一想,他何必趕這趟渾水?
太醫小心的看著張華:“張司空,可覺得哪裡不舒服?”
張華笑了:“老夫現在胸悶,喘不過氣,頭疼,渾身都不舒服。”
太醫看著麵色紅潤精神矍鑠的張華,用力的點頭:“是。”張華為什麼要裝病?關他P事,他隻要老老實實的根據張華的話傳出風去就可以了,身為太醫想要活得長久就要少問少看少用腦子。
……
次日,皇宮之前,朝會還沒有開始,無數官員站在皇宮前等候著。司馬亮捋著胡須對著一群司馬家的王侯淡淡的道:“荊州偏僻,百姓民風彪悍,目無王法,胡刺史到任之後以德服人,國泰民安,路不拾遺,本王甚為喜悅,如今朝廷奸黨眾多,而君子稀疏,本王特招胡刺史回京述職,以正朝廷風氣。”斜眼尋找張華,果然四處都找不到人,忍不住大笑三聲。
一群司馬家的王侯冷冷的看著司馬亮,真是沒見過如此愚蠢和囂張的人。
胡問靜四處拱手:“胡某隻怕要在京城待上一些時日,若日後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周圍的官員笑著點頭:“胡刺史客氣了。”
司馬越冷冷的看著胡問靜,點頭示意都懶得做,胡問靜這是公開叫囂乾掉了張華隻是開始,還要乾掉更多的皇位競爭者嗎?他冷笑一聲,心中想著,用過一次的招數對我司馬越是沒用的,何況用過了無數次的招數?
皇宮的門慢慢的打開,眾人急忙整理衣衫,魚貫而入。
大殿之中,司馬遹早早的坐著,伸長脖子打量著眾人。他早就聽說過胡問靜了,可是一直沒有見過,今天倒要看看胡問靜長什麼樣子。
太監大聲的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大殿中一群官員冷笑一聲,無事?今日要出大事了,保證是眾人群起而攻司馬亮。
一道人影從官員中搶了出來,大聲的道:“臣有本要奏。”眾人隻聽聲音就知道是胡問靜,整個大縉朝再也沒有女子官員了。
司馬遹睜大了眼睛,仔細的看胡問靜,好像並不怎麼樣嘛。
胡問靜大聲的道:“臣要告汝南王司馬亮!”大殿中所有人都是一怔,是不是聽錯了?司馬亮同樣驚疑不定,胡問靜為什麼要告他?難道胡問靜是雙麵間諜?難道胡問靜是司馬駿的臥底?
胡問靜大聲的道:“去歲除夕之夜,汝南王府中燈火通明,四周靜寂無聲,為何在這家家戶戶歡喜的時刻,汝南王府內卻沒有歡聲笑語?是沒有人嗎?卻為何又燈火通明?”
她憤怒的轉頭看四周,目光落在了驚訝的司馬亮身上,伸手指著司馬亮,厲聲道:“因為汝南王司馬亮在書房之中,嚴禁王府喧嘩!這是為何?書房之內有什麼大秘密?”
她看著四周的官員,眼神之中透著厲芒。
一群官員驚愕的看著胡問靜,又看著司馬亮,一日工夫胡問靜就背叛司馬亮了?果然叛變了一次的人就絕對信不得,胡問靜能夠叛變司馬炎,就能夠叛變任何人。
司馬越眼中精光四射,心中飛快的轉念,究竟是誰手腳這麼快,竟然收買了胡問靜出賣司馬亮?是司馬顒?還是司馬駿?或者是司馬乾?這司馬亮又在除夕之夜約見了誰?難道是劉弘?
胡問靜慢慢的,嚴肅的道:“除夕之夜,汝南王府,書房之中,汝南王司馬亮……”一群官員豎起耳朵認真的聽著,是什麼驚天秘密?
胡問靜壓低了聲音,悲憤無比,厲聲道:“……汝南王司馬亮一個人默默地批改著朝廷的公文。”
一群官員怔怔的看著胡問靜,毛?
胡問靜憤然轉頭,惡狠狠的看著司馬亮:“汝南王司馬亮在除夕竟然通宵批改公文!在這神州大地所有人都闔家團圓的時刻,在汝南王府所有人等著他吃年夜飯的時刻,在汝南王世子餓的哭泣的時刻,他竟然一個人堅持在書房批改公文!”
胡問靜提高了嗓門,厲聲道:“汝南王司馬亮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每天通宵工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竟然除夕之夜都沒有絲毫的鬆懈,依然通宵批改公文,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要是汝南王司馬亮倒下了,朝廷怎麼辦?天下怎麼辦?黎民百姓怎麼辦?天下可以無胡問靜,不可以無汝南王司馬亮啊!”
一大群官員呆呆的看著胡問靜,卑鄙無恥。
司馬亮已經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捋須看著胡問靜,真是人才啊,說話太好聽了。
胡問靜繼續含淚道:“汝南王殿下你可知道,你早出晚歸,通宵工作,你的幼子已經有三年沒有看到父親了!那日你在家中偶爾遇到了幼子,幼子竟然問娘親,這個人是誰?”胡問靜捶胸頓足,嚎啕大哭:“世上還有更悲涼的事情嗎?汝南王殿下,你怎麼忍心傷害你的幼子,那是你的親骨肉啊!”
一大群官員盯著天花板,馬蛋啊,都懶得駁斥司馬亮最小的兒子都快三十了,隻希望胡問靜早點說完,再說下去他們都要吐了。
胡問靜悲涼的道:“懇請陛下嚴厲警告汝南王殿下,萬萬不可再通宵工作了,要愛惜身體,要重視家庭,要多陪兒子玩耍。”
司馬遹眨著眼睛,雖然他在上朝的時候從來不需要說話,但是,這是告狀嗎?
司馬亮麵泛紅光,看胡問靜的眼神都要滴出萬種柔情了,真是該早點讓胡問靜回洛陽啊。
司馬越冷冷的看著胡問靜,以為這種阿諛奉承之言也能讓百官相信嗎?
胡問靜又道:“微臣知道汝南王司馬亮頑固不化,一定會繼續通宵工作,可是微臣絕不會容忍這種惡劣的行為,微臣已經請了鑼鼓隊,找了幾百個說書的,在京城各處茶樓,酒樓,菜市場,將汝南王殿下的惡劣行為編成說書,十二個時辰不停的講,就不信百姓不會憤怒汝南王殿下的惡跡,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力量是最強大的,一定會有無數的百姓指責汝南王殿下,汝南王殿下的名譽一定會臭名遠揚!”
司馬亮笑出了聲,胡問靜果然是個人才啊。
一群司馬家王侯看不下去,以為皇宮之內是你的主場?今日就要將你打下凡塵!一群司馬家的王侯打著眼色,幾十個官員出列,厲聲道:“臣啟奏陛下,昨日胡刺史與汝南王殿下當眾羞辱司空張華,有失體統,當嚴懲不貸!”“若不嚴懲,朝廷君子人人自危。”“不除不足以平民憤!”
一群司馬家的王侯笑了,幾十個官員一齊告狀,看你司馬亮怎麼辦?
司馬亮臉色鐵青,有了張華做榜樣,竟然還有人敢對抗他?而且是更進一步的彈劾他?簡直是放肆!可司馬亮的心中又緊張的發抖,幾十個大臣聯手彈劾他,他這是大事去矣嗎?難道他眼看著要登上了皇位,卻被一群小人作梗?司馬亮惡狠狠的盯著幾十個司馬家的王侯,卑鄙小人,司馬家的孩子就沒有規矩了嗎,竟然想要對他這個長輩下手?
一群司馬家的王侯淡淡的看著司馬亮,自作孽,不可活,好生去吧。
胡問靜驚愕的看著幾十個官員,問道:“胡說八道什麼?胡某和汝南王幾時羞辱過張華張司空了?張華張司空親口說的?你讓他站出來當麵與胡某對質。”
幾十個官員鄙夷的看著胡問靜,洛陽城中幾千個人當場看見了,竟然也想耍賴?
胡問靜震驚了:“難道你們沒有讀過書?知道什麼叫做鐵骨錚錚嗎?知道什麼叫做冒死直言嗎?胡某雖然地位低下,但是對君子之道一日不敢或忘,路遇不平當直斥其非,張華張司空雖然位高權重,但是錯就是錯,胡某就是項上人頭落地也絕不會退縮一步。你且去請張司空來,看他如何說。”就不信張華好不容易跳出了泥潭還敢站出來送死。
張華果然拒絕了朝廷官員的邀請,直言:“張某行為不端,被胡刺史直言指出,那是君子所為,張某當閉門思過,對胡刺史除了感激之心,何來埋怨?胡刺史如此良言,震耳發聵,哪裡是羞辱了,諸位休要胡說。”
一群朝廷官員拂袖而去,張華竟然被胡問靜嚇破了膽子,簡直是個廢物。
一群司馬家的王侯們淡淡的看著得意的胡問靜和司馬亮,也不覺得如何的氣憤。張華是個不敢吭聲的廢物,沒能一舉收拾了司馬亮,其實也沒什麼的。司馬亮如今已經是朝廷公敵,難道還能蹦躂到天上去?原本是不用理會已經失去了民心的司馬亮的,但是司馬亮和胡問靜看著實在是讓人惡心,必須好好的教訓他們。
一群司馬家的王侯互相看了一眼,不妨聯手乾掉了胡問靜和司馬亮再說。
司馬騰笑了,他與胡問靜雖然沒有見過麵,但是是老冤家了。“吾有一計,可將胡問靜趕出洛陽。”
一群司馬家的王侯鄙夷的看著司馬騰,就你也配?
司馬騰怒了,走著瞧!
司馬攸和衛瓘對視了一眼,總覺得胡問靜的行為哪裡不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