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攸不在意胡問靜在荊州殺人放火,殺一些平民算得了什麼?石崇當年殺得人也不少,荊州有作亂嗎?他很高興胡問靜在荊州為非作歹。胡問靜越是像個不考慮名譽,不考慮百姓疾苦,不考慮民心向背的紈絝蠢貨,這司馬家的天下就越穩固。
司馬攸可以拿自己的腦袋保證,他可以容得下司馬炎的三個兒子和托孤重臣將荊州變成人間地獄的,司馬家兩百多個王侯之中不把人當人的多了去了,這種人隻追求個人的享樂,不想造反,也沒資格造反,對司馬家而言這比什麼都好,不就是死幾個平民嗎?長江以南這種蠻荒之地就算所有人都死光了也無所謂。
但一向肆意妄為的胡問靜開始禁止殺女嬰了,司馬攸雖然不怎麼在意禁止殺女嬰,也認為胡問靜禁止殺女嬰是多管閒事,但他不能否認這是仁政,也是一個信號。
胡問靜一改以往毫不在意名譽的姿態,開始在荊州刷名望了,這是不是意味著胡問靜、司馬炎、賈充有了新的計劃?
司馬攸忽然意識到,他真的不該任由胡問靜殺光了荊州的門閥和官員的,這真空一般的荊州竟然是個毫無顧忌刷名望的完美副本!
司馬攸若是與胡問靜易地而處,沒有朝廷的掣肘,不擔心會被調任,所有官員都是自己的嫡係,身負好幾重光環,他一定會在荊州瘋狂的做各種“道德上崇高無比”的事情,什麼洪災的時候在第一線救災,什麼大旱的時候跪地求雨,什麼建立無數學校讓百姓識字,什麼給老年人免費的餐飲,什麼收養孤兒,然後找人寫成上下集,找幾百個說書人在京城日夜不停的說,這名望其實不是刷刷刷的上去了?這還是“有恥”的做法,若是他乾脆不要臉(胡問靜一定會不要臉!),那麼他還可以事後諸葛亮,比如大旱降雨之後說那是自己求雨的功勞,比如今年沒發大水就說是自己殺了蛟龍,比如糧食豐收就說去歲餓死了幾百萬人,但自從自己當刺史後就沒有一個人餓死。
三人成虎,難道幾百個說書人天天說還不能刷爆了聲望?
有偌大個荊州在,難道還找不出無數“真實”的高大山的事情宣傳?
司馬攸很是擔憂,在荊州可以毫無節製的狂刷名望的胡問靜會不會刷出一個整個大縉的人加起來都無法比擬的超級名望?
看看這高大上的“禁止殺女嬰”,司馬攸認為胡問靜成功洗白,登上大縉朝第一善人、第一道德完人、第一聖人的時間指日可待。
然後,胡問靜會不會吸引了無數不明真相的門閥子弟投靠,然後成為大縉朝的權臣呢?若是司馬遹依然是皇帝,胡問靜會不會成為又一個權傾天下的“胡太尉”呢?
若是朝廷平靜,司馬攸絲毫不畏懼胡問靜刷名望的手段,刷名譽本來就是你知我知的手段,胡問靜能夠刷,他就能夠破解,就算胡問靜刷名譽的手段牛逼無比無法破解,司馬攸也能控製胡問靜的官職,絕對不給胡問靜權力。可是如今的朝廷之中有幾十個豬隊友,司馬攸實在不想去試探豬隊友的腦殘的底線,他寧可將“胡太尉”扼殺在萌芽當中。
隻是,司馬攸又該怎麼做?
他很想直接將胡問靜調回京城,就不信胡問靜在京城還能作出什麼事情來。可是胡問靜牽扯在司馬炎、四十九個輔政大臣之中,各種明麵上的盟約、背後的密約多得數不清,當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哪裡是可以不管不顧就調動職務的?
司馬冏忽然笑了:“父親,我倒是有一個對付胡問靜的辦法。”
司馬攸皺眉,這蠢貨兒子都沒搞明白他擔憂胡問靜什麼,就敢說想出對付胡問靜的好辦法?他臉色微微一沉,就要嗬斥司馬冏。
衛瓘笑了:“哦?殿下果然才思敏捷。”示意司馬攸,司馬冏是不太理得清朝廷大事,但是司馬冏才十幾歲啊,單純些又有何妨?
司馬攸露出微笑,是自己心急了,他在於司馬冏相同的歲數的時候絕對沒有司馬冏聰明能乾。
司馬冏見父親和衛瓘都微笑著,受到了鼓勵,認真的道:“不管胡問靜的來曆是什麼,胡問靜能夠出風頭無非是幾個原因。”
他彎曲著手指:“胡問靜是大縉朝第一個女官。”
“就憑這‘第一個女官’五個字,胡問靜就吸引了太多人關注,若是有一個男子做出與胡問靜相同的事情,可會得到相同的關注?”
司馬攸和衛瓘微笑著點頭,司馬冏的想法果然幼稚了些,“大縉第一個女官”可沒有給胡問靜帶來什麼實質性的收益,一個九品秘書令使很了不起嗎?有誰會關注一個九品官。
司馬冏繼續彎曲第二個手指:“出身平民。”
“大縉朝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胡問靜能夠得到無數人的支持就是因為她是寒門子弟,無數下層官吏和百姓把她當做了自己人,天然的支持她,認為依附胡問靜可以出人頭地。”
司馬冏的嘴角帶著一絲不屑,卻又無法否認。荊州有一大群草根百姓越過“鄉品”而成了縣令,這奇跡一般的遭遇足以讓無數屁民瘋狂的聚集到胡問靜的身邊,這屁民雖然都是垃圾,但是聚集的多了,終究會冒出幾個人才的,張華不就是屁民出身嗎?
“誰知道胡問靜這篇《勾踐滅吳》是不是投靠她的平民寫的?或許我等隻是想多了,胡問靜就是一個不認得幾個字的平民,但是身邊恰好有一大群有才華的平民而已。”
司馬冏認為這個可能性最大,胡問靜才十幾歲,哪怕從娘胎裡開始看書又能看得幾本?沒道理看過冷門的《勾踐滅吳》。胡問靜身邊有一大群雞鳴狗盜之輩為她出謀劃策才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測。
司馬攸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個蠢貨兒子沒有蠢到家。胡問靜身邊有超級謀士的可能性比胡問靜其實姓曹姓孫什麼的大了幾百倍。胡問靜身邊的超級謀士倒是很有可能姓曹姓孫姓劉的。
司馬攸微微後悔,當年滅蜀、平吳、篡曹的時候就該四處追殺斬草除根的。
司馬冏繼續道:“這第三個原因,就是胡問靜成了一方大員。”
“若是胡問靜隻是洛陽某個衙門的九品官,能有這麼多人看好她?若是胡問靜是禮部尚書工部尚書,能鬨出這麼多事情?若不是胡問靜是荊州刺史而不是雍州刺史益州刺史,我都要以為胡問靜在‘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了。”
司馬攸緩緩點頭,胡問靜已經是封疆大吏了,若他是寒門子弟或者曹家、劉家、孫家的餘孽,他也會看好胡問靜,大力的支持胡問靜。
司馬冏道:“大縉第一個,甚至是唯一一個女官、平民子弟、封疆大吏,這三條才是胡問靜能夠在本朝如日中天的原因。”
司馬攸點頭,雖然司馬冏的言語誇張了些,胡問靜怎麼就如日中天了?但是道理沒錯。他也有些明白蠢貨兒子想要乾什麼了。
司馬冏盯著司馬攸和衛瓘,大聲的道:“若是有一個與胡問靜相同的人呢?若是胡問靜不是唯一,那麼她還會有如今的聲勢嗎?我們還要擔憂她的背景,她的圖謀嗎?”
司馬冏充滿智慧的笑了:“父親,我對胡問靜沒有什麼偏見。胡問靜與我有些小過節,但是不值一提。我沒想殺了胡問靜,也不覺得有必要殺了胡問靜,胡問靜就算心有異誌,大縉朝的軍隊都在中央,荊州無險可守,又近在咫尺,本朝彈指間就能平定了她。”
“我隻是想要讓胡問靜老實些,朝廷已經夠亂了,莫要再搗亂了。”
司馬冏的這句話說到了司馬攸的心坎中,司馬攸微笑的看著司馬冏,等著司馬冏最後漂亮的一擊。
司馬冏嚴肅的道:“所以,我認為隻要朝廷再任命一個平民女刺史,這胡問靜的三個優勢都將不是唯一,胡問靜的風頭就會受到沉重的打擊,即使不能一蹶不振,也會不複往日雄風。”
司馬攸聽著這胡亂使用的成語,微笑點頭:“好!不愧我家麒麟兒!”司馬冏努力矜持的微笑,但誰都看得出他得意無比。
司馬攸與衛瓘對視,司馬冏壓根沒搞清楚他們頭疼胡問靜的原因,妄自認為是胡問靜風頭太強勁,壓住了其餘輔政大臣的風頭,想起來的辦法更是完全不靠譜,充滿了不明世事的異想天開。
但是,稍微修改一下竟然有神奇的效果。
司馬攸對衛瓘道:“再封一個女刺史是絕對不行的……”這是說給司馬冏聽的,以為朝廷的刺史是大白菜,見人就給一個?“……但是可以在縣令是做文章。”
衛瓘笑著,招手令仆役取來了荊州地圖,指著宜都國道:“宜都王殿下的封地一直沒有正式的任命官員,大可以任命一個女太守。”
司馬冏用力點頭,宜都國是他的封地,想任命誰就任命誰,從法理上而言毫無問題。他笑著道:“這宜都國毗鄰南郡,胡問靜就在南郡的江陵城,簡直是打對台的絕妙位置。”
衛瓘笑著點頭,心裡想著隻任命一個女縣令是不夠的,這宜都國必須安排得力的手下了,不用多做什麼,隻要大肆招兵買馬就夠胡問靜喝一壺的了。他微笑著,宜都國隻是一個小國,按照大國配置五千兵馬是不行的,但是硬生生的把小國的1500人按照中等國配置成3000人卻問題不大。有3000藩王的私軍就在宜都國,胡問靜能睡著覺嗎?
司馬攸看著地圖,心裡想著要麼不做,要麼就做絕:“這與荊州交界的司州、豫州、揚州、梁州、益州、雍州都可以拿出幾個縣城安排女縣令。”
司馬冏用力點頭:“若是一個打一個壓不住胡問靜的風頭,那就派十幾二十個,胡問靜雙拳難敵四手,一定完蛋。”
司馬攸微笑著,教司馬冏念書的夫子是誰?必須換一個了。他點頭道:“正是如此。”P個十幾二十個人壓住胡問靜的風頭,他隻想讓大縉的所有官員和門閥看清楚,彆以為做了封疆大吏就能囂張,隻要朝廷願意隨時可以培養幾十個張問靜、李問靜、趙問靜的。
司馬冏興奮的道:“父親,我正好有個人選。”
司馬攸和衛瓘微笑著看著司馬冏,還以為這幼稚、異想天開但是還算有些靈感的辦法是司馬冏想出來的,看來高估了這個草包,竟然是背後有人指使。
司馬冏笑著道:“有個益州的小門閥投靠我,其中有個女的看上去很機靈,正好一用。”
司馬攸笑著:“那就召她一見。”不知道是真機靈還是假機靈,若是隻會琴棋書畫,那就讓她滾蛋。
半個時辰後,蘇小花急急忙忙的到了齊王府前。
幾個同伴又是興奮,又是緊張,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齊王殿下了。
“小花,你千萬要爭氣啊!”眾人給蘇小花鼓勁,若是能夠在齊王殿下麵前好好的表現,說不定就能得到齊王殿下的賞識,對家族大為有利。
蘇小花笑著點頭:“放心,為了蘇家,我什麼都願意做。”笑容之下卻是對這些人的鄙夷和蔑視,她忍著舟車勞頓,萬裡迢迢的從蜀地到了洛陽,就是為了給家族儘力?不,她要的是家族為她儘力。
蘇小花整理了衣衫,又細細的想了早就準備的應對,這才下了馬車,進了齊王府。她的動作一絲一毫都不見緊張或者焦慮,慢悠悠的,就像去閨蜜家赴宴一般的從容。
領路的太監細細碎碎的說著:“姑娘從蜀地來,隻怕不懂這洛陽的規矩……”
蘇小花的衣袖輕輕的籠罩在那太監的手上,一個元寶落在了他的手中。她低聲急促的問道:“齊王殿下最討厭什麼?”
那太監笑了:“齊王殿下時間金貴。”
蘇小花點頭,這銀子花的太值得了。
進了大堂,蘇小花飛快的掃了一眼,見大堂內坐著三個男子,她心中頓時定了,輕輕整理衣衫,恭恭敬敬的行禮:“民女蘇小花,見過齊王殿下,見過宜都王殿下,見過衛司徒。”
司馬冏對衛瓘打眼色,這個蘇小花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兩個,卻一個都沒有人錯,是個機靈人吧。
衛瓘捋須:“好一個機靈人。”隨口誇獎而已,齊王府中穿著大紅的王侯衣服的中年人除了齊王還能是誰,而穿著一品大員的服裝的老者除了衛瓘又能是誰?這要是都認錯了人,腦子要有多蠢啊。
司馬攸問道:“你從益州來,路上可曾見過胡問靜?”
蘇小花微笑著,齊王殿下果然時間金貴,道:“民女不僅見過胡問靜,還親眼看到了胡問靜行事。”其實她隻見過白絮,但是量司馬攸也不知道。
蘇小花抿嘴一笑,眼波流轉,卻沒有媚態,反而閃爍著自信的光芒:“民女不才,可以打壓胡問靜的囂張氣焰,為殿下解憂。”
司馬攸笑了:“哦?”
蘇小花自信的道:“齊王殿下已經知道胡問靜的三個優點,但還不知道胡問靜的三個缺點。”
司馬攸微微點頭,蘇小花機不機靈還不知道,但是不算笨,沒有裝模作樣兜圈子浪費時間。
……
洛陽禮部衙門。
某個官員抱著一壺茶,悠悠道:“聽說了嗎?老胡又鬨出了事情來了。”
其餘官員笑,這禁止殺女嬰的事情還算是事情嗎?分明是高大上啊。
胡問靜是禮部的老袍澤了,能夠看到老同事混得風生水起,禮部官員們很有與有榮焉的感覺。
至於與胡問靜攀扯往日交情,搭些好處,禮部的官員們卻沒這個念頭。到禮部這個清水衙門任職就是想要與世無爭的混日子躺平等退休,何必攪和到朝廷鬥爭當中去呢?
有官員笑道:“倒是王大公子隻怕有些麻煩了。”什麼不好做,偏偏要摻和到胡問靜的事情中去,這是覺得日子太清閒了?
眾人笑,王大公子王敞才華是有的,仁義之心也是有的,就是腦子不太靈光,司馬炎已經不是皇帝了,王敞這個原本就帶著水分的外戚已經汪洋大海一般的水了,不夾著尾巴做人還要出頭挺胡問靜,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一個官員隨口道:“王尚書好久沒有來禮部了,是不是忘記我們了?”另一個官員笑道:“王尚書如今是堅決不出頭了?”其餘人點頭,司馬炎遜位後王愷是打定主意裝死狗了。
門外一個小吏匆匆進來,道:“王尚書的書信。”
一群官員大笑,真是經不起惦記啊。
一個官員接過書信,慢悠悠的打開,一看就怔住了:“王尚書要在整個大縉推行禁止殺女嬰,記入各地鄉品,凡當地有殺女嬰之事,該地所有人等鄉品一律取消。”
一群禮部官員怔怔的坐著,王愷父子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