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周渝 VS 陶侃(1 / 2)

這一日, 周渝起來的時候就覺得眼皮子跳個不停。

“昨晚睡得太晚了。”她揉著眼睛喃喃的道,昨天冒出一個人說能夠把水變成油,她將信將疑, 結果當場一試就發覺是個騙子,立馬嚴刑拷打, 這年頭騙子都敢騙衙門的官員了,必須嚴懲。就這麼一鬨騰, 原本的工作計劃被耽誤了,不得不順延, 時間就拖得比較晚。

一個衙役捶著背, 無力的道:“周縣令,若是再這麼折騰下去, 我的小命遲早玩完啊。”其餘衙役用力點頭,偶爾加班無所謂的,總有緊急的事情,但若是每天都要加班,那這就是拿命工作了。

周渝嗬斥道:“閉嘴。”心中卻想著確實有些過了, 必須好好的安排工作和休息。隻是這需要做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了, 若是不加班怎麼做得完?

有一騎快馬衝到了衙門前,遠遠地就大聲的叫著:“周縣令,胡刺史的緊急公文!”

周渝急忙看了,臉色大變:“南陽王司馬柬叛亂率軍偷襲荊州?來人, 立刻……”

衙門外又是一騎飛速而至, 遠遠的就大聲的叫著:“有數千官兵從揚州方向靠近江夏!已到了孝感附近,大約還有百餘裡。”

一群衙役大驚失色,數千官兵?百餘裡?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衙役驚慌道:“縣令,我們快逃!江夏怎麼可能擋得住數千官兵?”

“逃?”周渝眼中陡然閃過一道寒光, 厲聲道:“準備死戰!”

……

城門關閉,衙役在各處敲鑼打鼓:“有叛軍將至,所有人準備戰鬥!”“保家衛國,人人有責!”

某個宅子中,張三裹著被子躲在床底下,一聲不吭。“叛軍將至”的詞語很是含糊,既不知道叛軍是誰,也不知道叛軍有多少,但是既然能夠讓衙門驚慌失措,又是關閉城門,又是征兵,這叛軍的勢力一定不小,搞不好成千上萬。

可是,這事情又關他什麼事?他隻是個普通的百姓,平時努力打工,到月底若是有錢多,那就吃頓好的,他就這麼老老實實的過活,既不占人便宜,也不偷雞摸狗。便宜的房子、好工作,朝九晚五,這些好處他都沒趕上,他也不抱怨。但不抱怨不代表心中沒有恨。

叛軍來了?來得好啦。若是打起來了,殺進城了,難道叛軍會來搶他?那就任由叛軍搶好了,家裡雖然不能說是家徒四壁,但是一點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那些老舊的瓦罐和桌椅若是被砸爛了肯定會有些心疼,但是若是為了這些東西與叛軍死戰,那就真的是腦子有病了。

張三無聲的笑了,那些賊人來了,隻怕最倒黴的是那些有錢的老爺吧。那些老爺倒黴了,他又有什麼不開心的?

張三淡定的躲在床底下,街上有人大聲的發動百姓加入軍隊也好,有人敲著他家的門也好,他就是不吭聲,不出力。沒得老爺們吃香喝辣,他啃骨頭,而遇到了危險時刻他依然衝在第一位,投胎在窮人家中那是命不好,為了大老爺送命那就是自己腦子不好了。

街上敲鑼打鼓,卻不見什麼人響應。幾個衙役也不理,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鑼鼓。

有衙役見左右沒有外人,低聲道:“我說,這事情不太對頭啊。”另一個衙役瞪他一眼:“不可說!”

那衙役會意,果然大家都覺得奇怪。

南陽王司馬柬叛亂?那是司馬家的王侯啊,怎麼可能叛亂?就是要叛亂也沒道理來江夏啊,洛陽多近啊,叛亂不去洛陽而來江夏算什麼意思?

何況這指責南陽王叛亂的信件不是通過朝廷的驛站,而是通過胡問靜的私軍傳遞的私信。

這到底有幾分可信?

這司馬柬有數千官兵,又是從揚州逼近江夏,這怎麼看都是朝廷的兵馬啊。

一群衙役心中驚慌,一個念頭在心中徘徊卻不敢說出口:“難道周縣令造反作亂?”

但想想就算周縣令真的造反了,朝廷有必要派幾千人討伐周縣令嗎?

外人不知道,一群衙役很清楚江夏的情況,通過幾次收稅和徭役,江夏的隱藏戶籍和人口清楚的暴露了出來,整個江夏郡一共隻有八萬多人口,這區區八萬多人口分布在江夏郡十四個縣之內,每個縣平均隻有六千餘人,作為江夏的治所的安陸城的人口多些,但也不過兩萬餘人,就這兩萬餘人能夠麵對幾千人的官兵?

一群衙役根本不信,周渝在江夏總共隻有百餘士卒和衙役,若是周渝造反作亂,朝廷派兩百個人抓周渝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麵子了。

那麼,這數千官兵隻怕不是針對周渝周縣令,會是誰呢?這背後的名字呼之欲出。

一群衙役愁苦極了,不論是周渝周縣令還是胡問靜胡刺史造反作亂什麼的,他們是不信的,造反作亂的官員怎麼會每天加班加點為百姓做事?那麼這隻能是朝廷大佬之間的“紛爭”了。

一個衙役悲涼的看著其餘衙役:“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老子就是那池裡的魚啊。”擺明了就是兩個大佬為了荊州刺史的位置打了起來,他們這些小衙役湊什麼熱鬨,隻怕死了都得不到撫恤。

另一個衙役道:“我們隻管做事,其餘不要管。”這句話非常的正能量,找不出一絲錯誤,可是其餘衙役都聽懂了,周縣令是胡刺史提拔起來的女縣令,胡刺史倒台後周縣令肯定也完蛋,所以周縣令會死挺胡刺史,他們有什麼必要死挺胡刺史或者周縣令?他們隻是衙役而已,不管誰當了刺史、太守、縣令,他們依然是小小的衙役,能夠在鄉間作威作福,發點小財,何必為了上層的宮鬥而丟了性命,他們隻管裝模作樣的做縣令布置的工作,然後努力的不上戰場,不送死。

心領神會之下,一群衙役勸百姓參軍保家衛國的態度更加的柔和,動作更加的溫柔,言語更加的貼心,仿佛每一個百姓都是他們至親之人。

周渝匆忙的寫信要求支援,又飛快的打開地圖評估“敵軍”到達的時間,那通報信息的騎士隻是一個路過的信使,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完全看不出那支數千人的“敵軍”究竟是一兩千人還是七八千人,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敵軍”就在百餘裡外。

周渝盯著地圖,有些惶恐,數千“敵軍”走百餘裡的官道需要多久?

周渝聽說過馬隆在西涼率數百騎兵數日疾馳千裡的事情,也聽說過司馬懿八日奔行一千二百裡滅孟達的故事,她以前聽故事的時候是信司馬懿這麼厲害的,能夠篡魏的大牛人怎麼可能沒有一些超出人想象的本事?但是當周渝連夜追殺張昌等賊人之後,打死不信司馬懿可以率軍八日疾奔一千二百裡。

就算沒有盔甲,不需要背糧食,這刀劍總是有重量的,每天走一百五十裡地,還要紮營安寨,砍柴做飯,四周巡邏,這每天一百五十裡急行軍,還要連走八日,這是人能夠用兩條腿走出來的速度嗎?周渝看看荊州的泥土官道是打死不信的。

可急行軍之下每日到底能夠走多少呢?

周渝完全不知道。

一百餘裡地啊,若是走得快些,一日能到嗎?一日到不了,兩日肯定到了吧?

隻有兩日時間,她來得及做什麼?

周渝沒能等到衙役們帶來大量的踴躍參戰的百姓,她沒有時間去追究責任,立刻去了農莊。

“拿起刀劍,準備與賊人血戰,誰敢不從,立刻殺了!”她厲聲的叫著。看著那數百農莊社員慘白的臉,她有些內疚。江夏的流民不多,這農莊之中總共隻有五六百人,剔除老的小的,也就四百餘人而已,這四百餘人能夠麵對數千敵軍嗎?

周渝想到在江陵的農莊與賊人血戰的火光與鮮血,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能!

她厲聲道:“列隊!拿起長矛,跟我喊。”

“若有退縮,後隊殺前隊!”

農莊中數百社員顫抖著叫著:“若有退縮,後隊殺前隊!”

周渝大聲的再次叫著:“若有退縮,後隊殺前隊!”她望著顫抖著、無力的、聲嘶力竭的喊叫的社員們,心中唯有悲壯。

想要建立一個大家都有飯吃的世界就這麼難嗎?

她拖著這些好不容易能夠吃飽飯的百姓踏進了戰場,這是她的罪。她會站在第一排,為了自己的信念戰鬥到死。

周渝厲聲下令:“今日起,每餐都有肉食!”要麼吃飽了血戰,要麼就是斷頭餐。

……

江陵城中,眾人在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內收到了胡問靜的預警和周渝的告急。

“見鬼!”眾人破口大罵,怎麼都沒有想到司馬柬會攻打荊州。

“立刻通知白絮征兵,死守襄陽。”

“江陵開始強製征兵!”

“其餘各地擴軍備戰!”

“立刻出兵救援周渝!”

賈午看著眾人匆匆開始行動,絲毫沒有把司馬柬是大縉朝的王侯放在眼中,隻覺這平民和貴族的世界果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不顧賈謐的掙紮死死的抱緊了他,胡問靜的來信內容簡單,隻說司馬炎死了,司馬遹正式稱帝,司馬柬攻打荊州,其餘都含含糊糊。但是賈午從這含含糊糊的言詞當中感受到了京城局麵的緊張。

想要父親賈充的支援多半是不可能的了,想要熬過這次司馬柬的進攻多半隻能靠荊州自己的力量了。

賈午咬牙下令:“來人,把我的馬車統統交給覃文靜,把我的仆役都招來,我要練兵!”

……

兩日後。

安陸城中,周渝站在城頭緊張的張望著東麵,東麵就是孝感方向,司馬柬的大軍就在那裡。

周渝謹慎的又派了伺候前去打探消息,可惜這些伺候個個都是普通百姓而已,同樣不清楚怎麼判斷對方有多少人,敵軍數字從幾百到幾萬毫無定數。

東城門內的長街上,五百餘百姓和衙役士卒厲聲嘶吼著:“殺!殺!殺!”一齊刺出長矛。

從喊殺聲中看,這士氣似乎不錯。若是敵軍趕到,應該能堅持一段時日吧?

周渝看著一些混在隊伍中練習的衙役,很是清楚這些衙役為什麼招不到義勇軍。這司馬柬的大軍就算破城也與城中的百姓無關,這一次其實一次政(治)洗牌而已,這些衙役雖然不知道朝廷大局,但都是機靈鬼,才不會為了政(治)鬥爭而送命呢。

“我該徹底調換江夏的官吏的。”周渝有些後悔了,接手江夏的時候考慮到需要有熟悉政務熟悉地頭的人,她隻是淘汰了幾個冥頑不靈的官吏,但現在看來大錯特錯了。若是能夠過了這一劫,她就徹底換了這些不忠心的手下。

遠處,似乎有些塵土飛揚。

周渝一驚,這是終於來了?她厲聲道:“上城頭,準備作戰!”她唯一慶幸的是江夏作為軍事要地城牆建得很是嚴實,若是換成荊州其他地方城牆都未必有。

陶侃帶著大軍慢悠悠的到了安陸城前,看到城門緊閉,大約有數百人畏畏縮縮的站著,立刻笑了:“一群蠢貨。”

他揮手,道:“來人,傳話!”百十個大嗓門的士卒立刻站了出來。

陶侃大聲的道:“荊州刺史胡問靜謀逆誅殺先帝和齊王梁王汝南王等皇室數十人,罪大惡極……南陽王殿下奉旨討賊……凡附從者立刻投降,歸順朝廷,既往不咎……敢頑抗者滿門抄斬。”

百十個大嗓門士卒大聲的呼喊,安陸城東門附近聽得清清楚楚,無數百姓興高采烈。

“原來是狗咬狗啊。”張三淡定了,從宅子中出來籠著手,遠遠地望著。

街上其餘的百姓興奮地道:“造反謀逆啊,可讓我遇上一回了。”“看熱鬨,看熱鬨!”“反正與我們無關。”

城頭上,周渝冷冷的望著,飛快的數著城下的敵軍人數,大約有三千人呢,真是倒黴。

她轉頭看身邊的百姓和士卒,見眾人神情微變,似乎有些膽怯,大聲的叫道:“來人,擂鼓!”

鼓聲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鼓聲一停,周渝大聲的叫道:“當今陛下好好的在洛陽,齊王等謀逆,已經伏法,荊州胡刺史是先帝臂膀,托孤重臣,當今陛下的肱骨大臣,何來謀逆之說?南陽王顛倒黑白,進攻荊州,難道也想造反嗎?”一口氣說完,心情舒暢極了,搶過鼓棒用力敲打。

陶侃隔得遠了,完全聽不到周渝在喊些什麼,他笑了笑,菜鳥,竟然不知道找幾百個人傳聲。他也沒心思再喊話,悠悠的下令:“紮營。”

三千餘人的隊伍沒有圍住了安陸的各個城門,就集中在安陸城的東門前慢悠悠的開始砍樹,建立營地。

周渝大喜過望,一掌拍在城牆上:“菜鳥!”

三千人啊,紮營乾什麼?若是換成了她肯定直接硬上,而且是同時攻打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安陸城內隻有四五百人防守,四個城門平均也就百來人,能麵對數倍的敵人圍攻?頂多一天就能打破了這個小城池。

城牆上四五百個百姓和士卒衙役也是大喜,看那些敵軍的模樣今日是絕不會進攻了,能夠拖延一日也是好的。

太陽西落,陽光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

司馬柬的軍隊就在安陸城的東門外建了一個簡易的營地,安陸城外沒有什麼可以作為營寨圍牆的大樹,隻是隨意的砍了一些碗口粗的樹木,在營地前做了簡易的拒馬。一頂頂帳篷立了起來,巡邏的軍隊不時梭巡,而一些崗哨死死的盯著四周。

周渝望著城外的大軍,今日司馬柬沒有進攻是因為遠道而來大軍疲憊,所以想要修整一日,到了明日肯定要進攻安陸城了,她能夠擋得住六七倍的兵力的進攻?她毫無把握,可是,她為什麼要防守?

周渝眼中精光四射,厲聲下令:“集合所有人,我要今夜與司馬柬決一死戰!”

一群百姓和士卒一齊變色,但是看周渝殺氣騰騰的模樣,想起周渝二話不說就殺了糞霸黃仁甫的狠辣手段,沒人敢反抗。

黑夜降臨,城外的司馬柬的大軍營寨中靜悄悄的,雖然點著火把,但看不見幾個人影。

城內,周渝舉起酒杯冷冷的看著眾人,道:“建功立業就在今日,我周渝敬各位一杯,飲勝!”仰頭飲了。

四五百個農莊社員和士卒衙役舉起了酒杯,有人神情慘然,有人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有人無所謂,七零八落的道:“飲勝!”

周渝按住劍柄,大聲道:“隨我出城決戰!”

城門無聲無息的開啟,數百人緊張的跟在周渝的背後,城外並不黑暗,那軍營的火把在黑暗中閃爍的令人心寒。

城內,張三和一些膽大的百姓躲在黑暗中看著周渝率眾魚貫出城,有人低聲道:“傻瓜,死定了!”有人附和著:“晚上劫營這種計策太垃圾了,對方一定有防備,此去必死無疑。”

張三默不作聲,心中有些詭異的感覺。那些農莊的人為什麼要為了老爺送死?他看得很清楚,那些農莊的社員中有四五十的中老年人,有十七八歲的青壯,也有女人。他們為什麼要為了老爺送死?

張三那天下是老爺的,財富是老爺的,大軍破城倒黴的是老爺,百姓隻管看著狗咬狗的心有些顫抖,他看見了走在最前麵的就是周縣令,黑暗之中人可能認錯,但那一身縣令老爺的官袍卻不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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