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社員點頭,全村,不,整個第二十八支隊將近百來人呢,大家都做了,官府又能把他們怎麼樣,打幾下板子就差不多了。有社員看著眼界他們的衙役距離比較遠,低聲道:“大家記住了,最多打五下板子,若是超過了這個數字,我們就一齊喊冤枉,看縣令老爺怎麼辦!”眾人一齊點頭,當著全縣的人鬨出群(體)事件,看縣令老爺怎麼交代。
……
縣衙門口圍著全縣的百姓,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
有百姓好奇地看著四周,這輩子沒出過村子,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鎮子裡的集市都沒這麼熱鬨,他真心地讚歎:“不愧是縣城啊,竟然有這麼多人。”
有百姓不耐煩極了,一早出發,走了許久才到了縣城,還以為縣老爺給大家開個聯歡會什麼的,沒想到就是讓大家傻乎乎的圍著一塊空地,腦子有病啊。
有百姓低聲問周圍的人:“縣令老爺叫我們來乾什麼?天氣好冷,若是沒什麼事情,我就回去了。”這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在外頭吹風吹久了對身體不好。
有農莊的支隊長厲聲喝道:“閉嘴!縣令老爺叫你待著,你就老實待著!”
太陽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縣衙中終於有衙役推搡著第二十八支隊的近百人出了衙門。
四周的百姓見了五花大綁的眾人,立刻知道都是犯了事的,有眼神好的人立刻就認了出來:“那是第二十八支隊的人。”
岑浮生走出了衙門,十個全身甲胄的士卒跟在她的身後,她看著四周無數的百姓,心中又是憐憫,又是鄙夷。
她大聲地道:“這些人是第二十八支隊的人,他們違抗官府的命令,官府命令他們集體乾活,集體吃飯,他們分田到戶,私分糧食。官府命令他們興修水利,編織草苫,搭建冬季菜棚,他們偷懶耍滑,寧可曬太陽也不肯乾活。”
四周的百姓睜大了眼睛,其實有些支隊也有悄悄地分田到戶,但是沒有第二十八支隊做得囂張,竟然一點糧食都不給官府。
第二十八支隊的人樂嗬嗬地看著四周,看來是要挨板子了,那也沒什麼的。
岑浮生轉頭看著第二十八支隊的人,眼神中又是無奈,又是決絕,慢慢地道:“數罪並罰,全村判處斬刑。”
四周的無數百姓和第二十八支隊的人齊聲大叫:“什麼!”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岑浮生竟然直接殺人,還以為隻是挨板子和坐大牢呢,沒想到竟然要掉腦袋。
第二十八支隊的人大聲地叫著:“俺們不服!俺們不服!”有人拚命地衝向岑浮生,卻被包圍著他們的衙役一刀砍翻。有人想要廝打,捆綁之下卻無法用力,被衙役一腳踢翻。
岑浮生淡淡地道:“第二十八支隊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凡是高過車輪的,全部殺了,築京觀。”她輕輕地咳嗽,孱弱的身體在風中有些搖擺,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可是四周的百姓卻仿佛看著惡魔。
有百姓驚恐地道:“至於這麼凶殘嗎?”高於車輪的儘數殺了,那是要屠全村啊。
有百姓渾身發抖,他們支隊也在偷偷的分田到戶,他們支隊也要屠村嗎?
有百姓四周地看,是不是該立刻逃走?
有百姓卻傲慢又得意地看周圍的百姓:“我們支隊老實種地,老實修建水利,老實聽官府的話,哪像你們都是刁民!”
片刻之間,第二十八支隊中敢於反抗的人已經儘數被殺,而其餘人被按倒在地,等候行刑。有人淒厲地叫:“憑什麼?俺們沒錯!那是俺們的土地,憑什麼要成為官府的?”
岑浮生笑了:“就憑這句話,本官就要殺了你這個刁民!”她冷冷的看著四周的百姓,道:“這是你們的土地?憑什麼要成為官府的?你們這裡這麼萬餘人,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不會超過一百個。其餘人什麼時候有土地了?其餘人都是佃農,佃農想要搶地主老爺的土地嗎?”
四周有百姓大聲地道:“地主老爺租佃給我們了,就是我們的!”
岑浮生招手,有衙役推開人群找那說話的男子,那男子拚命地想要躲進人群,可是周圍的人太多了,他來不及逃走,被衙役抓住拖出了人群。
那男子厲聲道:“我沒有說錯!那些土地我種了好幾年了,地主老爺不在了,當然就是我的了!”
岑浮生認真地道:“地主老爺的田地被官府沒收了,田地是官府的,不是你們的。”
那男子厲聲道:“官府憑什麼沒收地主老爺的田地,地主老爺的田地就是我的!”
岑浮生笑了笑,道:“我何必與你講理。”
一個衙役會意,一道砍下,那男子的人頭頓時落在了地上,滴溜溜地打轉。
四周的百姓淒厲地尖叫。
岑浮生一腳踩住那顆人頭,笑道:“還有誰有不同意見的?”她飛起一腳,將人頭踢出老遠,人頭所到之處尖叫聲一片。
岑浮生厲聲道:“敢於和官府對抗的,殺了!有一個殺一個,有一村殺一村,哪怕殺到整個縣沒有活人,本官也在所不惜。”
四周的百姓畏懼地看著岑浮生,對官府的畏懼達到了頂點。
岑浮生冷冷地道:“來人,行刑!”
在淒厲地慘叫聲中,第二十八支隊的人除了兩個嬰幼兒儘數被殺,血流遍地,濃重的血腥味讓人幾乎無法呼吸,好些百姓軟倒在地,卻又不敢哭出聲,死死地捂住了嘴。
岑浮生看著四周的百姓,悠悠地道:“本官知道你們當中還有人明著集體農莊,暗地裡分田到戶。”
無數百姓被說到了心裡,渾身顫抖。
岑浮生道:“本官是個仁慈的人,給你們一條活路。”
“今日太陽下山之前把所有糧食交到支隊,本官就放你們一條生路,若是敢留下一點點,本官就砍下他的腦袋!”
岑浮生看著四周的百姓,眼神中帶著殺意,但籠在袖子中的拳頭卻握得緊緊地,她心狠手辣,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浚儀縣的所有門閥中人,用他們的人頭和鮮血完成自己的投名狀,但是,她麵對眼前的百姓,麵對第二十八支隊的死者,其實是心中有愧的。豫州集體農莊製先天上不完善,產生了許多弊端,卻讓這些百姓用性命去彌補,合理嗎?第二十八支隊的田地是門閥和地主的,是官府的,第二十八支隊的人懶惰,所以殺了活該?若是第二十八支隊的田地是社員自己的呢?被剝奪了產業的百姓不願意耕種,難道有錯嗎?
岑浮生麵對這許多疑問,唯有愧疚。她必須用殺來改變豫州浮誇虛假的集體農莊製,必須用鮮血和人頭完成對百姓的立威,迅速地建立有效的基層管理。錯殺的、判重了的、冤殺的……她都顧不得了。不僅僅是她,胡問靜派到豫州的所有人都必須狠下心殺一些人立威,不如此,官府沒有威望,不如此,集體農莊製無法推行,不如此,無法將這片土地的糧食產量挖掘到最大值。但這個過程將會遍地都是骷髏。
岑浮生看著百姓們,心中有愧,卻殺氣盎然。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明知道是錯,也必須堅決做到底。
四周鴉雀無聲,無數百姓畏懼地看著岑浮生,隻覺官老爺還是很善良的,給了大家活路。好些人激動得哽咽:“官老爺,你是青天大老爺啊。”四周的百姓漸漸地跟著呼喊:“官老爺,你是青天大老爺啊。”
岑浮生聽著這意外的呼喊,愣了半晌,仔細地分辨四周百姓的神情,竟然發現絕不是諷刺,而是真心實意。她心中一陣恍惚,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什麼禮儀,什麼儀態,統統都顧不得了,她肆意的狂笑著。
這個該死的世道啊,剛剛隨手處死了一個村子的人的酷吏竟然是仁慈善良的青天大老爺!
這個該死的世道啊,百姓畏威而不懷德,那就統統去死!
岑浮生心中對百姓再無一絲憐憫。
……
某縣。戴竹親手砍下了最後一個社員的腦袋,淡淡地笑道:“這個村子再也沒有活人了?當築京觀。”然後轉頭看其餘支隊的社員們,道:“你們支隊的收成隻有去年的七成,本官也不問你們為什麼,本官隻問,冬天的大棚什麼時候搭好?明年開荒的田地準備好了嗎?豬圈、雞舍、兔舍什麼時候可以搭好?”
支隊長看看一群社員,小心地道:“三天!小人三天之內一定做好。”
戴竹笑了:“三天是不可能的。你們什麼都沒有做,莫說三天了,十天也完不成。”她冷冷地看著社員們,這些百姓被寬鬆的豫州農莊製度弄成了刁民。
“一個月。這個月底若是看不到草苫大棚,看不到能夠過冬的菜地,看不到豬圈、雞舍、兔舍,我就砍下你的腦袋,這個支隊的社員二抽一殺了,其餘人發配礦區終生挖礦。”
豫州處處流淌著鮮血,一個個以為可以在集體農莊製度下偷懶耍滑,弄虛作假的人儘數被殺。一具具屍體被吊在樹上,被築成了京觀。天空中烏鴉歡快的叫著,等著吃地上的屍體。
數日內,豫州全境的農莊飛速地轉變,冬季的工作積極性瞬間爆表,農莊內到處都是在寒冷的冬季與像石頭一樣堅硬的荒地鬥爭的社員,哪怕身上結了冰霜,每個人都不怕苦不怕累。
無數社員看到衙役,臉上就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集體農莊真是太好了!我這輩子沒有如此幸福過,我每天都像是在過年。”等衙役走了,社員們的眼神立刻猙獰無比,卻不敢被人看見,隻能死死地盯著地麵。官老爺都是王八蛋,比地主老爺門閥老爺都要狠毒,這麼冷的天竟然還有乾不完的活計。
無數社員在心中堅定不移的道:“老天爺有眼睛的,遲早會有報應的。”更有社員每日吃飯的時候都會閉上眼睛,虔誠的祈禱:“老天爺打雷劈死官老爺!”然後睜開眼睛歡快地吃著家中從來沒有吃到過的豐盛飯菜。
……
荊州的某個農莊中,一個婦人賣力的乾活。
有個女人叫道:“老郭家的,今天你去清潔豬圈。”那老郭的一怔,她昨日已經負責過清潔豬圈了,今日按理應該輪到她割豬草,可是她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終於沒有吭聲。
一個少女走了過來,歪著腦袋看郭氏,道:“郭大嬸,怎麼又是你清潔豬圈?是不是她們欺負你了?不要怕,我去和管事說。”
那郭大嬸搖頭,扯住那少女道:“豆餅,不要去,鬥不過她們的。”
豆餅眨眼睛,問道:“為什麼鬥不過她們?”然後她後悔了,她應該問“為什麼要鬥”,這農莊的活計是輪流的,這是胡刺史定的規矩,根本不用“鬥”。
那郭大嬸看著豆餅,豆餅的左眼邊上有塊手掌大小的紅色胎記,她輕輕地摸著豆餅臉上的胎記,道:“豆餅啊,你從小被人欺負,對不對?”
豆餅用力點頭:“對!”她一點都不掩飾,臉上有了這麼大一塊胎記,被人嘲笑,被人嫌棄,被人欺負,被人排擠,被人作弄,她幾乎是在被人歧視的環境中長大的。
那郭大嬸慢慢地問道:“你有沒有低著頭,不敢見人的時候?”豆餅用力點頭:“當然有,很多很多很多時候!”有了這塊胎記,她真的有一段時日天天哭,不敢見人。
郭大嬸苦笑著:“我也是啊。”豆餅打量郭大嬸:“你臉上沒有胎記。”
郭大嬸的神情似哭似笑:“可是,我沒有兒子啊。”她看著豆餅,豆餅是城裡人,年紀又小,不知道沒有兒子的苦。“我生了三個女兒,沒有一個兒子,出門就被人嘲笑生不出兒子。”
郭大嬸回憶著在農村的生活:“沒有兒子,怎麼種地?窮人家沒有牛馬耕地,隻能靠人力犁地,這活計沒有強壯的男人根本做不了。”她一點都不誇張,牛馬犁地都很費力,人犁地真是要了半條命,強壯的男人都吃不消,何況女人?她家每年犁地都會比彆人家慢許多,雖然不曾耽誤了耕種的時節,但是地裡的活計不僅僅隻有犁地才費力啊,地裡哪一樣活計不費力了?就算她家比任何人都勤快,就是沒有男丁比她家多的人家做得多,做得好。
郭大嬸眼中帶著淚水:“若是隻是種地乾活辛苦些,我家也就忍了,可是沒有男丁會受人欺負啊。”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龐:“隔壁人家偷偷割了我家的麥子,我家與他們吵,結果他們家叫來了兩個兒子,三個兄弟,七八個人打我和我丈夫兩個。”郭大嬸憤怒地咬著牙齒,她丈夫在床上躺了許久,可是卻沒有辦法報仇。因為她丈夫是獨苗,沒有兄弟,她又生不出兒子,一群女兒怎麼與彆人的兒子打?
郭大嬸抹掉眼淚,認真地看著豆餅,道:“雖然你還沒有嫁人,但是大嬸認真地勸告你,嫁人之後一定要多生兒子,越多越好,最好生個十七八個,看還有誰敢欺負你家。”她不知道縣城裡是怎麼過活的,街坊鄰居總有些齷齪吧,十七八個兒子在門口一站,誰敢惹他們?郭大嬸想著自己有十七八個兒子,隻覺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有十七八個兒子,村裡誰家還敢得罪她家?信不信她帶著十七八個兒子把那人的房子都給拆了。
豆餅認真地問道:“這個與你今天被人欺負有什麼關係?”
郭大嬸笑了,這豆餅真是老實的孩子啊,一點都不機靈,道:“我若是與人吵起來,人家罵我沒有兒子,我怎麼還嘴?我若是與人打了起來,人家帶了兒子來打我,我怎麼辦?”
豆餅笑了,盯著郭大嬸的眼睛,認認真真地道:“我以前很少笑的,人人都歧視我,我委屈傷心都來不及,怎麼笑得出來?可是我現在經常笑,每天笑,時時刻刻在笑,我一天笑得比我一年笑得都要多,因為我發現胡刺史真是太偉大了,竟然想出了集體農莊製!”
豆餅歡快地舉起了雙手:“在集體農莊中,我隻要每天賣力的乾活,我就會得到嘉獎,我的夥食會越來越好,我還會得到晉升,我若是成了管事,誰敢嘲笑我?誰敢不服我?人頭京觀就在那裡,我可以砍下所有敢嘲笑我的人的腦袋。”
她看著不明所以的郭大嬸,道:“你還沒有看清楚嗎?這裡是你的天堂啊!”
“你在村子裡沒有兒子就會被人欺負,被人打了無法還手,被人搶了麥子,偷了雞,殺了狗,隻能委屈地忍下,唯恐那些有兒子的人打你罵你,可是這裡是集體農莊啊,她們的兒子,她們的兄弟在農莊種地,我們在養豬場養豬,他們能打我們嗎?他們敢衝進養豬場打我們嗎?他們若是敢鬨事,養豬場的管事立刻就會殺了他們!”
豆餅的聲音中透著涼涼的殺氣,一點都不溫和。郭大嬸的心怦怦地跳,隻覺好像有個東西要開悟了,對!她們的兒子進不了養豬場!
豆餅大聲地道:“有集體農莊在,生兒子又怎麼樣,還不是去農莊種地,生女兒又怎麼樣,還不是在養豬場,在養雞場,在兔舍乾活?誰能搶了你的麥子,誰能砸了你家的鍋?”
豆餅盯著郭大嬸的眼睛,道:“隻要你在集體農莊,彆說你沒有兒子,就是你沒有兒子沒有女兒沒有丈夫,就是彆人有一百個兒子五百個兄弟,你隻要每天認真工作,有胡刺史的規矩在,誰敢欺負你?”
郭大嬸一陣暈眩,她不需要生好多兒子就不會受人欺負,不會受人欺負,她就能挺直了腰板。對了,以前生兒子可以繼承產業,現在集體農莊都沒有產業了,生兒子生女兒又有什麼區彆?郭大嬸大聲地哭泣,隻覺多年來的委屈統統地湧上了心頭。
豆餅柔聲地安慰著郭大嬸,過了一會,小聲地道:“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她看著手心的血泡和老繭,她埋頭苦乾,終於成為整個養豬場乾活最多最賣力成績最好的社員了。“……我要當管事了。”
豆餅微笑著,她用幾個月的玩命乾活,終於換來了美好的前程,她是農莊的管事了。但她不會停步,她還要賣力的工作,賣力的軍訓,然後更進一步。
“我要跟隨胡刺史的腳步。”豆餅虔誠無比,因為胡刺史打開了她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