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了,不寫完大字誰都不準睡覺!敢睡覺就打手心!”
一群小孩子大驚失色,完蛋了,問靜姐姐發飆了!失聲痛哭,兩百個大字啊,手都要寫斷了。
小問竹淡定極了,從床底下翻出一大堆大字,這些都是其餘孩子寫給她的,這個時候終於派上用場了。
“賈謐,我給你兩百個大字,你還我四百個,有問題嗎?”
賈謐用力點頭:“絕對沒問題!關鍵時刻隻有問竹靠得住。”
其餘孩子怒視小問竹,就知道給賈謐,不知道給我們嗎?小問竹搖晃手裡的大字:“我還有五百個大字,你們競拍,誰給的價格高我就給誰。”
大堂外,胡問靜淚流滿麵,慢慢地跪下。
賈午冷笑著:“現在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騙子姐姐教出一個騙子妹妹了吧,你誤了小問竹的一生!”現在知道後悔不算晚,以後要嚴格以身作則。
胡問靜對著蒼天張開了雙手,幸福的淚水肆意地流淌:“我老胡家終於出了一個商業天才了!”小問竹這麼小就懂得低買高賣,高(利)貸,校(園)貸,要是能夠出生在21世紀,妥妥地打造一個螞蟻金服啊!
……
一支五六個人的小隊伍到了潼關之前,看看左右沒人,掏出一支小小的竹哨,輕輕地吹響,尖銳的哨聲一閃而過。
城牆上立刻出現了人影,潼關前的五六個人看著熟悉的人,笑著招手:“馬兄,勞煩了。”潼關的大門慢慢地打開了一道口子,幾個人一閃而入,大門又慢慢地合上。
那幾個人也不就走,就在城門通道中等候著,見那馬兄下來,伸手遞出了一個小小的錢袋,道:“多謝馬兄照顧,我等一定……”忽然張大了嘴,看著四周出現的百十個士卒。
那馬兄麵無表情地道:“被上頭知道了……”那幾個人飛快地靠在一起,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一個將領走了出來,冷冷地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潛入潼關!”
那幾個人的頭目走出一步,拱手道:“在下武乾坤,閣下是張都尉?”
那將領冷笑著,也不回答。
那武乾坤臉上擠出笑容,看看四周,淡定地拔出腰間的長劍,扔在了地上,高高的舉手,又前進了幾步,在那張都尉身前十步停下,道:“在下一直想要高攀張都尉,隻是張都尉是大人物,在下一直沒有機會結識,今日能夠見到張都尉,也算是有緣,不如在下做東喝上一杯可好?”
那張都尉冷冷地看著武乾坤,道:“你倒是膽子大。”那武乾坤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下窮得叮當響,如實能夠做一票之後就有了安身立命的錢財,在下願意把小命也押上去。”他看著四周的士卒,長歎道:“諸位以為在下命賤?誰叫這世道不太平啊。二十年前打蜀地,幾年前打東吳,還以為天下統一了,這世道就太平了,沒想到一會兒禿發樹機能打進來了,一會兒胡人遷移進關內了,一會兒胡人比縉人要尊貴了,一會兒縉人的馬被搶了沒人理,而胡人的雞丟了立刻就被找了回來,一會兒大縉朝開國皇帝遜位了,一會兒鬨出三四十個王侯執掌天下了,一會兒又三十幾個王侯比殺雞還容易的被殺了,一會兒天下到處都是勤王的大軍了,一會兒琅琊王氏勤王了,一會兒琅琊王氏與東海王打起來了……這世道三天兩頭的變化,誰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樣?不抓緊時間賺些錢,若是出了事,家裡爹娘能夠養老嗎?妻兒能夠有飯吃嗎?在下每天晚上想到這些,就是睡覺都睡不著啊,不拿命去拚,還能怎麼樣?”
周圍的士卒聽著那武乾坤碎碎地說著話,很多人感同身受。這些年朝廷的變化太快,太亂,太糟糕,大縉開國之後不但沒有一天比一天好,反而一天比一天糟糕了,這讓普通人生出了無限的惶恐。
武乾坤看看四周的士卒,認真地道:“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不如和我聯手,大家發大財,吃香的喝辣的,哪怕哪一天遇到天災人禍,好歹子孫後代不用吃土。”
一群士卒眼巴巴地看著張都尉,這些人不過是走私一些貨物而已,又不是奸細二五仔,何必太認真,守關卡要是沒這點靈活性大家喝西北風啊。
張都尉看看四周的士卒,冷冷地看武乾坤,道:“你倒是好大的膽子。”同樣的一句話,甚至是同樣的語氣,可這個時候說出來,四周的士卒一齊鬆了口氣,收起了刀槍。
武乾坤更是神情變得自然極了:“大家都是要恰飯的嘛。”伸手從懷裡取出一個錢袋,遞給了張都尉,認真地道:“張都尉莫擔心,我就是一個藥販子,既不會打聽關中的兵力部署,也不會把關中的糧草賣到洛陽,我不過是為了造福百姓,同時賺點錢而已。”
張都尉掂了掂錢袋,扔給了心腹手下,道:“若不是知道你是藥販子,你早就人頭落地了。”
張都尉早就知道這武乾坤幾人是賣壯陽藥的,胡神醫研究出來的禦製壯陽藥在中原如雷貫耳,一百文一顆的高價尚且有價無市,需要排隊預購,到了關內立刻就是三百文一顆,武乾坤幾人不需要毛驢不需要挑擔,每人背個包裹就能輕輕鬆鬆帶入關中一千顆,立馬是三百兩銀子到手,世上還有比這更賺錢的生意嗎?
武乾坤認真地對張都尉道:“一個饅頭兩個人分,每人能夠吃半個,如今一百個人分,饅頭渣都吃不到,唯一的辦法就是擴大生意。下次我多帶些貨過來。”
張都尉點頭:“隻管多帶些貨。”有他點頭,以後武乾坤就是趕著車隊進潼關都沒有問題。
武乾坤大搖大擺出了潼關,沒走幾十裡地就遇到了覃文靜,吃了一驚,嗬斥道:“到處亂跑,不要命了。”覃文靜笑道:“你膽子才大呢。”
這個叫做武乾坤的藥材商其實是向德寶,胡問靜見覃文靜和李朗陷落在了關中,立刻想辦法撈人,而這走(私)商人正是最好的掩護身份。
向德寶搖頭:“其實我一點都不危險。”他轉頭看向潼關,笑道:“那潼關的守將張都尉已經看穿了我的身份。”他走私中原最緊俏的胡氏壯陽藥,也就隻有那個貪財的“馬兄”沒能看出端倪,張都尉能夠混到都尉的職務怎麼可能沒有兩把刷子,分分鐘就猜到了他是胡問靜的密探,不然至於為了一個走(私)的藥販子興師動眾嗎?
今日的事情說穿了很簡單,其實就是向德寶用壯陽藥公然告訴張都尉,我是胡問靜的手下,你要留條後路嗎?張都尉認真地回答,要!
然後,向德寶說清了底線,沒想拉攏張都尉奪關卡,或者搞內部破壞,暫時隻是普通的收集情報而已,不用擔心把事情鬨得不可收拾。張都尉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打仗這事情誰輸誰贏天知道,與胡問靜搭上一些關係大家都開心。
今日的藥販子“武乾坤”與潼關守將張都尉的交鋒不過如此而已,看似緊張,其實毫無風險。
向德寶打量左右沒人,對覃文靜低聲道:“做好準備,儘快回洛陽。”有了張都尉這條線索,覃文靜等人穿著中央軍的服裝,輕輕鬆鬆就能入潼關,然後安全的離開,絕對不引人注目。等覃文靜等人離開了潼關,他會再想辦法救王敞。
覃文靜搖頭道:“必須立刻通知胡刺史,關內好像要出事了。”
向德寶大驚:“難道司馬暢司馬歆兄弟打起來了?”
覃文靜苦笑:“是就好了。”
……
司馬暢兄弟和睦無比,堪稱兄友弟恭。原本司馬駿在世的時候司馬暢兄弟都沒有這麼富有手足之情過,司馬駿一死,眾人忽然發現撐天大樹倒了,樹下的小藤蔓小蘑菇不想跟著大樹一起死,就必須努力堅決的團結在一起,任何內部的爭(權)奪利行為都是愚蠢和短視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白癡都知道。
此刻,司馬暢正熱情地向王敞敬酒:“表哥,再喝一杯。”王敞堅決搖頭:“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醉了。”司馬暢道:“定然是勸酒的美人不給麵子,來人,若是我家表哥不喝酒,就把這勸酒的美人拉下去殺了。”
王敞乜視司馬暢,這不喝酒就殺美人的邪惡手段是石崇想出來的,很是好用,如今司馬暢也想學嗎?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拿著酒杯勸酒的美人,很想說一句“隻管殺了,關我P事”,可是看到那臉色慘白,淚水打轉,手腳發抖的美人,卻怎麼也硬不起心腸,為了一杯酒,就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值得嗎?不管這個無辜的人是美女,是醜男,是牙齒都要掉了的老太婆,他都不會為了一杯酒而葬送了對方的性命。
王敞看著淚眼朦朧的美人,淡淡的接過了酒杯,一飲而儘。他沒有轉頭再去看那美人,那美人的臉上是劫後餘生的狂喜,還是陰謀得逞的鄙夷?王敞苦笑,他心太軟,腦子太笨,注定成不了大事。他斜眼看司馬暢,有本事找吳簽和王成文來啊,看我喝不喝酒。
司馬暢大笑著:“表哥果然豪爽,再喝一杯!”
王敞早就知道有了第一杯就有無數杯,不到他醉倒出醜絕不會罷休。他忍不住怒氣,笑了笑,道:“殿下,你是以為關中萬無一失了嗎?”
司馬暢的臉色立刻變了,他若是能夠保證關中萬無一失,還會在這裡陪王敞喝酒?他就是不敢保證啊!
司馬歆埋怨地看著司馬暢,何必強行灌王敞酒呢,這回好了,得罪了王敞了。司馬暢冷冷地抓緊了酒杯,心中怒火萬丈,他現在掌握著關中,手中有雄兵十餘萬,還要給王敞麵子嗎?他看著王敞鄙夷的眼神,惡狠狠地將酒杯砸在地上,厲聲道:“來人,將王敞拖下去……”卻終於沒能說完。
胡問靜一日破二十萬大軍,是二十萬啊!不是兩千,不是兩萬,是二十萬啊!而且是東吳大都督陸遜的孫子,大名鼎鼎的二十四友之一的陸機親自統帥。雄兵名帥,竟然在胡問靜的手中隻堅持了一日,關中能守住幾日?
司馬暢很想說一句關中固若金湯,天下誰也奈何不了我。可是關中真的不能破嗎?不說曆史上劉邦破關中,項羽破關中,董卓破關中,曹操破關中,隻說十幾年前,禿發樹機能帶著一群胡人造反,關中震動,百姓惶恐,差一點點就殺入了關中,這關中哪裡固若金湯了?
司馬暢曾經滿滿的征服世界的理想在胡問靜一日破二十萬大軍,一個月取揚州之下徹底粉碎,哪怕看著高高的潼關依然找不回一點點的自信和安全感。
隻要胡問靜願意,一定可以擊破了潼關殺入關中!
這不僅是司馬暢的判斷,也是司馬歆,是其他司馬駿的兒子們,是知道胡問靜一個月破了揚州的所有關中將領的一致意見。
潼關是雄關,合肥難道就不是堅城了?能一日破壽春、合肥的胡問靜撐死十日就破了潼關。
司馬暢死死地盯著王敞,渾身發抖。王敞平靜地看著司馬暢,淡淡地道:“想要砍下王某的腦袋?王某的腦袋很貴的,你們的腦袋都要給王某的腦袋陪葬。”司馬暢抖得更加厲害,終於拂袖而去。
地上的酒杯粉碎,酒香四溢。
王敞平靜地坐下,隨手拿了一塊肉緩緩地咀嚼。他已經知道司馬暢為什麼要用美人逼他喝酒了,司馬暢真是個孩子啊。
司馬暢在攻打洛陽的大軍倉皇撤回關中後,脅迫他向胡問靜寫了一份公文,要求封司馬暢為扶風王、征西大將軍,子孫後代永鎮關中。
在司馬暢兄弟的眼中,這份公文是他們向胡問靜示好,胡問靜一定會開心的答應。扶風王本來就是司馬暢兄弟的父親司馬駿的封爵,他們繼承有什麼問題?當然,征西大將軍和子孫後代永鎮關中這個要求高了點,但是胡問靜此刻四麵皆敵,若是能夠得到西麵關中的同盟,這個要求很高嗎?司馬暢兄弟認為胡問靜一定會高高興興地答應,然後他們就能合理合法的得到雍州、涼州、秦州的一切權利,各地反對他們的聲音就會立刻消失了,比如在關中的幾個司馬家的縣侯,在秦州的幾個司馬家的王侯,這些人還有什麼理由反對他們?可是這份雙贏的公文猶如石沉大海,洛陽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回複,一點點的動靜都沒有。
王敞看著四周紛紛退去的歌女侍從,沒有合法地位的司馬暢兄弟對關中的統治並沒有像他們兄弟以為的那麼牢固,他知道就在這長安城中就有司馬家的王侯不服司馬暢,暗暗地聯合雍州的官員對抗司馬暢兄弟。因此,迫切地想要得到朝廷認可卻失敗的司馬暢焦躁了,遷怒與他,想要看他出醜,想要灌醉他,想要作弄他。
王敞淡淡地笑,司馬暢太年輕了,還不到二十,從來沒有受過真正的挫折,一些意圖實在是太明白了。司馬暢若是得到了永鎮關中的封爵,他王敞依然不會得到自由,隻會成為司馬暢要挾洛陽的擋箭牌。他看得出來,胡問靜賈充會看不出來?又怎麼會答應漫天要價呢。
王敞在空無一人的大堂中慢慢地吃著,像司馬暢這種心智不健全的青少年最麻煩了,隻記得彆人對他不恭敬,打他的臉,卻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對待彆人的。在司馬暢的眼中用得著他王敞的時候喊聲“表哥”,客客氣氣,用不著的時候鄙夷的喊“王敞”,像條狗一樣對待,都是理所當然的,這不叫翻臉無情,這叫長袖善舞,這叫智慧。而他王敞敢打司馬暢的臉,那就是生死大仇,那就是徹底與腦殘青少年司馬暢決裂,再無修複的可能。
王敞細細的品著羊肉,有些飽了,而且酒喝多了,有些頭暈,但是他依然不停的吃著,很快他就會成為司馬暢的階下囚了,有野菜粥吃就是司馬暢給麵子了,搞不好先餓他三天,此刻必須多吃幾口才不會餓死。王敞的胃有些不舒服,他摸著肚子,忽然很是傷感,那個在武威郡被人頭京觀嚇到,扯著他的手臂不放的紈絝幼稚但是單純的小表弟是再也不見了。他忽然想起了曹操的《短歌行》,輕輕地朗誦道:“契闊談讌,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他擲杯於地,輕輕歎息。
司馬暢出了大堂,怒氣不消,厲聲對司馬歆道:“王敞就以為本王就真的不敢殺他?”司馬歆瞅著司馬暢,當然不敢殺,但此刻隻能配合地道:“大哥何必與王敞一般見識,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關中目前少不了王敞。”
司馬暢慢慢點頭,沒有洛陽的正式任命,怎麼壓得住陳倉等地的該死的司馬家的王侯?
司馬暢深呼吸,擠出笑容:“等明年春天,王敞就死定了。”司馬歆重重地點頭,此刻必須忍:“大哥隻管放心,父王經營關中多年,這關中終究是我們的。”
司馬暢回到了府邸,心中鬱結,許久都沒有睡著,一時想要殺了王敞,一時又想殺了關中的司馬家的王侯,一時又想殺了不服從他的命令的關中各地官員,心中殺氣衝天,快到天亮的時候才朦朧睡去,卻有人重重地敲門:“殿下,緊急軍情!緊急軍情!”
司馬暢心中大怒,沒有看見本王剛睡下嗎?他拿起一個茶杯砸了過去,厲聲道:“誰敢打攪本王安睡?”
敲門的人顯然被嚇住了,敲門聲立時安靜了,過了一會,有人不依不饒地彙報道:“殿下,緊急軍情,胡人作亂!”
司馬暢一怔:“胡人作亂?涼州?馬隆呢?馬隆在乾什麼?”他有些憤怒,但也不是很慌張,涼州有馬隆在,胡人未必能夠翻天。況且涼州與關中之間還隔著秦州呢,他有什麼好著急的?司馬暢慢慢地起來穿衣,是了,馬隆想要關中派遣軍隊支援。他冷笑一聲,他怎麼會支援馬隆?不過,或者可以派遣不服他的那幾個司馬家的王侯和關中的官員去支援馬隆,最好死在了涼州不要回來。
門外的人大聲地稟告道:“不是涼州胡人,是關中十數萬胡人作亂!”
司馬暢一呆,然後臉色大變:“關中?十數萬胡人作亂……”想到禿發樹機能橫掃秦州涼州,想到武威郡數萬胡人殺得武威郡縉人十不存一,想到關中內部無險可守,司馬暢渾身發抖,厲聲大叫:“快叫中央軍!快叫文鴦!表哥!表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