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胡人叛亂, 守衛潼關的張都尉第一時間門直接給洛陽送了消息:“匈奴人郝度元聯合北地郡、馮翊郡馬蘭羌人、盧水胡人起兵數萬反叛……北地郡太守張損措手不及,被胡人殺死在府衙之中,北地儘數淪陷……馮翊郡太守歐陽建發動百姓平叛, 大敗而逃……秦州和雍州兩地的氐人、羌人擁護氐人齊萬年起兵反叛,聚眾近十萬, 圍攻扶風郡……扶風城陷落……北地郡、馮翊郡、扶風國大半淪陷,關中震動……”
胡問靜和賈充等人看著消息,震驚無比, 關中大大小小隻有七個郡國,一口氣個郡國淪陷, 這是半個雍州完蛋了,司馬暢吃(屎)的?
賈南風皺眉道:“司馬暢不是有七萬中央軍嗎?”她都懶得計算征西大將軍府擴充的幾萬兵馬,僅僅七萬中央軍會無法對付十幾萬胡人?中央軍刀槍弓箭甲胄樣樣齊全,胡人叛軍恐怕有大半人手中拿的是木棍,這都擺不平胡人叛軍,中央軍難道也吃(屎)了?
賈充搖頭:“司馬暢隻是表明上整合了關中, 這七萬中央軍未必服氣的。”
胡問靜點頭, 關中數個司馬家的王侯互相攻訐是政(治)層麵上的事情, 可以慢悠悠解決, 但是軍隊的不合就出了大問題了, 她道:“司馬暢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荀勖點頭,知道胡問靜說的是司馬暢能夠讓七萬中央軍不鬨事很是不容易, 那七萬中央軍入關中投靠的是征西大將軍司馬駿,不是司馬駿的紈絝兒子,沒鬨出大事已經算司馬暢有本事了。
賈午看著胡問靜道:“李朗、覃文靜、向德寶……”她與賈充荀勖賈南風不同,她是真真切切的與李朗覃文靜向德寶接觸過的, 認識這個人,說過話,吵過架,吃過飯,個相熟的人無聲無息的陷落在了關中,生死不明。
賈南風看了一眼胡問靜,胡問靜肯定會出兵關中救李朗等人的,潼關守將與洛陽暗通款曲,關中實質上已經為胡問靜打開了大門,救人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胡問靜果然道:“立刻召集大軍,胡某要入關中。”
賈南風微笑,胡問靜雖然不懂得為將之道就是運籌帷幄,不參與前線打仗,但是能夠為了手下出兵,還是很讓與她合作的人放心的。
胡問靜繼續道:“傳令回涼立刻從冀州撤兵,退回魏郡鄴城……”
賈南風一怔,這是不要冀州了?有回涼在冀州,司馬越和王敦就不能輕易奪取冀州,回涼一旦撤回了司州,司馬越隻怕立刻就能取冀州。
胡問靜道:“……命令白絮調動至平陽郡……”
賈南風又是一怔,白絮正在追殺司馬越手下的祖逖,隻是祖逖很是狡猾,逃跑的路線變化莫測,幾次甩掉了白絮的圍堵,若是此刻調離白絮,祖逖隻怕是一定可以逃回陳留的。
胡問靜道:“……命令周渝回江陵……”
賈南風怔怔地看著胡問靜,這不是要進攻關中,這是出了大事了。
胡問靜繼續道:“……命令林夕清洗上黨郡胡人,但有一絲可疑,一律打發去挖礦。命令金渺率一軍入上黨郡。”
“……各地修補城牆,建泥土高牆,加強軍訓,糧倉做好放火,準備麵對大戰。”
賈充和荀勖緩緩地點頭,就是如此還是覺得薄弱了些。荀勖道:“不如你留在洛陽,讓姚青鋒帶一隊入關中。”倒不是荀勖怕死,而是未來的局麵隻怕糟糕透了,留胡問靜在洛陽更方便應對。
賈充苦笑:“冬季打仗,這來年的收成倒是不受影響,可是這冬衣、糧草、運輸、征兵隻怕更加的艱難了。”荀勖搖頭:“此刻終於知道了集體農莊製的好了,我等最近一直在打仗,百姓卻老實的很,放在其他州郡隻怕此刻已經哀鴻遍野了。”集體農莊製對百姓的控製力強大了幾百倍,真是太適合發動戰爭了。
賈充點頭:“隻怕扛不住胡人的叛亂,必須早做準備。今年冬天地裡必須種植一些東西,不論是野菜還是什麼,隻要能夠耐寒就好。”
胡問靜兩眼發直,喃喃地道:“我還以為有胡某在,這胡人就不敢作亂了。”
賈充和荀勖鄙夷地看胡問靜,你以為你是誰啊?
胡問靜是真的這麼想。
曆史上五胡亂華的原因是西晉的八王之亂前後長達十五年,連綿的戰爭導致漢人精銳軍隊儘數覆滅,無數普通人因為戰爭而死亡,漢人元氣大傷,無數漢人南下躲避戰亂,中原空虛,這才讓胡人敢於乘虛而入。如今“一百零八路勤王大軍”的動亂比曆史上的八王之亂死傷少多了,規模也不大,中原百姓的人口穩定。而且胡問靜提前平定了西涼的胡人,用人頭京觀和各種手段穩住了西涼的胡人,馬隆的處境前所未有的好,這西涼多半就不會有胡人作亂的危機了。
胡問靜左看右看,隻覺這五胡亂華的基礎不存在了,以為胡人就不敢也不能乘虛而入了。
如今看來卻是她想簡單了,五胡亂華的理由怎麼會僅僅是漢人虛弱一條而已呢。
震驚之下,胡問靜終於想到了胡人依然必須作亂造反的原因,又是無奈,又是無力。
賈南風忍不住了,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胡問靜和賈充荀勖一齊驚訝地看賈南風,還能是什麼事,當然是胡人作亂啊。賈南風轉頭看賈午,賈午堅決的保持沉默,腦子不夠聰明就要假裝謙虛,賈南風隻能自己問道:“關中的胡人作亂,我們需要如此大的動靜嗎?”胡問靜調兵遣將,如臨大敵,可是關中就算距離洛陽再近,有函穀關在也不需要擔心胡人從關中殺入洛陽。
胡問靜對賈南風道:“你覺得關中的胡人作亂是單一的事情?”
“那麼我來問你,關中的胡人牛逼到了天上,有官府發糧食,動不動就搶劫縉人百姓,官府都不敢管。與動不動被抓了當奴隸販賣的並州、幽州等地的胡人相比,這關中的胡人的生活簡直是天堂了,可為何是關中胡人叛亂了,而不是並州幽州等地的胡人?”
賈南風皺眉,小心地道:“胡人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胡問靜賈充荀勖一齊看著賈南風,賈南風雖然又想錯了,但是能有這個想法說明還不算蠢,隻是想錯了方向,或者說還不夠深入。
胡問靜認真地道:“你再想想,如今已經是十月末,馬上就要入冬,為何關中的胡人是此刻造反?”
賈南風已經習慣了被當做小孩子引導思考,邊想邊道:“這秋冬出戰又不稀奇,曆來大軍作戰哪一次不是在秋冬季的?收獲了糧草,不會耽誤了耕種,又沒有暴雨和瘟疫,秋冬日出兵……”她注意到胡問靜的笑容,忽然恍然大悟道:“今年北方又是大旱和嚴寒,胡人沒有糧食了!”
賈南風的心怦怦地跳:“關中竟然糧荒!”
胡問靜慢慢地點頭,苦笑著:“關中的地理再好,也擋不住沒人耕種啊。”
作為氣候文盲農業文盲的胡問靜一直單純的以為關中在遭到後世嚴重的水土破壞之前擁有廣闊的平原,又有山脈擋住了寒風,絕不會發生糧食不夠的情況,可是她忽略了糧食是要人耕種的,關中就算有萬畝良田,會種地的漢人百姓都跑了,胡人或者不會種地,或者不願意種地,這萬畝良田也就是荒田而已。
胡問靜仰頭看天,為什麼中原沒有人口空虛,胡人依然要造反?因為該死的沒有糧食啊!她能夠遏製八王之亂,能夠穩定人口,還能控製小冰河時期嗎?還能讓胡人種地嗎?這大縉朝就必須麵對五胡亂華了?
胡問靜盯著天空,淡淡地道:“與天鬥其樂無窮,胡某還沒有認輸呢。”穿越多年,每一日都在想著如何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如今有地盤有軍隊,難道還怕了一群胡人?簡直是笑話。
她笑道:“來人,胡某要準備入關中。”一群官吏匆匆與胡問靜討論糧食、征兵、運輸等等問題,一時間門胡問靜的身邊到處都是匆匆來去的官吏。
賈南風想到了關中缺糧,繼續思索,並州、幽州、秦州、涼州的胡人缺糧嗎?北方連年乾旱和降溫,無數百姓成為流民南下,今年是不是就到了百姓和胡人能夠承受的饑荒的極限了?
她打了個顫,對賈充道:“你們的意思是,所有的胡人都會作亂?”
賈充笑道:“關中胡人都活不下去了,難道還能指望條件差了一百倍的並州幽州胡人?”
賈南風終於明白胡問靜將回涼撤回了鄴城,白絮調到了平陽郡,這兩處地方分彆是司州最北麵的州郡,卡住了這兩地,並州幽州冀州的胡人就無法進入司州。她一轉念間門又想起了當日胡問靜和賈充因為衛瓘入並州而大怒,要殺衛瓘全家,這是因為預料到衛瓘會大肆招募胡人為士卒,胡人因此得到了組織、訓練和兵刃,更有可能造反了。
賈南風看著正在一連串的發號施令的胡問靜,忽然渾身發抖,對賈充低聲道:“可是……胡問靜怎麼知道胡人一定會作亂的……”她回想胡問靜一直以來的言行,處處都是在防備胡人,為抵抗胡人做準備,難道胡問靜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賈充咳嗽一聲,道:“朝廷之中胡人遲早會作亂的人多如牛毛。”自從漢朝遷移胡人進入華夏之後,胡人一直處於安穩幾年,就小鬨騰一下,漢朝時是如此,曹魏時也是如此,大縉時更是如此。隻是那些小鬨騰很快就平息了,除了邊關百姓之外,滿朝文武和百姓都無所謂而已。但到了禿發樹機能作亂差點攻陷關中,朝廷反對胡人的聲音一直不絕,支持胡人的王渾王濟屢次提議重用匈奴人劉淵不就是被眾臣駁斥了?山濤賈充司馬攸等人早就認識到了胡人的危害,隻是司馬炎不聽而已。
賈充慢慢地道:“不僅僅朝廷公卿,就算是小小的縣令都知道胡人必然作亂,胡問靜防備胡人又有什麼奇怪的?”荀勖點頭,賈充嘴中的“小小縣令”指的是山陰縣縣令江統,寫下了著名的《徙戎論》,清清楚楚地說明了胡人必將作亂,必須將胡人趕出關中和並州。可是司馬炎懶得理會。【注1】
賈南風沉默不語,她隻關注權謀,對這些事情沒有關心過。
賈充歎氣:“所以啊,你怎麼可能管理好朝廷呢。”
……
幾乎在同一時間門,慕容耐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圍住他的族人,這些族人的手中個個拿著刀劍,而他的幾個貼身侍衛倒在了血泊中。慕容耐笑了,問道:“你們想要謀逆?”他獰笑著盯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道:“你們想要讓慕容廆做單於?你們就真心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做單於?你覺得他能讓我慕容鮮卑過得更好?他能打敗宇文鮮卑?哈哈哈哈!”
一群族人鄙夷地看著慕容耐,做人做到這個份上也太沒自知之明了,有人咳嗽一聲,大聲地道:“我慕容鮮卑的單於是慕容涉歸,去年慕容涉歸病死了,究竟應該由慕容涉歸的弟弟慕容耐繼承,還是慕容涉歸的兒子慕容廆繼承,我等長老還沒有做出決議,但是,你欺負慕容廆年紀小,意圖謀害他,這絕對是違反了我慕容鮮卑的族規,我慕容鮮卑容你不得。”
慕容耐大笑,慕容鮮卑也好,宇文鮮卑也好,段部鮮卑也好,誰在意殺死一個年幼的孩子了?這種借口說出來真是丟人。他盯著慕容廆,真心地道:“你就不在乎作為他們的傀儡?你隻怕活不到二十歲的。”
慕容廆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笑了:“傀儡?你到現在還以為他們背叛你,是因為想要拿我做傀儡?你真是不識時務啊。”
慕容廆冷冷地看著慕容耐,道:“他們投靠我,是因為我能夠帶著他們走一條光明大道。”
慕容耐驚訝極了:“光明大道?”
慕容廆認真地道:“放棄與宇文鮮卑的戰爭,進攻大縉,奪取中原。”
慕容耐呆呆地看著慕容廆,又看著一群族人,忽然大笑,他淚水都笑出來了,道:“宇文鮮卑我們慕容鮮卑有仇,你們沒種報仇,卻去打大縉,你們是不是瘋了?我慕容鮮卑怎麼可能打得過大縉呢?”
“你忘記白狼山張遼斬殺烏桓單於蹋頓,招降二十萬眾,烏桓滅亡了?”
“你忘記夏侯淵討伐氐、羌部落,斬殺氐王阿貴了?”
“你忘記曹彰率步兵千餘,騎兵數百,大破我鮮卑族單於柯比能數千騎,一路追殺,斬首上千,柯比能請求投降了?”
慕容耐看著慕容廆等人宛如在看一群白癡:“那些匈奴人、羌人、羯人以為漢人好欺負,難道我們鮮卑人還不知道漢人的厲害?你打不過宇文鮮卑,竟然想去打中原的漢人,你們是不是野草吃多了,腦子都綠了?”
慕容廆也笑了:“這就是你的愚蠢和冥頑不靈。”
“我慕容鮮卑與宇文鮮卑有什麼仇恨?不過是為了爭奪水草而已。沒了水草放牧,牛羊死了,我們也要餓死。所以我們要與宇文鮮卑打。可是,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放牧呢?”
慕容廆收起了笑容,認真地道:“曹操很厲害,張遼很厲害,夏侯淵很厲害,可是他們都死了,中原漢人現在都是一群廢物在掌權,每天就是比賽誰家錢多,誰家的牛跑得快,誰家的人乳羊肉鮮嫩。這樣的人也配稱作英雄?也配占領中原的大好河山?”
一群慕容鮮卑的族人一齊點頭,放牧實在是太辛苦了,哪裡有在中原種地舒服,不用擔心野狼群,不用擔心一夜寒風所有牛羊全部凍死。慕容耐冷笑,誰不知道啦,可是又如何?
慕容廆道:“大縉朝此刻正在內訌,戰亂不絕,死傷無數,若是僅僅如此,我也不敢進攻中原,中原有堅固的城牆,有鋒利的刀劍,有堅固的鎧甲,我慕容鮮卑的勇士拿著骨刀與他們打,怎麼打得贏?”
慕容耐鼓掌:“你倒是知道。”
慕容廆繼續道:“可是,匈奴人、羌人、羯人、氐人就在關中、並州、涼州、幽州、益州,漢人的雄關險隘儘數都在匈奴人羌人羯人氐人的背後,漢人拿什麼抵擋匈奴人羌人羯人氐人?”
“這草原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牧場的草越來越少,這土地都乾裂了,怎麼放牧?我們吃什麼?”
慕容廆堅定地道:“要麼就殺入中原,占領中原人的土地,我們也可以種地,也可以住漂亮的房子,要麼就在草原中凍死餓死,你說,我們選什麼?”
慕容耐冷冷地看著慕容廆,慕容廆少年人的臉上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決絕和智慧,慕容耐知道若是不能反駁慕容廆的觀點,他就要死了,拚命地尋找著這個計劃的破綻,道:“若是我們打不過漢人呢?”
慕容廆毫不猶豫地道:“那麼,我們就花錢收買縉人的大臣,四處揚言,慕容鮮卑臣服縉人,‘我們慕容鮮卑自祖先以來,世代侍奉中原之國,華夏之族與邊裔民族風俗禮儀各不相同,強弱有彆,我們怎能與縉朝競爭呢?為什麼不能向他們講和,反而傷害我們的百姓呢!’縉人喜歡空談道德,聽到我們慕容鮮卑的這些謙卑言語一定會很是高興,以為教化了蠻夷,德配天地,然後不計較我們慕容鮮卑的反叛,封賞我們官職,賞賜我們錢財牛羊。”
慕容廆的眼睛閃爍著光芒:“成功了,我們慕容鮮卑得到中原天下,再也不用在草原放牧,失敗了,我們慕容鮮卑毫無損失,依然在草原放牧,我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一群慕容鮮卑的族人用力點頭,都覺得慕容廆的辦法好到了極點。
有人對著慕容耐道:“現在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推舉慕容廆作為單於了吧?”數把長刀同時砍在慕容耐的身上,鮮血四濺。
慕容廆看著慕容耐倒在血泊中,沒有感到一絲的恐懼和不安,心中流淌著興奮和驕傲。他轉身看著慕容鮮卑的族人們,道:“你們放心,我慕容廆一定會帶領你們殺入中原!”
是日,慕容鮮卑起兵數萬,進攻幽州各地。
……
並州,匈奴人營地中,劉淵厲聲下令:“日後,我等起兵進攻洛陽勤王!”
無數匈奴人大聲地歡呼,什麼是勤王他們根本不懂,反正是衝向縉人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