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冷清清的禮部衙門之內到處都是叫聲:“王尚書在嗎?在下是兵部的。”“王尚書, 王尚書!下官是戶部的。”“王尚書,出來見一麵……”
一群官員四處尋找, 就是沒有找到王敞,有官員厲聲道:“搜!就算把禮部翻遍了,也要把王尚書找出來。”
一群官員一齊點頭,說什麼都不能讓王敞躲起來。
有官員立刻去了茅廁,一間間地敲門,聲音溫柔無比:“王尚書可在裡麵?”茅廁內之內的人立刻憤怒了:“誰啊?怎麼跑到茅廁尋找王尚書了?”門外的官員聽著陌生的聲音一點都不生氣,繼續敲門:“裡麵的兄台可否開門一見。”誰知道茅坑裡麵是真的有人在方便, 還是躲了一群人打麻將,不親眼看一遍絕對不放心。
有官員客客氣氣地對禮部的官員們拱手:“非常時刻, 失禮之處還請海涵。”然後在禮部官員麵無表情之中翻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櫃子全部打開, 桌子底下也要細細張望。
有官員仔細地看著一個個禮部的官員、小吏、仆役, 時而疑惑地道:“諸位且來看看, 這個人像不像王敞?”被問的人氣急敗壞:“我怎麼可能是王尚書?”
數百個官員在禮部衙門之內四處尋找,就是找不到王敞的蹤跡, 有官員疑惑地道:“難道王敞不在禮部,而是去了其他地方?”另一個官員立刻道:“絕不可能!有人親眼看到王敞進了禮部。”
又是一個官員看著四周皺眉深思:“隻是這禮部的各個角落都找遍了。”彆說辦公室和茅廁了, 就是馬廄都有人仔細地翻了稻草堆。
有官員眼中精光四射:“難道王敞得知我們來了,提前翻牆出了禮部?”
有官員立刻搖頭:“不可能!禮部之外有我們的人圍著,彆說王敞是個活人, 就是一隻老鼠都逃不出去。”
一群官員急了,那麼王敞到底去了哪裡?
眾人為何要找王敞?就是因為荊州百姓因為娶不到妻子爆發的民怨事件。
有官員一邊四處尋找王敞的蹤跡,一邊厲聲對禮部的官員喝道:“百姓娶不到妻子,民不聊生,這事禮部必須給個說法!”
天下百姓認為荊州官員斬殺意圖圍攻集體農莊, 搶劫女子的歹徒數百人,圍觀百姓或被罰錢或被挨打或被苦役等等的手段太過凶殘,對百姓盤剝過甚,欺壓良善,乃至官逼民反等等的正麵意見,在朝廷官員們眼中統統沒有問題。
“民意為重”、“民為貴,君為輕”等等也就是嘴上喊喊的,當官的誰真的在意民意了?在朝廷官員眼中荊州官員斬殺一群造反的刁民做得相當的正確,假如真要找一些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手段太過溫柔了,荊州是龍興之地,敢造反的人必須全家淩遲,隔壁鄰居也要連坐。看熱鬨的人更要深挖根源,三成的人必須打成造反分子,五成的人必須服苦役,造反分子之中又有兩成的人可以平反,還要鼓勵百姓檢舉造反分子,檢舉得多了還要給獎勵。如此才能打造一個安全穩固的龍興之地。
朝廷官員對荊州事件不滿的是看到了重大的隱患。
有其他衙門來的官員對著禮部官員厲聲道:“女方要高價聘禮,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竟然敢索要聘禮幾百兩到一千兩銀子,還聲明這筆錢是不會跟著新娘返回到夫家的,你覺得這個金額合理嗎?”
一群各個衙門的官員點頭支持,其實幾百兩聘禮是少數,此類奇葩金額多在荊州,司州的聘禮金額行情多在幾十兩,極少數腦子有病的才會開出幾百兩,但哪怕按照幾十兩銀子計算,聘禮的金額依然是暴漲了十倍,而且以前的規矩是女方的陪嫁要高出聘禮的,如今卻成了聘禮不返回,這一來一去的差距就更大了。
禮部官員們堅決否定:“不合理!”人均年收入才幾兩銀子,不論是幾十兩還是幾百兩銀子掏空六個錢包都搞不定。
某個其他衙門的官員忽然淚流滿麵痛哭失聲:“前日我去相親,對方一聽我是官員,聘禮金額立刻從八十兩提高到了八百兩!還說若不是看我人品不錯,就要一千六百兩了,是我撿了大便宜了。”無數官員看著那人,感同身受,淚水長流,哪怕小官員都是小門閥出身,家中薄有錢財,麵對幾百兩銀子的聘禮依然深深地感受到了壓力乃至絕望,小門閥誰家有幾百兩幾千兩現銀啊,難道要為了娶妻賣田地賣房子?這娶妻的代價是不是高了一些。
有禮部官員安慰道:“是啊,這個金額實在是太高了。”想想家裡還有好幾個未成婚的兄弟子侄,小家族真的承受不了幾百兩銀子的聘禮。
一個其他衙門的官員厲聲道:“你們都接受不了,何況普通百姓?你們可知道男方給不起聘禮,娶不到妻子會造成什麼結果?”一群來自各個衙門的官員憤怒地看禮部的官員們,無數身強力壯,正值精蟲上腦,思想中到了年齡就該成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娶妻生子就是人生敗犬,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想著□□的男子娶不到妻子,會如何?這還用問!當然是強(奸)、殺人、造反!
一個刑部來的官員厲聲道:“荊州數百個百姓意圖衝進集體農莊搶人已經是溫和的了,荊州官員反應又快,處理妥當,沒出大事實在是僥幸。若是那數百個歹人在街上強(奸)女子呢?若是其他百姓因為目睹獸行而激起獸性呢?天下即將大亂!而且是一群身強力壯的男子大亂!”刑部的人手本來就不多,若是天下爆發無數的強(奸)案件,各地衙役絕對忙不過來。
一群禮部官員用力點頭,臉上滿是欽佩:“諸位看問題鞭辟入裡,厲害,厲害!”
一個戶部官員大喝道:“強(奸)案爆發還能用刀劍鎮壓,我大楚兵強馬壯,農莊內人人皆兵,誰怕了那些歹人了?可是生育率?生育數量呢?人口呢?”
那戶部官員神情悲憤:“新生兒人口已經跌到腳底板了,人口專家數據造假都無法挽救人口下滑,若是長久以往,我華夏人將會毀滅在這個世上!如此大事,朝廷此刻任由大量的適婚人口待在農莊之內不婚簡直是助紂為虐,自毀長城!”
一群來自各個衙門的官員點頭,曆朝曆代在經曆打仗,人口極度下滑的時候都會采取鼓勵生育甚至強製生育的手段,什麼不結婚的人收重稅,什麼適齡人口強製婚配,什麼鼓勵多生多育,這些都是常規操作,大楚朝建立在人口稀少的大縉朝的廢墟之上,這人口更是少之又少了,此刻不強製生育也就算了,竟然還不然適婚人口成親,這是真的要自掘墳墓嗎?
一個其他衙門的官員悲壯地看著天空,負手而立,聲音蒼涼:“誰能無錯?錯了就要改正!不能因為個人的麵子而影響了天下,更不能因此而斷絕了華夏的傳承。”
一群禮部官員眼角含淚,道:“是!諸位說得太有道理了,我等醍醐灌頂啊!”
某個其他衙門的官員厲聲道:“為人為己,為公為私,禮部都必須立刻推動適婚人口的成親和生育!這是關係到千秋萬業的大事!”一群各個衙門的官員眼角含淚,都說得這麼清楚了,這可不僅僅是公事,還有私人利益,屬於公私兩便的大好事,禮部必須立刻出麵處理。
一群禮部官員同樣眼角含淚,用力點頭:“是,是,果然是關係到千秋萬業的大事,我等一定上書荀司徒和魏司空,請朝廷定奪。”
一群或激動,或痛哭,或感動,或悲天憫人,或為了國家而壯誌豪情,或為了私人利益打著小算盤的各個衙門的官員一齊驚愕地看著禮部官員們,臉上複雜表情飛快地消失不見,眾人冷冷地看著禮部官員們,誰說禮部是官場廢物集中地,全員廢物的?
一群禮部官員微笑著看著各個衙門的官員們,想要我們禮部被黑鍋?做夢!
一群各個衙門的官員說的因為無法成親導致的治安問題,人口下滑問題,統統都對,但是光是對有個P用?
各地衙門出錢從百姓手中購買女嬰和女孩子,交給各地的集體農莊撫養,這是胡問靜在荊州的時候親自定下的,隨著胡問靜征服天下,荊州係官員的腳步邁入各個州郡,大楚朝各處都毫不猶豫地貫徹執行了購買和撫養女嬰女孩子的政策。這個政策是不是已經從“憐憫女嬰”、“陰陽平衡”的高大上政策變成了害民、累民的垃圾政策,哪裡輪到各地府衙或者六部衙門擅自處理?
想要廢除或者改善“購買和撫養女嬰女孩子的政策”,必須有胡問靜親自點頭。
可是,考慮到胡問靜是個女人,最近女人的權利越來越大,大楚開國大將之中女性之多令人驚恐,取消購買和撫養女嬰女孩子的政策定然會受到無數女官的堅決反對,哪怕是稍微改變一些,提出適齡女性可以立刻農莊婚嫁依然會受到無數女性官員的攻訐。
哪怕是荀勖馮紞之類的高官也不敢在這件事上隨意開口,若是有個激進的女官高呼“姐妹們,男權欺壓了我們幾千年,又一次聯合起來打壓我們了,姐妹們拿起刀劍保衛我們的權利!”誰知道周渝白絮會不會帶了大軍進了洛陽清君側呢?
若隻是一些女官走了極端,那還是小事情,周渝白絮調動大軍絕對瞞不過朝廷,總有化解的辦法。但若是朝廷之中有人借機清理荀勖等人的勢力呢?天下從不缺少野心家,翻開史書就知道為了能夠官升一級,肆意誣陷他人,用幾萬人的人頭做成升天的梯子的狠人多了去了。而且,這背後會不會有胡問靜的影子呢?荀勖馮紞等人再怎麼表忠心終究不是胡問靜的嫡係,換一群嫡係掌握權力豈不是更好?
洛陽無數官員認為向胡問靜提出改善或者廢除以前的製度的最佳人選莫過於王敞了。
論公,王敞是禮部尚書,這娶妻的事情可以與戶部有關,但是若是因為娶不到妻子而作亂,那就是事關教化了,也與禮部有關對不對?禮部尚書王敞必須出頭。
論私,王敞與胡問靜關係不錯,父親王愷是胡問靜的老上司,王敞又有著名的“與洗女者割袍斷交事件”,整個洛陽最適合與胡問靜談此事的男子非王敞莫屬。
洛陽無數官員堅決地尋找王敞上達天聽,可是該死的王敞竟然狡猾地跑了!而禮部的官員們竟然也不像是菜鳥模樣,壓根就是太極拳高手!
無數各個衙門的官員憤怒地看著禮部官員,輸在了輕敵上,錯誤的以為禮部官員是菜鳥,不然應該在大街上埋伏王敞的。
有官員道:“去王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等就在王家等著,看他能躲到何時。”眾人點頭,紛紛出了禮部衙門。
禮部的官員客客氣氣地送彆一眾同僚:“有空常來啊。”“下次記得帶些酒肉來。”“彆走啊,我新學了《廣陵散》,正好可以彈給諸位欣賞。”
一群各個衙門來的官員客客氣氣地道:“一定,一定!”“下次,下次。”
一個刑部官員悲憤極了,對著禮部官員大聲地叫:“若是以後大楚每分鐘就有一起強(奸)案件,罪魁禍首就是你們!”
禮部官員們認認真真地道:“若是找到了王尚書,我等一定讓王尚書與荀司徒魏司空商議。”想要禮部傻乎乎地送死,門都沒有。
各個衙門的官員出了禮部衙門有人立刻叮囑道:“派人守住了禮部各處出入口,王敞可能不敢回家,但是身為禮部尚書他還能不到禮部衙門不成?”
一群官員用力點頭,就不信王敞有膽子公然長期曠工。
禮部衙署之內,一群禮部官員懶洋洋地檢查各處,確定所有外人儘數走了,這才慢悠悠地關了禮部衙門的大門,又派人悄悄盯住了四周,這才到了禮部的花園。
一群禮部官員低聲叫道:“王尚書,可以出來了。”
就在這被無數各個衙門的官員仔細檢查過的禮部小花園之中,某個小小的、一眼就能看清楚有沒有藏人的淺淺的小山洞的地麵慢慢地移動,出現了一個地下室。王敞探出腦袋,小心地問道:“真的走了?”
一群禮部官員傲然笑道:“那些人哪裡知道我們禮部的奧妙。”
朝廷六部之中禮部是清水衙門中的清水衙門,留在洛陽的禮部衙門中的官員更是沒有上進心,沒有錢財欲,沒有名譽感,隻想混個鐵飯碗,或者保住家族之內有官員存在的祿蠹老油條,一群老油條對站隊什麼的不感興趣,禮部也沒什麼工作可以做,最關心的竟然是如何打發時間,無聊之中有人覺得天下紛亂,搞不好在衙門坐著就遇到了賊人□□,若是來不及逃回家宅,是不是該在禮部建立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而且這藏身之處必須是隻有禮部的人知道的極其機密的地點。
對於這個異想天開,有趣超過了實用的建議立刻引起了禮部官員的瘋狂支持,這禮部之內就在其餘五部官員不知情下多了一個簡陋又小小的地下室。老實說這由禮部官員親手挖掘建造的地下室真是簡陋極了,洛陽城內地下室無數,再也找不出一個更差的了,但這個惡作劇般的地下室在今日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數百個外來的官員打死沒想到禮部衙門之內竟然會有地下室。
王敞從地下室中爬出來,不斷地拍打著身上的泥沙,嘴裡抱怨著:“我王敞如今是堂堂禮部尚書了,為什麼竟然要躲到地下室?”一個禮部官員急忙安慰:“這怎麼能夠叫做躲?禮部尚書檢查禮部的地下室怎麼能用躲字?工作嘛,不寒磣。”
其餘禮部官員用力點頭,此刻萬萬不能被其餘官員發現王敞的蹤跡,大丈夫需要縮頭的時候當然要縮頭,烏龜神功是著名神功之一,而且任世界變化滄海桑田,各種神功潮起潮落,烏龜神功卻永恒不變。
忽然,遠處有官員跑過來道:“不好,又有一批官員來了。”
花園中的禮部官員大驚失色,急忙推著王敞又一次躲進了地下室,王敞悲憤無比:“老子是禮部尚書!”一群禮部官員催著王敞:“萬萬不要衝動!”“不能中了其餘衙門的挑撥奸計!”“沒有理由我們禮部做探路的棋子!”
王敞終於又一次鑽進了地下室。
禮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個小小的農莊的女孩子是不是該放出去成親的建議,其實是洛陽各個衙門對胡問靜以及無數女官的試探。
這大楚朝破天荒的出了個女皇帝,大將更是女將無數,更有無數女官深入府縣,這與以往朝廷完全不同的女官究竟意味著什麼?
大楚朝究竟是女人比男人高貴,是男人比女人高貴?
前朝的法律是刑不上士大夫,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是門閥中人才是人,平民都是賤人是兩腳羊,門閥中人打死了平民無所謂,這大楚朝是不是女人打死了男人無所謂,女人出嫁就該有幾百兩幾千兩聘禮?
史無前例的出現了女皇帝之後,無數習以為常的事情出現了激烈的變化,朝野無數人需要看清楚大楚朝究竟是一個什麼王朝。
……
“誰說我要提倡女子高貴,男子低賤,女人出嫁就該有高額的聘禮的?”
胡問靜莫名其妙,本座喊了許久的公平公平還是公平,為什麼還有人會以為本座要建立一個女尊的世界?
去泰大大地鬆了口氣,他抹著汗水,道:“微臣差點以為陛下要建立一個全是女官的朝廷。”
胡問靜笑了:“你也學會了說一半藏一半了,道門隻怕是唯恐大楚朝成了陰盛陽衰。道門主張陰陽平衡,男女一樣,都是天地間的一部分,道門主張不殺女嬰,是因為道門認為世人殺女嬰太多了,嚴重影響了陰陽平衡,且失去了人性,並不代表道門認為女子比男子尊貴。你們投靠朕是因為你們唯一能夠找到的反對殺女嬰的手掌實權的人物隻有朕而已。”
去泰隻能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