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大嘩?隻管多嘩。”
“群情洶湧?愛怎麼湧怎麼湧。”
胡問靜盯著賈南風,道:“土地是百姓的,糧食是百姓種出來的,百姓憑什麼要繳稅納糧?這算民心不服嗎?可有朝廷取消稅賦?”
“漢武帝為一匹汗血寶馬遠征西域,死傷無數,民意可有不忿?可有人大喊為了皇帝陛下有汗血寶馬,我就是死全家也心甘情願?”
“高平陵之變,司馬懿口口聲聲指著大河發誓,若是曹爽交出兵符交出權力,就絕不會動曹爽一根毫毛,洛陽城內幾十個門閥為司馬懿背書,堅信司馬懿會遵守諾言,會遵守士族之間權利交替的潛規則,放過曹爽。然後呢?司馬懿翻臉殺了曹爽九族。這輿論大嘩,群情洶湧了吧,又怎麼樣?司馬懿將所有‘群情激奮’的人都殺了,僅僅洛陽之內就誅殺了豪門大閥幾十戶,殺七千餘人。”
胡問靜盯著賈南風,嚴肅地道:“民心似鐵,官法如爐。民心再利,利得過刀劍嗎?輿論大嘩,嘩得過刀劍嗎?民心縱然是天外玄鐵,在官法的熔爐之中也會被融化。”
賈南風緩緩點頭,想到胡問靜當官就飽受輿論攻擊了,當皇帝更是無數人堅決反對,若是真的用民心衡量對錯做出取舍,胡問靜此刻就該在某個破廟中做乞丐。
賈南風慢慢地道:“是我幼稚了,本朝就是建立在不在乎民意之上的。”她道:“前朝或者曆史書中、傳說中的用輿論用民意改變的朝廷策略其實都是權力的交鋒的結果,如今那些反對棄儒的人有什麼權力,有什麼資格與陛下交鋒?這些人不論是官員是小吏是農莊管事,他們的權力都是握在陛下的手中的,陛下一聲令下,那些人的權力就會化為烏有,哪有資格要陛下退讓。”
胡問靜笑了笑,賈南風還是很聰明的,但是賈南風其實沒有真正經曆過風雨,不知道書上的道理、正義等等其實都是建立在強有力的拳頭之下的。
她轉身對荀勖道:“隻管讓他們鬨,再等月餘,所有心中對朕不滿的人都會跳出來,不要懼怕對方人多,人再多在朕的眼中隻是極少數。”
荀勖點頭,分分鐘就能收拾了那些人。
幾人離開皇宮,賈南風猶自在長籲短歎,百姓的聲音,人民的權力在朝廷的眼中果然隻是一個口號。
荀勖看著賈南風,笑道:“前些時日你屢屢為君臣相疑的謠言驚恐,現在知道毫無必要了吧?”
大楚朝君臣相疑已經不是謠言了,大楚皇帝胡問靜親口承認過,出征的時候更是冒著矢石帶著長公主胡問竹一起同行,這不信任洛陽文官,懷疑洛陽文官是路人皆知了,賈南風自然為此擔憂,唯恐大楚朝內訌。
此刻,賈南風聽了荀勖的言語,愕然看著荀勖,為什麼同樣釋放過“君臣相疑”的消息的荀勖竟然覺得隻是“謠言”,毫無必要擔憂?
賈南風看著荀勖臉上的笑容,猛然間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兵權!大楚所有的軍隊都掌握在陛下的手中!”
荀勖笑了笑,說所有的軍隊都在陛下手中自然是不對的,幽州劉弘、涼州馬隆、寧州李秀的手中都有一支不受胡問靜掌控的軍隊,他微笑著看著賈南風,賈南風能夠想到這裡已經很了不起了。他認真地道:“接下來的言語,可以意會,不可言傳。”
賈南風越想越是驚恐,大汗淋漓,看荀勖的眼神立刻深邃和警惕了。
荀勖笑了笑,悠然離開,荀家和賈家如今必須是鐵杆聯盟,賈南風聰明一點對大家都好。
……
夜色深沉。
胡問靜在操場中練劍,四周沒有燈火,唯有月色在地上灑落白霜。
一道小小的人影提著一個燈籠跑進了操場,身後跟著幾十道身影,那小小的人影四處看了一眼,徑直跑到了胡問靜的身邊,展顏笑道:“姐姐!”然後將燈籠放下,然後拿出一把木劍,學著胡問靜的模樣胡亂的揮舞。
胡問靜歪著腦袋瞅小問竹,問道:“你不好好睡覺,跑來這裡乾什麼?”
小問竹揚起手中的木劍,燦爛地笑:“我要好好練功,保護姐姐。”她用力的點頭,認真地道:“姐姐你放心,不管多少人不喜歡你,我一定會永遠保護姐姐的。”
胡問靜笑了,輕輕地捏小問竹的臉,道:“好啊,不過天氣這麼晚了,你要練劍也要等明天天亮啊。”
小問竹睜大眼睛瞅胡問靜:“可是姐姐就是晚上練劍啊。”
胡問靜板著臉道:“那是因為姐姐白天很忙,沒時間啊,不然白癡才晚上不睡覺呢,睡覺多舒服啊。”
小問竹用力點頭,晚上就該好好睡覺。
胡問靜輕輕地推小問竹:“回去好好的睡覺,明天白天再好好的練劍,睡得好,身體才會好,才有精神練劍。”
小問竹有些猶豫了,瞅著胡問靜道:“真的?”
胡問靜用力點頭,小問竹這才笑了:“好,我去睡覺,明天再練劍。”
胡問靜點頭,看著幾十個宮女侍衛護著小問竹回寢宮,隻覺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一群儒家廢物都蹦出來讓小問竹心煩了。
“一個都不放過。”她冷冷地道,然後又開始舞劍。
第二天,小問竹拿著木劍跑到了胡問靜的麵前,仰著臉興奮地道:“姐姐,教我練劍。”
胡問靜認真地道:“好。”然後帶著小問竹尋了司馬女彥玩耍。
小問竹扁嘴:“姐姐,我不要玩,我要練劍保護你。”
胡問靜大驚失色:“我們就在練功啊!”她認真地盯著小問竹道:“姐姐不是所有時間都練劍的。”胡問靜扳著手指:“姐姐要跑步,要打稻草人,要舉石鎖,要穿綁腿,要到處亂跳,要坐下來休息,然後才是練劍,對不對?”
小問竹點頭,她從小就看著胡問靜練功,當然知道胡問靜練功需要折騰一些什麼。
胡問靜道:“姐姐教你寫字的時候先教一二三,這叫打基礎,對不對?”
小問竹點頭。
胡問靜笑道:“這練功也要打基礎,練功的第一步就是多玩,多跑,多鬨,然後力氣就大了,力氣大了才能練劍。所以問竹隻要每天拚命地玩,力氣就會越來越大,跑得越來越快,然後等力氣很大了,就能練功了。”
小問竹似懂非懂,不明覺厲,用力點頭:“好,我就非常努力的玩!”
胡問靜點頭,嚴肅地道:“你是為了保護姐姐而玩,加油!”
小問竹用力點頭,信心百倍。
胡問靜微笑著看著與司馬女彥亂跑亂跳的小問竹,小孩子多玩玩才好,何必這麼早就受苦呢。
“想要吃苦,我就拿出一百本練習題!”胡問靜獰笑著,打打殺殺沒前途,學好數理化才能進入星辰大海。
……
一個月後。
豫州魯國,曲阜。
府衙的大門緩緩地打開,一個衙役輕輕打著哈欠,喃喃地道:“已經到了秋天了,我總是覺得有些困乏,都說春天才會想睡覺,為什麼秋天也想睡覺了?”
另一個衙役打趣道:“一定是你與嫂夫人為了人口增加而努力太久了。”
那衙役笑罵著,大大咧咧地道:“我家娘子可是規矩人,一言一行符合古禮。”什麼笑不露齒,什麼不上桌吃飯,統統都弱爆了,他家娘子怎麼會隻懂這些爛大街的禮?他家娘子會每天等在門口,隻要他回家,他家娘子就會跪在地上溫柔的問候,“夫君回來了?”然後膝行到他的麵前,為他準備拖鞋,換乾淨的衣衫,為他捶背。又一次因為菜肴做得不好,被他嗬斥了一句,他娘子就覺得失職,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差點撞牆自儘了。如此懂規矩的娘子怎麼可能徹夜求歡呢,這可不符合禮。
府衙之內,太守慢悠悠地在花園中散步活動身體,他抬頭看了一眼太陽,計算著時日,為何孔震等人還沒有回來?太守微微歎氣,洛陽距離曲阜還是遠了一些,通信不變,他完全不知道孔震等人在洛陽有什麼際遇。
太守微微有些羨慕,孔聖的二十一世孫何等的高貴,孔震現在多半正在皇宮中接受國宴,吃的是山珍海味,服侍他的是絕世美人。太守忽然笑了,與孔震吃飯可不容易,皇帝陛下一定會被孔震嚴厲的指責宴會的菜肴、案幾的顏色、碗筷的顏色、皇宮的高度、牆壁、地麵、皇帝的衣服、皇帝走路的姿勢、皇帝身後的侍衛的人數、衣衫、武器、走路的姿勢不符合禮儀。
太守笑著,凡是與孔震第一次打交道的人都會被孔震嚴厲指責,然後長跪而謝之,再然後派人糾正,再再然後發現隻有找孔府的人才能最快最完善的糾正錯誤。
太守想著皇帝陛下的手忙腳亂就忍不住地笑,與孔府打交道就是累啊。
忽然,衙門外馬蹄聲響,一群士卒闖入了衙門,將衙署內的官吏儘數驅趕在一起。
那太守大驚,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為首的女官拿出一塊令牌,冷冷地道:“本官劉星,你就是魯國太守?”
那太守驚疑不定,道:“正是本官。”
劉星笑了:“來人,剝掉他的官服,拖下去殺了。”
那太守臉色大變,驚恐地叫道:“為何殺我?我犯了什麼罪?”
劉星冷冷地道:“朝廷有令,各地門閥子弟儘數進入遷入鄰縣的集體農莊種地或教書,為何孔府的子弟不在其中?”
那太守厲聲道:“那是孔聖的後人!孔聖的後人怎麼可以受到羞辱?”
劉星淡淡地道:“在你的心中孔聖的後人比朝廷的法令重要,比你全家的性命都重要,本官自然要成全你。”她提高了聲音,厲聲道:“魯國太守違抗朝廷命令,心存反意,誅九族!”
那太守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看著劉星,厲聲道:“你濫殺無辜,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劉星懶得理會他,繼續看名單:“動作快點,還有很多人要殺呢?對了,淩遲的高台建好了嗎?該死地!動作快點!其他人跟我來!”
幾條街外的孔府門前,一群壯丁握著刀劍棍棒與官兵對峙,有壯漢雙目通紅,厲聲叫道:“誰敢動孔府一根毫毛,我就殺了他!”又是一個壯漢揮舞著手裡的棍棒,風聲虎虎,他大聲地叫著:“孔聖對天地有大功,誰敢不敬孔聖就是不敬祖宗,就是我華夏的罪人,人人得而誅之!”
四周無數人叫好,誰敢得罪孔府誰就是華夏的大罪人,有老翁氣憤得臉都青了:“哪個小畜生敢得罪孔府!”
劉星帶人趕到,微笑道:“來人,放箭!”
“嗖嗖嗖!”拿著刀劍棍棒的壯漢儘數中箭,倒在血泊之中慘叫。
劉星冷冷地道:“孔府聚眾造反,誅九族!凡參與者全家淩遲。”
周圍無數百姓大怒:“為什麼要對孔府下毒手,知道什麼是華夏的精華嗎?天理不容啊!”
劉星笑了,繼續道:“曲阜百姓從賊,三抽一殺,其餘人發配礦區終生挖礦。”
四周百姓驚怒大吼,迎接他們的卻是官兵的刀劍。
三日後,一座巨大的京觀建立在曲阜,人頭和鮮血書寫著大楚的殘忍。
十日後,豫州各地郡縣內無數官吏的腦袋留在了京觀之上,更有無數才華橫溢或心存儒家正道的人被官粗暴的毆打驅趕,走向了通往草原和東南亞的道路。
大楚朝野集體失聲,大楚皇帝胡問靜的殘暴和無知令所有人說不出話來,唯有在被窩中捂住嘴痛哭:“華夏淪喪!”
各地寺廟道觀陡然香火興盛,無數百姓默默地祈禱,蒼天有眼,速速劈死胡問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