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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果動作輕柔的, 將懷中徐萌檬的身體, 放在了岸邊上。原本直挺挺向上生長著的水草, 隨著她的動作,猶如活過來了, 有意識一般的紛紛服帖的傾倒下來, 鋪了一地,好似一張帶著草木氣息的床。

她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懷中的徐萌檬的身體,臉色則是白皙之中透著淺淺的紅暈,是健康的色澤,身體很柔軟,眼睛閉著,除了沒有呼吸,胸口不見起伏以外, 就像是在熟睡一般。

這就是靈魂離體之後的狀態, 其實跟人剛剛死亡,是很相似的, 因為這種狀態,隻能維持很短一段時間。當然,區彆也很明顯, 前者在靈魂歸位後,身體將重新‘活’過來, 一如最初,而後者隻能一點點僵硬腐爛。

徐萌檬的靈魂, 離開她的身體已經一年多的時間,按理說早該壞了,不過有原果一直用秘法保持著,才能維持最初的樣子。

“萌檬。”原果聲音叫著這個名字,踏過水麵,走到徐萌檬身邊,抬起手,動作輕柔的摸上她的臉,“不要哭,我來看你了。”

然而她越說,徐萌檬的眼淚掉得越厲害,“果果……嗚嗚嗚……你去哪裡了果果?我好想你,舍不得離開你……嗚嗚嗚……”

“我去辦自己的事了。”原果回答說,“今天,一切都將結束,我也該解脫了。”

“我來見你最後一麵。”

徐萌檬不傻,當然明白最後一麵的意思,眼底頓時浮現出恐懼來,一邊哭一邊搖頭,“不要果果!你不要走!不要!”

原果的手緩緩往上移,落到了徐萌檬頭頂上,輕輕摸了摸,“萌檬不哭,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

原果生活時代,是曆史上最混亂、最黑暗的一段時期,大地之上,戰爭頻繁,王朝更迭,每天都有無數人死去,死於戰亂,死於饑餓,死於寒冷……

她姓原,是雲州原家的人,卻不是直係,而是旁支。雖然所有原家人,都住在一起,但是像她這樣的旁係,隻能住在大宅的最外圍,吃穿用度,皆是最差的一等,隻比仆人好一些。

但即便如此,原果也很滿足了,因為外麵還有許多人,吃不飽穿不暖,被死亡的陰影所壓迫,連睡覺都小心翼翼,就怕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

她在玄術一途上,有著不錯的天賦,因此得以進入到族學之中,與其他人一起修行玄術。

“聽聞族學之中,學業優異者,可得許多的獎勵……”入學那天之前的夜裡,原果頭枕在母親的腿上,橫躺在床上,一邊晃悠著兩隻小腳丫,一邊興致勃勃的與母親說著話。

“我一定會努力的修行玄術,拿了好東西回來給母親你!”她說。

得到的是母親溫柔的回複,“隻要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可惜原果終究沒能如母親所期盼的那樣平平安安。

進入族學的第一天,她就被其他人聯合起來捉弄,而這據說是傳統,每一位新入族學的人,都要經曆的,直到下一個新人進來。

那是她第一次發現,族學並非如想象中一般的好。

不過除了這種傳統之外的其他方麵,衣食住行等等,都比她在外院時要好得多。她省下了吃的,帶回去給母親,衣衫小心的愛護著,攢下的布料給母親做新衣……

原果父親早亡,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從小便見母親是如何的辛勞,所以哪怕族學裡的許多人很討厭,隻要能帶好東西回去給母親,她都可以忍受,不在乎,當做無事發生,出了那道院門,便又重新展露笑容。

隻是好景不長,這樣的日子隻維持了半年,當她在一次考核之中,超過了其他人,博得頭籌時,那幾個出身良好,平日裡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生氣了。

他們授意其他人,變本加厲的欺負原果,孤立她,不與她說話,哪怕玄術上的交流也不允許。

不僅如此,他們還把她準備帶回去給母親的東西搶了,扔在地上,肆意的踐踏。他們臉上帶著惡毒的笑容,嘴裡說著同樣惡毒的話,不止是罵她,連她的母親,也一起侮辱謾罵。

原果什麼都能惹,唯有一點忍不得,那就是辛苦將她養大的母親。

那一日,她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向著人群衝了過去。

族學所在的院落之中,頓時一片混亂,怒罵聲,尖叫聲,哀嚎聲……無數的聲音混雜一起。

執教的先生趕來,將所有人拉開,在院子裡站了一圈。

原果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鮮血止不住的冒出來,她的眼神狠厲,猶如一頭孤狼。而其他人,雖然人多勢眾,但是也都掛了彩,特彆是那幾個主使者,身上的傷雖然不嚴重,但是都在臉上,看起來非常糟糕。

事後,原果被罰跪祠堂,對著原家先祖們的排位懺悔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那時正值寒冬之際,她隻得一身在爭執打架之中破了無數道口子的衣衫,寒風從門窗縫隙之中灌了進來,順著衣服的破口鑽了進去,接觸到皮膚時,猶如一把刀子割上去,生冷的疼。

而當時在院子裡的其他人,沒有一個受罰,因為所有的人,一起指認是她的錯,是她先動的手。

原果用袖子擦去臉上的血,倔強的反駁,“是他們先搶了我的東西,還辱罵我的……”

話未說完,便被執法堂的人打斷,“我不聽這些,你隻說,可是你先動的手?”

“是我先動手的,可是他們……”

她的話再次被打斷,“既是你先動的手,便按規矩接受處罰。”

原果便在祠堂裡冰冷堅硬的地磚之上,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粒米未沾。

若非是有修為在身,怕是早就一命嗚呼。

受罰結束之後,她拖著僅剩的半條命從祠堂裡出來,以為終於過去了,然而回到家中,見到的卻是病重臥床的母親。

“教女無方,你也當受罰。”

因為這樣的理由,母親受了罰,繁重的勞務加身,勞累之下,不慎染了風寒。

母親的身體原本就不是很好,這一病,猶如雪上加霜,終究沒能熬過這個寒冷的冬日,在原果生辰那一日,永遠的長眠。

原果就這樣,失去了最終的親人。

她試圖去報複那些造成這些悲劇的人,卻發現,她已從族學之中被除名,連內院都進不去了。

……

原果的故事說到這裡,徐萌檬哭得更厲害了,“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

徐萌檬知道,正因為有著相似的經曆,這樣的痛苦,使得她和原果成為了朋友,可是如果能選擇的話,她希望原果不曾遇到過那些不幸。

“都已經過去了。”原果輕描淡寫的說,替徐萌檬擦去了眼淚。

“我最後,成功的報了仇。”

……

原果一度以為,她隻能懷著滿心的仇恨,隔著重重的圍牆與看不見的結界,遙遙望向內院之中,內心裡詛咒著她恨的人不得善終。

她艱難的熬過了冬日,當冰雪消融,第一縷春風吹拂大地,萬物一夜之間複蘇時,她的機遇來了。

衣著華貴的一群人,推開她家破敗的院門,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用審視的眼神打量著她,問了她的名字與生辰,在得到肯定答複後,點了點頭,對她說,“跟我走吧,少主要見你。”

原果那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原家的少主,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選,天賦卓絕,前所未有,……身上有著太多的光環,這樣的神仙人物,怎麼會知道她一個喪父喪母的孤兒,且還要見她呢?

原果就那麼暈暈乎乎的,隨著那些人,一路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院子,仿佛走過了無數的世界,終於到達了真正的內院。

亭台樓閣,雕梁畫棟,院中奇珍異草隨處可見,恍若夢中一般。

而傳聞中的少主,便坐在簷下的躺椅上,著一襲天青色衣衫,腿上搭一條獸皮毯子,即便麵色蒼白,亦不掩其風華。

當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你便是原春柔吧?從今日起,你與原成和,便留在我身邊伺候。”原家的少主,聲音溫潤如玉。

原果聞言,回過神來,才發現院裡不止她一人,還有一個看起來年歲與她相當的男孩。

那一天,她和那個男孩成為了少主的侍童,得了新的名字,男孩叫原因,而她叫原果。

是的,原果原來不叫這個名字,可是在成為少主的侍童後,她原本叫什麼,就不重要了。

成為原家的少主、未來的家主身邊伺候的人後,原果發現,從前那些她覺得難以逾越的重重院牆與結界,不再是問題,整個原家大院,除了極少數的地方以外,任何地方她都可以隨意通行,那些她覺得高不可攀的人,也不過如此,欺負過她的人,無需要她說什麼,便有人替她出了氣。

也算是報了仇。

可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那些她原本覺得難以撼動的存在,也始終隻局限在外院之中,不過是小人物之間,往下一層對一層的壓迫。

明明微不足道,那時的她們,卻無法反抗。

……

“後來呢?”徐萌檬哽咽著問。

“後來就那樣一直過來了。”原果又一次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一邊摸了摸徐萌檬的頭,而後滑落下來,改為牽著她的手,“跟我來。”

徐萌檬絲毫不懷疑,聽話的跟著她走。在跨過法陣的時候,有一點阻礙,但不像之前那樣無法逾越,稍微費了點勁後,她還是出來了,然後被拉到了自己的身體旁邊。

“萌檬……”原果叫著她的名字,忽然伸手擁抱了她一下,“再見了,萌檬。”

原果說完後,在徐萌檬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她的靈魂推進了身體之中。

靈魂歸位,需要一段時間。

她就站在,安靜的看著。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後來呢?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