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是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孟正的?
準確的時間已經想不起來了,因為每當他潛意識裡有了這樣的想法時,他都會拚命把這個想法壓下去。他是一個無比懦弱的逃兵,還沒有上戰場就已經失去了戰鬥的勇氣。他隻想逃跑,隻想把這段見不得光的感情徹底封存。
是的,這段感情見不得光。
哪怕他是女孩子,隻要他不想徹底失去孟正的友誼,那這段感情就是見不得光的。因為孟正曾經說過,他在大學之前都不會戀愛。孟正還說,如果有人喜歡他,而他不能接受對方,為了不讓那人越陷越深,他會主動遠離那個人。
更何況他還不是女孩子。
同性戀不是病,沈獨清知道這一點。可他同樣知道,世人常常對同性戀避而遠之。如果他的喜歡會把孟正的生活搞得一團糟,那這種喜歡就太自私了。
“我不能這麼自私。”沈獨清喃喃自語。
少年人的情感世界總是很直白,有直白的向往,也有直白的犧牲。
沈獨清不想傷害任何人,於是他選擇犧牲自己。
忽然覺得好難過啊。
沈獨清本不該是個膽子這麼小的人。在他的設想中,如果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他一定會喜歡得光明正大,他一定會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一定會想儘一切辦法和她在一起,他一定會深謀遠慮地為兩個人共同的未來而努力。
與此同時,他卻也很難喜歡上一個人。
沈母去世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沈獨清照顧好弟弟。她說的照顧是一時的,期限是在她回來之前。可是她回不來了,沈獨清就把照顧弟弟視為了自己一世的責任。如果孟正沒有搬到沈獨清的家裡來,沒有和沈家兄弟住在一起,沒有徹底融入沈家兄弟的生活,那麼不管他有多優秀,沈獨清都很難喜歡上他。
對於沈獨清來說,孟正的出現是如此恰到好處。
首先,孟正足夠優秀,因此他吸引了沈獨清的目光;其次,他人品可貴,所以他贏得了沈獨清的敬重;最重要的是,他這個人太可靠了,於是他輕易地從同居者變成了照顧者,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沈獨清和沈非濁的家人。
沈獨清很難喜歡上誰,但他理所當然地喜歡上了孟正。
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們一個是男孩子,另一個也是男孩子。
於是,沈獨清膽怯了。
越是喜歡,越不忍叫他為難;越是喜歡,越不願讓他走一條滿是荊棘的路。
孟正說他在大學前都不會戀愛,於是沈獨清不得不把自己的心意藏得嚴嚴實實。而沈獨清心裡明白,即便等孟正上了大學,他依然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意。
孟家那幸福和諧的家庭氛圍一直是沈獨清所渴慕的。所以,除非是孟正喜歡上了沈獨清並且主動踏出了關鍵的一步,否則沈獨清永遠不會把孟正拉進同性之愛中。他不想讓孟正的家人傷心,不想讓孟正的家人為難,不想毀掉一個家庭的幸福。他發誓,他絕對不會放任自己成為破壞孟正家庭和諧的“毒瘤”。
所以,他大概隻能永遠安靜地以一種不打擾對方的姿態去暗戀他了。
有道是慧極必傷。一個人太聰明了,遇到事情時就難免會想得很深、考慮得很周全,既擔心這個,又避諱那個,直到讓自己落得一個勞神傷身的下場。
沈獨清就是這樣。
如果他像這個歲數的其他孩子一樣天真就好了。誰步入青春期後沒有過暗戀過一兩個人呢?他們都隻用放縱自己的感情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
可沈獨清不行。
於是,他的喜歡就像是被一顆裹著蜜糖的青果子。舔一口仿佛是甜的,細細品來卻全是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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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我已經失戀了。”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隻要他過得幸福,我就可以是幸福的。”
沈獨清把自己關到房間裡,在Q-Q空間裡寫了一篇名為《45°的仰望》的私密日誌。
有人說,仰望天空就是在仰望幸福。或許我也該學著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了,不是天空有多美,而是我不想讓眼淚落下來。——這是日誌的開頭。
如果有一天,當你看到一個孩子在用四十五度角的姿勢仰望天空,那一定不是我,因為我的憂傷難過絕對不會被他人看見。天空有鳥,海洋有魚,而我有他,這就足以安慰我從此以後無比漫長的一生了。——這是日誌的結尾。
保佑這孩子的日誌和他的憂傷難過一樣永遠不會被彆人看到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