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濁在檢討中說, 他第一次幫同學偽造家長簽名是期中考試的時候。起先隻有少數幾個同學請他幫忙, 但同學之間是藏不住秘密的,後來找他偽造簽名的學生越來越多,最近一次單元測驗後,他的簽名業務甚至擴展到了外班。
沈獨清和孟正連連對老師鞠躬道歉:“孩子確實做得不對,我們會好好教他的。”偽造簽名往小了說隻是孩子胡鬨,往大了說則是一種欺騙行為,沈獨清和孟正都覺得自家孩子心裡是有分寸的,但在老師前麵當然要表明立場了。
家長如此通情達理, 班主任自然沒有多說什麼。她把沈非濁招到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沈非濁同學,你真是讓老師大吃一驚啊。老師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有天賦,偽造的簽名幾乎以假亂真。但天賦不是讓你濫用的, 你知道嗎?”
沈非濁乖巧地點點頭。
回家的路上,劉劍好奇地問:“弟弟啊,你很擅長模仿彆人的筆跡嗎?要不模仿個給我看看?我隻在電視裡見過這種技能呢, 讓我開開眼唄……”
孟正沒好氣地說:“你瞎湊什麼熱鬨!”
劉劍如同一個被爸爸教訓了的熊孩子,默默把腦袋縮回去了。
“非濁, 你為什麼要幫同學偽造簽名呢?”沈獨清問。
作為哥哥,沈獨清很了解自己的弟弟。沈非濁絕對不會出於炫耀賣弄的心思去幫同學偽造家長簽名,他也不需要通過偽造家長簽名來謀求什麼好處。
沈非濁眨了眨眼睛,悶聲走了一會兒, 才說:“呂博文的爸爸媽媽是總是打他。數學一定要考滿分, 語文和英語一定要考班級第一, 不然就會打他。”
呂博文是沈非濁的同班同學,成績特彆好。
劉劍怪叫著說:“不是吧?沒考第一名就要挨揍?”
沈非濁點點頭。起先,他隻是想幫呂博文逃過一頓打而已,結果幫了呂博文以後,其他同學陸陸續續也求上門來了,他就漸漸成為了很多人的“家長”。
“呂博文說,他爸爸媽媽會拿著這麼長的戒尺打他。”沈非濁伸出手比劃著說,“他還帶我去廁所,把衣服掀起來給我看了,後背上確實有好幾道烏青。”
哥哥們麵麵相覷。
劉劍靠了一聲,說:“家暴啊!能不能報警?”
“可要是報警的話,呂博文就沒有爸爸媽媽了啊。”沈非濁慢慢說起了呂博文的事。他的爸爸媽媽都受過教育,有穩定的工作,並不是那種什麼都不懂的家長。他們認定了要對自己孩子進行挫折教育,那彆人說什麼話都沒有用。就連呂博文前腳剛對沈非濁抱怨了父母太嚴苛,後腳也會說:“但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的……是我太沒用了,如果我每次都考第一名,他們就不會打我了。”
呂博文身上的傷,要說疼,小孩子確實覺得疼了,但要說特彆嚴重,那又是沒有的。他爸爸媽媽打他時,並不會下死手,多少還拿捏著一些分寸呢,按照華國人的傳統思想來說,這就不算家暴,隻能算是家庭教育。外人知道了,至多隻能說呂爸呂媽在教育方麵太嚴苛了,才會把好好一個孩子嚇得如同驚弓之鳥。除了被打,呂博文平時遭遇更多的還是被罰站、罰抄寫、罰餓肚子等等。
“哪有這樣對自己孩子的?狗屁的挫折教育,沒見教育,隻見挫折了。”沈獨清不滿地皺著眉頭。他很少爆粗口,能說出“狗屁”二字顯然是非常生氣了。
劉劍摸了摸鼻子,說:“但我們得承認,這隻是彆人的家務事。他們要是真往死裡打孩子了,咱們管就管了。但現在,咱們就算要管,又能怎麼管?”
這話不好聽卻在理,大家都有些沉默。沈非濁小大人似的歎了一口氣。
忽然,劉劍說:“啊,我想起來了,我認識一個社工專業的學長,人品絕對過關。他最近在寫研究生畢業論文,論文方向就是兒童安全保障一類的。他或許會有什麼好辦法。弟弟啊,我把你的電話給那個學長吧,你和他聊聊?”
“行吧,謝謝劉劍哥哥。”沈非濁說。
劉劍立刻就給那個學長發了短信,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很快就收到了回複。那個學長姓鄭。鄭學長和沈非濁交換了電話號碼,兩個人用短信聊了起來。
沈獨清盯著他們的短信往來。
孟正伸出手指點了點劉劍,笑著說:“你現在認識的人真不少啊,左一個學長,右一個學長,都搭得上關係,一看就是路子廣混得開的人,有前途!”
劉劍嘿嘿一笑:“可能是因為我乾的兼職多吧,接觸到的人也多。”
他們說著話的功夫已經走到地鐵站了,劉劍打算回自己學校了,臨走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說:“對了,元旦不是放假嘛,有個老鄉聚會,人員都經過篩選了。你們來不來?我建議你們還是來看看,多認識一點人總是沒壞處。”
孟正和沈獨清對視一眼。
沈獨清點了點頭,孟正便說:“行,我們會去的。”
劉劍說:“會有很多學長學姐來參加聚會,你們既然想來,可以準備一些國大考研相關的話題,肯定會有些人對此感興趣。你們也好和他們聊起來。”
“行!”孟正說。
聚會那天,沈獨清沒打算帶沈非濁去。要是聚會的人都是之前已經熟悉了的,帶弟弟去也未嘗不可。問題是,這次聚會是一幫陌生人的聚會。要是沈獨清帶著弟弟,肯定會有人問他怎麼把弟弟帶來了。沈獨清該如何回答?做人最忌交淺言深,關係不到那份上,實在沒必要把自己的私生活攤開給彆人看。
沈獨清就把弟弟送去了同學家。
那同學就住在他們的租房隔壁一棟樓,同學爺爺是國大的老教授。沈獨清早就見過他的家人了,因著孩子的關係,兩家進出見到了都會熱情地打招呼。
沈非濁愉快地揮手,說:“你們早點回家,彆玩得太晚了。”
“知道了,管家公!”哥哥們異口同聲地說。
聚會時,孟正和沈獨清找了個角落坐著,他們話不多,但如果有人和他們搭話,他們也會隨和地與那人聊幾句。劉劍就不一樣了,如蝴蝶一樣滿場飛。
看著這個劉劍,孟正忍不住想起了他記憶中的那個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