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絨沒有忘記自己身在什麼地方，麵上沒有露出多餘的神色，接過女官遞來的三炷香，然後在尾焉之後把香插在香爐上。
同時，葉絨發現所有人都沒有因為神像與尾焉模樣相似而露出異色，似乎這是很正常的事，而尾焉全程好似沒有察覺到神像的事。
上香結束，葉絨和尾焉被安排在休息室等候。
坐下後，尾焉揮手讓侍女出去，他神色平常地坐著喝茶。
葉絨安靜地陪著她，有些事想問，但此時的氣氛葉絨問不出口，雖然尾焉看著神色平常，但葉絨卻覺得尾焉看起來很不對勁。
尾焉押了口茶，神色淡淡，沒想到時隔11年，他還會重新回到那個地方。
妹妹尾嫣的死對這些人來說就像死了隻家雀，死了就死了，可他永遠記得妹妹的絕望的哭聲，親眼看著妹妹痛苦死去的畫麵，也記得自己當時的無力弱小，以及父親和族人的醜惡貪婪的嘴臉。
他的妹妹是祭品，純潔神聖的祭品，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定好了的祭品。
那是活生生的人，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妹妹，卻被他們當做可以任意宰殺的牲畜。
他恨自己年少時的無能為力，憎恨族人和父親的貪婪和無情。
當初為什麼要同意妹妹陪他一起來扶錫，如果當初他不讓妹妹跟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不，父親和族人依然會將他的妹妹獻上。
可哪怕理智上知道，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每一張臉他都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他也記得，他會慢慢清算這筆賬。
如今，尾氏族人與他圈養起來的家畜無異，隨時可以宰殺，而扶錫王室，顯然更麻煩些，他要費更多的心力才行。
扶錫哪怕隻是個小國，但那畢竟是一個國家，他謀劃了那麼多年埋下了一張巨網，隻等時機成熟那天收割這些人。
那些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以妹妹的身份活著，好提醒他們曾經做過什麼，讓他們知道他未有過一刻忘記，隻是在高傲的扶錫王室眼中，那隻當他因為恐懼過去留下的創傷才扮做女人活著，他是因為極度的自責和愧疚才用了妹妹的身份，假裝妹妹還活著。
當然，這也有尾焉刻意製造出這樣的錯覺給他們的緣故。
畢竟現在還不到收割的時候。
尾焉輕輕摩挲著杯沿，越是心緒浮動的厲害，他麵上就越是平靜。
溫暖的香味靠近的時候，尾焉才稍稍回神，是少女走到他麵前輕輕地抱住了他，鼻息間全是少女帶著體溫的暖香。
很輕柔，很溫暖。尾焉喟歎一聲，單手攬住她的腰，浮動的心緒漸漸安定下來。
少女什麼也沒說，沒問他怎麼了，也沒問剛才殿宇內那尊肖似他的神像，隻是單純地察覺到了他此刻的異常，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安撫他。
“………”尾焉稍顯淩厲的眼多了幾分柔軟，然後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背，“彆擔心，我沒事。”
葉絨聽到這句，對上尾焉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原本有些淩厲的感覺此時被溫柔取代。葉絨笑了起來：“嗯。”
葉絨以為自己這一次來扶錫王宮彆說見聿國駐扶錫大使了，連其他賓客都沒見到。
直到晚宴的時候，葉絨終於見到了彆的賓客。
不過葉絨和尾焉並沒能待太久便被王後身邊的女官叫去了談話。
王後很親切，談話也很隨意，都是一些生活瑣事，為了讓葉絨能聽懂，還安排了一位同傳翻譯在葉絨身後。
談話結束後，已經很晚了，王後開口：“不如留宿一晚吧。”說著王後看向尾焉，對他說道：“陛下說你畢竟是如今尾氏一族的族長，已經很久沒有來王宮了吧。”
麵對王後的試探，尾焉神色不動，微微頷首：“多謝陛下和王後掛念，那就打擾了。”
於是，葉絨和尾焉在王宮留宿一晚。
在宮外等候的司機和保鏢接到消息後便回去了，準備第二天過來接人。
夜晚，葉絨和尾焉住在了宮殿裡。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宮殿。
宮殿內的擺設很奢華，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料，但都沒有尾焉身上的香水味兒好聞。
又因為白天裡在祭祀的地方看到那模樣肖似尾焉的神像，葉絨有些睡不著。
這件事等離開這裡後得與係統任務專項處的大家說明，不是葉絨不想現在聯係係統任務專項處的大家，而是怕不安全，怕發出去的消息被人截取。
身在異國，關乎到係統的存在，葉絨不得不更小心一些。
“絨絨睡不著嗎？”
“嗯。”葉絨輕輕應了聲，側身挨著尾焉，這會兒見她也沒睡著，就挨得更近了。
尾焉也側過身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睡吧，明天就回去了。”
“嗯。”葉絨點點頭，腦袋埋在她懷裡蹭了蹭。
“………”尾焉起初沒覺得怎麼樣，但很快他抬手抵住她肩膀，氣息不穩：“熱，絨絨你挨太近了。”
“唔。”葉絨聽話地退開點距離，但還是抱著她的胳膊，“那一隻手好不好？”
尾焉緩了緩：“嗯。”
和尾焉說了會兒話後，葉絨感到安心不少，一安心睡意很快就來了。
聽到旁邊均勻的呼吸聲，尾焉身體還有些僵硬，他並不是第一次與少女睡在一起，但還是第一次因為她的挨近有了反應。
尾焉難耐地歎了口氣，他從一開始就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種局麵。
至少，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對她有不該有的想法。
尾焉知道自己走得路沒有未來，甚至輕易就會粉身碎骨，這些他早就預料到了，所以他從沒想過把絨絨拉進自己走的這條絕路中來。
尾焉闔著眼平複自己身體陌生的悸動，等終於平複下來後，他聽著身旁均勻的呼吸聲睡了過去。
第二天。
葉絨睡到自然醒，醒來的時候尾焉已經不在床上了。
葉絨早已習慣尾焉的作息。
洗漱過後她便在外間看到了尾焉。
倆人一起用過早餐後，見時間差不多了才去與王後道彆。
恰好三王子卡帕也在。
離開的時候，卡帕特意來送倆人。
乘坐卡帕王子的專車離開王宮的時候，尾焉的司機和保鏢並沒有如約而來。
葉絨隻以為是路上耽擱了點時間，沒有太過在意。
要下車的時候，尾焉接到了一個電話。
同時，三王子卡帕也收到了旁邊親信的消息。
“我剛才聽說了，你的司機在來的路上被另一輛貨車撞了，人失去意識已經送往醫院了。”卡帕說道：“乾脆我送你們兩個回去吧，反正我也要出去一趟。”
說著，卡帕便直接對自己的司機說：“先去巴坤。”
“是。”
尾焉看了眼身旁的卡帕：“有勞三王子。”
卡帕糾正他：“都說多少次了，你我之間直接叫名字就好。”
尾焉笑了笑，沒接話。
出最後一道門的時候，三王子卡帕被人攔住了，攔他的正是二王子卡薩，卡薩看到車內的尾焉後皺了皺眉：“你讓司機送他們回去就行了還用得著你跑一趟？我得等你半天？”
“………”卡帕對自己的二哥很無奈，隻好下車，然後回頭對尾焉和葉絨說道：“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尾焉看了眼司機，以及車內原本負責保護三王子的安保人員，微微頷首：“那就多謝三王子。”
與此同時。
在南邊的某條交通要道，事故現場沒有出現死亡，但兩邊的司機都受了重傷。
被聘為尾焉保鏢的外勤組成員傷得不重，肩膀骨折了，但並不影響行動，出於職業本能，他檢查的時候很快意識到了異常。
這場事故有些刻意了，當即他隱入人群與總部聯係。
總部那邊很快確認。
“星域雷達顯示，葉絨和尾焉目前乘坐三王子卡帕的專車回巴坤，一分鐘後進入巴坤海灣大橋………有四位外勤組同事開車隔了200米暗中跟著保護………”
同一時間，巴坤海灣大橋。
巴坤海灣大橋連接著黎加雅主城與巴坤區，全長810米，是港灣物流輸送的重要路線。
葉絨已經很熟悉這條橋了，出門的時候幾乎每次都要經過這座橋，橋底下就是海，沿途的風景也非常不錯，碧海晴天。
葉絨正透過車窗看向窗外的海麵，卻在這時，車子毫無征兆地突然加速，瞬間，葉絨心生警覺下意識地護住了身旁的尾焉，接著便是一陣猛烈的撞擊，“砰——”地一聲巨響，車子撞在了橋邊的護欄上——
車頭嚴重變形，司機當場死亡，車內的安保人員也頭部重傷失去意識。
不等葉絨從這撞擊中反應過來，隨之而來的是爆炸，那絕不是車子的爆炸，因為橋竟是從中間斷了開來。
纏在她手臂上的天水碧在車子狠狠撞上護欄的頃刻間粉碎，此時的爆炸讓葉絨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在痛，太陽穴一陣陣抽痛發黑，等她稍微恢複點知覺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和尾焉一起連車帶人往大海中墜去——
海水很快將車子淹沒，葉絨僅剩的一絲清明讓她對這件事感到疑惑。
怎麼回事，不應該啊，尾焉不可能遭遇危及生命的危險，怎麼會發生這種程度的爆炸呢？
這樣的爆炸下，尾焉肯定傷得很重，或許會死………此時的葉絨不知道自己身上哪裡疼，頭疼欲裂，皮膚像是被火灼傷了，耳朵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好像驟然間來到了無聲的世界。她知道自己是因為剛才的爆炸聽不見聲音了，但這會兒她根本顧不上這些，完全沒入海水中後，葉絨抱著傷勢極重的尾焉，車門已經被撞到變形無法推開，隻能就這樣在海水中不斷下沉，葉絨意識昏沉，她本能地在腦海中喊係統：【………係統，我要兌………】
葉絨話未說完便徹底失去意識，血從她耳朵裡流出，在海水中暈開。
失去意識後，葉絨沒有鬆開懷裡的尾焉，依舊以保護的姿態將她護在懷裡，手還維持著爆炸前一刻捂著她的耳朵的動作。
尾焉脊柱因剛才的撞擊斷裂，全身無法動彈，之後的爆炸讓他身上皮膚大麵積灼傷，若不是絨絨最後護住了他，這會兒他或許已經死了。
他從不懼怕死亡，但那得是他自己選擇的死亡，而不是被人安排的死亡。
絨絨………本不該遭此一劫，尾焉看著麵前失去意識依然將她護在懷裡的少女，看起來生機全無。
他在這世間珍視的人，無一不是在他麵前被奪走。
妹妹尾嫣如此，絨絨亦如此。
海水中的窒息感和身體的劇痛並沒有讓他因此而失去意識。他伸出血肉斑駁的手臂，珍而重之地緩緩將少女抱在懷裡，靈魂深處傳來的鈍痛讓他表情無法自控地扭曲起來。
妹妹的死讓他悔恨自責，他無法原諒自己當年的弱小和無力，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隻為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而絨絨的死卻讓他感到自己的靈魂都在被灼燒。
他曾遺憾自己並不是她期望中的女性身份，所以無法回應她的感情，最終他和她會漸行漸遠。
可他唯獨沒想到絨絨會因為保護他而喪命，唯獨沒有想到絨絨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
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其實也喜歡她；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其實是個男人。
可惜這些他再也無法告訴她。
她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憤怒和憎恨如滔天巨浪席卷而來直接將他吞噬，似乎隻要是他所珍視的，最終都會被不講道理地奪走。
要他親眼看著她碎掉。
“………”尾焉雙目通紅。
瀕死之際，尾焉心中生起滔天恨意，那恨意扭曲了他的感情和靈魂。
【叮——檢測到此界符合係統法則的生命體：尾焉，靈魂強度99，欲-望值100，黑化值100，符合傾覆世界之人的標準（條件）。】
【叮——生命體尾焉，你是否同意本係統的交易法則………請知悉，同意後一旦違背法則將被抹殺，請確認………已確認，生命體尾焉同意本係統的交易法則………正在綁定………】
【叮——係統已綁定，正在為宿主尾焉重塑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