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江眠這一覺睡得好極了,他從沉沉夢中醒來,渾如一株吸飽了陽光植物,全身都暖洋洋。
他愜意地抻了個懶腰,想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以及為什麼身下床鋪如此合……
江眠驀地僵住了。
拉珀斯抱著他,珍愛地搖晃了兩下,低聲說:“醒啦?”
江眠愣愣地望著他,問:“我……我睡了多久?”
拉珀斯咧嘴一笑,森森利齒寒光一閃:“沒有,多久,時間很短。”
他說是實話,就算江眠在他懷裡睡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他也心甘情願,何況幾個小時怎麼能算長久?他巴不得江眠再躺久一些。
江眠骨頭酥軟了,舌頭也磕磕絆絆,說不出話。他就像一個在掌心捂了太長時間巧克力人,每一絲堅硬棱角都化得黏乎乎,隻想儘情地、儘情地淌在拉珀斯身上……不,禁止,禁止這種念頭!
他絕望地意識到,拉珀斯手臂就環繞在他身側,大而有力手掌正覆蓋在他尾椎處,幾乎要一把捏住他後腰。
——人魚真可以用一隻手把你托起來,不是嗎?
這個想法讓他哽咽了。拉珀斯用灼熱金眸緊盯著江眠,鼻翼抽動,儘可能多地吸入伴侶氣息。
出了什麼事?珍珠味道更甜了。他能聞到,即將到來熱潮就在伴侶皮膚下湧動,像是熟透甜果,浸在人類香料裡蜜。它讓拉珀斯每一寸肌肉都感到緊繃疼痛,獠牙也躁動不安地發癢。
他情不自禁,抱得更緊,江眠被迫向前挨近,他們呼吸交融,鼻尖也快要若即若離地蹭到對方麵頰……被狩獵感覺是如此強烈,江眠急忙用手臂攔著拉珀斯胸口,慌慌張張地大聲說:“我餓了!我……我去吃飯!”
餓了?
雄性人魚一愣,按理來說,江眠第一次進食,退化太久器官需要花費更多時間去吸收生肉營養,慢慢,他吃得越多、越好,人魚器官就越強壯,直到他恢複正常食量和進食頻率。
他現在就餓了,怎麼會?是有什麼我沒注意到跡象出現了,還是我失職了?
拉珀斯嚇得坐起來,心急如焚地鬆開手,想要捧著江眠臉仔細視察。趁此機會,江眠從人魚臂彎下麵探身拱過去,扒住露台,十分狼狽地滾走了。
“我先去餐廳!”江眠落荒而逃,頭不敢回,紙和筆也不敢拿。
拉珀斯反應速度快逾閃電,他能扯住一群衝刺白鯊,卻未必能抓住一個意圖逃跑江眠。他呆呆地望著伴侶背影,耳鰭撲扇兩下,喉嚨裡發出沮喪咕嚕聲。
狡猾小毛毛,下次,下次我一定要……
臆想懲處想了十幾遍,隻是落不到實處。拉珀斯想追上去,但他也知曉不能操之過急,逼迫太緊道理,隻好不快樂地將下巴擱在露台上,悶悶地用大尾巴拍水。
逃到餐廳江眠還有點驚魂未定,不停拿袖子擦汗。其實他是說謊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一天水米未進,可他就是沒有饑餓感覺。江眠本想去醫師那看一看,但按照研究所眼下情況,隻怕醫師還沒他自己來得靠譜……
江眠穿過空無一人寬闊餐廳,無一絲縫隙雲紋大理石地磚原本是光滑如鏡,此刻掛了霧氣水珠,也倒映不出人身影了。
哪怕不餓,他也得強迫自己吃點東西。
他心不在焉地走到取餐處,還在用手背不住給臉頰降溫。拿了餐盤,江眠走到點心區,正欲伸手,想起自己忘記戴手套,又轉身去扯一次性手套——
——一轉身,廚師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他身後,半張臉都以口罩遮著,隻露一雙黑不見底眼睛。
江眠呼吸凝滯,手一抖,餐盤差點摔在地上。
見江眠睜大眼睛,廚師低低地問:“您想吃什麼?”
江眠:“我、你、這……”
他喘了一會,平穩心神,仔細觀察這名詭異廚師情況,見他隻是盯著自己,眼珠黑得嚇人,那目光竟有幾分悶悶不樂似。
江眠遲疑地問:“我吃什麼,你就做什麼嗎?”
廚師毫不猶豫地回答:“您吃什麼,我就做什麼。”
江眠:“……”
永生仙水傳染情況究竟有多糟,怎麼連後廚都中招了,難道藥劑直接進入了研究所水循環係統?
江眠深深地皺起眉頭,這一切簡直像極了一張大網,以水紅色永生仙水為網繩,以最先被感染研究所高層為結點,逐漸蔓延著包裹了整座研究所。
濃霧不散,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水腥味,他渾身燥熱,忍不住扯了扯領口,以此解放自己脖子。
按照拉珀斯能力,他未必做不到這一點,可是人魚天性酷烈,習慣直來直往社交方式,又對人類權勢財富不屑一顧……他就算拿永生仙水淹沒研究所,能有什麼用?
如果不是拉珀斯做,那就是陷入幻覺研究員行為太不可控了,才導致了這種結果。
江眠百思不得其解,無論如何,廚師和醫師之類職業人員,比高層要無辜多了,他得對拉珀斯說說這件事,看有沒有什麼解開血毒辦法。
他們也在研究所工作,簽訂過條款嚴苛保密協議,可這些人手畢竟沒有沾染過人魚血。等到拉珀斯複仇行動結束,他們離開研究所之後,江眠還是希望,無辜人能夠不受牽連。
“不用了,”他輕聲說,“我……我不餓,隨便拿點吃就好。”
奇怪,對著廚師說“我不餓”時候,江眠眼神忍不住遊離了,他居然生出了一點心虛之情。
廚師盯著他,那眼神詭異極了,仿佛在說“我就知道”,江眠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更兼耐不住良心上譴責,匆匆到中餐區舀了點熱粥,抓了兩個餐包,就一溜煙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