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瘸一拐地在屋裡走起來,這裡都有些什麼呢?
一張大木床,現在被他霸占了,導致薩迦隻能睡在床下的織毯上;四壁的古樸掛毯,同樣是紡織女神的傑作;牆角一人多高的燈台,上麵的燭油已經蒸縮成了很小的一灘,可就是燃不儘,晚上點起燈來,還能照亮整間房屋。
除此之外,就隻有那些又扁又圓,表麵奇異光滑的大石頭了,勉強可以稱得上……桌椅?
雲池歎了口氣,彆說鍋了,這裡冷冷清清的,半絲煙火氣也無,隻怕是連火都生不起來的。
正當他立在房子中央東張西望的時候,薩迦回來了。
白海獺捧著滿懷的海膽,將它們堆在門邊,再抖了抖身上的殘雪和碎冰,用鼻子頂開房門,看到一個下床的雲池,薩迦揉揉眼睛,又擦了擦腦袋,問:“你在做什麼?”
雲池轉過頭:“啊,你回來了!我在找鍋呢。”
“鍋?”薩迦急忙停下擦拭的動作,“你餓了嗎,我回來晚了嗎?”
雲池搖頭:“不,隻是……我現在好多了,也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就想著能不能開火搞點吃的……”
他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可是連鍋都找不到,更彆提弄飯了。”
薩迦沉默片刻,他搖搖擺擺地走到東牆邊上,抬起手掌,將一個大梅花一樣的掌印按在牆上,五個指頭圓滾滾的。
怪屋晃動了一下,紋理細密的牆壁,就像那些高科技電影中的外星造物,分解、旋轉,層層疊疊地重組。四壁震動,木頭發出的摩擦碰撞聲,居然宛如金石一般清脆細碎。待到變化停止,出現在雲池麵前的,竟是一間多餘的耳房!
雲池:“我的天!”
薩迦笑了:“我記得,這裡是有一間小廚房的。進來看看?”
雲池探身進去,小廚房不知道封閉了多少年,空氣卻毫無異味,仍然保留了當年初建的模樣。他高興地說:“有鍋,也有碗!”
一尊黃燦燦的湯鍋架在熄滅的火堆上,雲池興致勃勃地敲了敲,鍋身厚而均勻,材質似銅非銅,敲擊起來的聲音倒是悠長嘹亮,差不多可以當做一件樂器來使用。他再去拿旁邊的碗,出乎意料的輕,銀白色的碗壁,發著微微的光,像剔透的玉石,也像純淨的銀子,他同樣敲了敲,碗發出的聲音,就像年輕的鳴鳥高聲放歌。
“這是烹飪的鍋,灶神捏製它的時候,在裡麵加入了太陽的光輝,用這口鍋烹煮的食物,可以讓食用者感到萬物蓬勃的氣息。”薩迦說。
雲池驚奇地捧著碗:“那這些碗,就是用月光做的了?”
“是的,”薩迦點頭,“用這些碗裝盛的食物,會讓食用者永遠健康富饒。”
雲池抿著嘴唇,小心翼翼地把碗放下了。
“這麼好的餐具,你怎麼不用呢?”他問。
門太小了,薩迦隻能探個腦袋進來:“我用或不用,並沒有多少區彆,但既然是你想用,這些就給你了。”
神明的聲音真是溫和,讓人不由地聯想到春日的天光,朦朧的細雨,以及那些恰到好處且不刺目的事物,雲池卻能聽出其中藏著一種極似自暴自棄的東西。
他沒有轉頭,俯身去翻櫥櫃裡的東西,試圖找到一點能用的佐料或者食材,他埋著頭,悶聲悶氣地說:“什麼你啊我的,做了飯,隻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吃,又有什麼意思?肯定要坐在桌子跟前,一起捧著碗才開心熱鬨啊!”
雲池抓出一個小罐子,聞了聞裡麵的東西,不等薩迦的反應,他稀奇地舉起花色鮮豔的陶罐,問:“這是鹽巴嗎?”
他再掏出一個罐子:“哇,這看起來像是香料!”
雲池好奇地用手指撥了一下,打算抓起來看個究竟,但他的指尖剛一觸碰到淺褐色的葉子,裡麵的香料就像是灰塵捏就的模型,一下便被抹碎了。
“唉,都快變成剛出土的文物了……”少年歎了口氣。
薩迦怔怔地望著他,眼中的神情複雜無比。聞言,輕聲問:“你想要調味品嗎?”
雲池又找出兩個白水晶的酒瓶,放在耳邊晃了晃,隻是沒有聽見聲音,想必裡頭的液體都揮發得差不多了,但瓶子倒是巧奪天工的好東西……
“是的,”他說,“最好還是有點調料吧,哪怕給點新鮮的鹽也好啊。”
他又掏出好幾個陶罐,琳琅滿目地擺在腳下,薩迦見他轉身也費勁了,便提議道:“這些我幫你拿到餐桌上去吧。”
“餐桌,”雲池驚訝,“哪裡有餐桌?”
“這個,”薩迦回身指了指屋內擺放的,形狀不規則的扁圓大石頭,“這個就是我們的餐桌。”
“我們?”雲池抓住了關鍵詞。
薩迦笑了起來,語氣很懷念:“是啊,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和我的家人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舉行宴飲的活動,到冰海上手拉手地漂流,再把石頭放在胸口上,就是我們的餐桌……”
什麼,怎麼會這樣,原來以前所有的神都是海獺神……!
雲池大受震撼,不禁失魂落魄。
可是,他轉念一想,現在隻剩下薩迦這一位舊日的神明,那樣的場景,應該也再也看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