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知道。”餘夢洲被勾起了遙遠的回憶,“前些年就聽有人要在那建馬場,建好了嗎?”
胡師傅好笑地搖頭:“建是建了,可惜運勢不行,剛整起來,老板家裡就出了事。你要去收,一準行!”
對胡師傅來說,餘夢洲隻是四年前失蹤的要好後輩,但對餘夢洲而言,這確確實實是闊彆了數百年之久的故人。他在太久之後回到家鄉,還能和胡師傅麵對麵地交談、說笑,就像吃了一個能夠分清虛實幻境的定心丸,終於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解決了這件大事,胡師傅又熱情地挽留他們吃飯,沒過多久,他的妻子也從遊樂園帶著小女兒回家了,見到餘夢洲,又是好一陣激動。
這家人老來得女,全家都非常寵最小的丫頭,小姑娘羞澀地抱著媽媽的手臂,愣愣地看著法爾刻,忽然說:“王子……”
法爾刻一偏頭,好奇地看著這個人類幼崽。
“……惡魔王子。”小姑娘一下笑起來,“惡魔王子!”
餘夢洲嚇了一跳,都說小孩子眼睛靈,這不會是看出什麼來了吧?
他急忙抱起這個小不點,輕柔地哄道:“哪有惡魔王子呢?你是不是看錯啦?”
小姑娘接著轉向餘夢洲,嘿嘿笑道:“公主。”
餘夢洲傻眼了。
法爾刻低下頭,笑得肩膀不住抖動,隻是不敢讓餘夢洲瞧見。
臨走前,法爾刻從懷裡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交給了這家的女主人。
“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他說,“多謝你們這些年對夢洲的照顧,他是好人,你們也是。”
這個口吻,不像保鏢,反而像是身邊的什麼人……
一家人十分納悶,然而礙於法爾刻身上那股讓人無法開口反駁的氣質,唯有點頭道謝,也不能像平日的人情往來一樣推拒。
待到送彆了餘夢洲,這家人打開盒子一看——一枚春杏大小的紅寶石,便如一汪灩瀲沉鬱的心頭赤血,迸濺著令人心悸的美麗晶光。
“……天爺嘞。”胡師傅喃喃地說。
走在路燈下,餘夢洲問:“最後你給他們送了什麼?”
法爾刻回答:“是一顆不貴重,不輕率,人類能夠理解,這個世界上也存在的純淨物質。”
餘夢洲猜測:“鑽石?”
“我不知道什麼是鑽石。”魔域的皇帝裝傻,“重要的是,他們在你需要的時候關照了你,這讓我覺得很高興……就好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仍然不是一個孤立無援的人。”
餘夢洲在路燈下頭站定了。
“親一個?”他學著法爾刻的樣子,偏著腦袋問。
路燈的光圈朦朧,有種使人醉醺醺的昏黃,清澈的月光也微微地漾著。法爾刻抱著他,將灼熱的嘴唇貼上他的前額,繼而緩緩下移,一個接一個的吻,持續落在他的額心、眼角、麵頰、鼻梁……最後,他溫柔地含住青年的下唇,輕輕地吮吸他的舌尖。
這是一個纏綿且無聲的親吻,他們什麼都沒說,無儘的言語,卻又在交融的呼吸中敘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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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後。
“喂,以太,把你這個藍的像屎的領域挪遠點!”血屠夫暴躁咆哮,“難道我長得像馬桶嗎?!”
“像。”以太懶洋洋地說。
“……我殺了你!”
“高耳,這邊好像還差了一點……哦哦,行。”
“圖書室不是擺在這裡的吧?”
“管它是不是,我就要擺在這裡,我高興。”
“人類的房間設到哪?”
“……肯定是每個宮室設一個,這還需要問!”
餘夢洲嘴角抽動,十分無語地看著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
“你們……這是把地獄的王宮帶過來了?”
一周前,褻舌作為掌管財務大權的代表,將他們帶來的黃金珠寶兌換了一小部分人類貨幣,先作為日常開銷的資金,去和馬場的原主人談了下轉讓的價格。
實際談判的時間,連五分鐘都用不到,要不是餘夢洲說隨對方開價,褻舌不光要白拿白占,還能讓對麵再倒貼給他一座山頭。
拿下了作為家園的場地,接下來就是頌歌和以太的工作了。
頌歌刻畫了覆蓋一整條山脈的陣術,用來遮蔽惡魔的行蹤。以太則從地脈的能量中抽出分支,建立了一個有效的小循環,可以穩固地延展空間。
再這之後,人馬們就開始像拚樂高一樣,一塊塊地把魔域的王宮拚湊了出來。
“隻是一座小宮殿,”法爾刻說,“夠我們住就行了。”
餘夢洲覺得很無力,這麼看,寬闊的養馬場隻是冰山一角,承擔的作用,唯有擔當真正住處的入口。
“下午,我挑的小馬駒和小牛犢就到了,”他囑咐,“你們可不要使壞欺負它們啊。”
赤著上身乾活的人馬齊齊一頓,接著,異口同聲地回答:“知道了!”
你們知道了才有鬼。
餘夢洲不放心,他買了三頭小馬,三頭小牛,再多的他也照顧不過來,還得時刻警惕這些破壞力超強的魔星欺負不會說話的小動物。
等到運輸車到來,他指揮著半大的馬駒和牛犢依次下車,在謝過司機師傅之後,一扭頭,便看到一堆惡魔,圍著六隻瑟瑟發抖的小牛和小馬虎視眈眈。
餘夢洲:“……”
軍鋒嗤之以鼻:“切,這不就是沒有角的馬,有角但是長得不像馬的馬……”
朝聖嘟嘟囔囔:“一看就是不受寵不受寵不受寵……”
“胖、胖嘟嘟的,”災變拿指節小心地戳戳小牛屁股,“好養活嗎?”
輝天使沉吟:“應該好養活吧?好歹是馬。”
馬駒害怕地噴著氣,小牛亦慌亂地反芻著,在嘴裡嚼嚼嚼,瞪著水汪汪的眼睛,四處尋求救援。
“不許再圍著了!”餘夢洲趕開這些不懷好意的人馬,將恐懼的小動物摟在懷裡,“以後你們也是它們的長輩,要好好照顧它們,知道嗎?”
真是好大的威脅!
看見餘夢洲的表態,還有他愛憐地摟著幼崽的模樣,人馬心中無不警鈴大作,紛紛想起他剛來魔域時,是如何憐惜地撫摸他們的皮毛,和他們說“我在這裡,不要害怕”……
現在,說話的人還是以前那個人,被說的對象卻不是他們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嗎!
人馬們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綠了,尤其看到幾頭馬駒抖著嘴皮子,趕著去舔餘夢洲臉頰的場景,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有力使不出的困境。
吃過晚飯,法爾刻來找餘夢洲了。
餘夢洲正在馬廄裡,準備為小馬在地上鋪一層乾草,法爾刻自然而然地接過他手上的活,開始替他乾。
他仍然保持著人的形態,在這裡,用兩條腿走路,總比龐大的馬身要來的方便。
“怎麼啦?”養老的目標進一步達成,餘夢洲心情很好,笑眯眯地問。
“嗯,他們不太高興。”法爾刻動作麻利地鋪好乾草,小馬們擠在角落裡,怯怯地不敢看他,“你知道,就是……”
“不高興?”餘夢洲很驚訝,“為什麼,是因為這些小動物嗎?”
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地獄的君主注視他,眼中有笑意波動。
“是的,”法爾刻說,“他們擔心你,害怕你會為此冷落大家。”
“我不會。”餘夢洲急忙保證,“我真的不會,家人和寵物是不一樣的,雖然說寵物也是另一種家人,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茅塞頓開:“是不是我買這些小東西買得太著急,所以他們以為,我厭倦和他們相處了?”
法爾刻點點頭:“有點這個意思。”
餘夢洲十分懊喪:“唉,我肯定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如果你們不好融入這個世界,不適應這裡的環境,那我們一起養點小寵物,大家齊心協力來照顧它們,這就等於有了牽掛,不是和這片土地毫無關聯的狀態了。小動物不光是我一個人養,而是大家一起來養的,就連買它們的錢,我用的也不都是你們的錢嗎!”
“我知道,我知道,”法爾刻連忙抱住他,安慰地摩挲他的肩頭,“我明白你的想法,隻是你也清楚,他們心裡是有點小孩子氣的。我去和他們溝通,好不好?”
餘夢洲悶悶不樂,道:“不用了,我去和大家解釋,總不能讓你在中間當傳話筒。”
法爾刻問:“去睡覺?”
“今天是它們來的第一天,”餘夢洲轉頭望著小馬,“我得在這邊守著,看看適應情況怎麼樣。”
“那我和你一塊守。”法爾刻親了親他的嘴唇。
乾草的芳香在空氣中醞釀,望著對方隻倒映著自己的眼眸,餘夢洲的眸光亮亮的,不由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