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害怕嗎?”謝凝很心疼,“這不是等於一直在吸收你的生命力嗎?”
“不怕,”厄喀德納坦然地說,“我能感覺到你,每一次,你觸及我的靈魂,都在為我注入全新的勇氣和幸福……我怎麼會害怕深淵的牢獄?我隻害怕你孤身一人在世上,而眾神不肯很好地貫徹祂們的誓言,仍叫你受著苦的折磨;抑或你受著祂們的欺辱,卻沒有人肯照顧你,保護你……”
他說到這裡,就啞了嗓子,隻能靠落在謝凝嘴唇和麵頰上的細密親吻,來緩解自己難以緩解的心痛。
不管怎麼說,闊彆了二十年,他們總算重逢在了一起。原先的屋頂不見了,他們不能老這麼開著天窗睡,謝凝就把房頂用蔓藤覆蓋好。這個封閉的空間,便如一灣小小的山洞,容納著一對冬眠的情人。
起先的一段時日,除了親密地說著悄悄話,或者什麼都不做,隻是靜謐地相互依偎在一塊之外,他們睜開眼睛,就是在床上來回翻滾。厄喀德納的蛇尾百般糾纏著他,打著圈地環繞著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貼得更緊、更近。他恨不得張大蛇口,把謝凝一點點地咽進肚子才好。
如此滾了一個月,哪怕謝凝已經成了神,全身上下的骨頭,還是像被徹底拆開、重組過好幾遍。
他終於受不了了。
“好了好了,可以了!”他狼狽地推著厄喀德納的臉,試圖終止對方粘人的親吻,但親不到嘴唇,魔神分叉的長舌又開始在他的指頭縫兒間遊走,“是時候找個新家了!我們……我們總不好一直待在這裡吧?”
哦,是正事。
厄喀德納眨著眼睛,說:“你有什麼想法呢?你知道,我是隻聽從你的。”
好不容易,謝凝得到喘息的時機,他抓緊問:“你還想在阿裡馬待嗎?”
厄喀德納想了想,嘶嘶地吐信道:“這裡是我們過去的家,但它也是囚禁了我無數年歲的地方,它承載我最幸福的時光,同樣見證著我的狼狽和屈辱。啊,我對它的感情是十分複雜的,所以,我隻看你的意見。”
“那我們就往好山好水的地方搬!”謝凝當即敲定,“換個地方,換個心情。”
他一拍板,厄喀德納便欣然忙碌起來。
倒塌的地宮裡,尚且埋著許多珍貴的念想。龍牙已經灑光了,厄喀德納便拔了幾枚身上的鱗片,埋進蓋亞的土壤,種出十幾名蛇鱗巨人,來幫著清理廢墟的遺跡。
除了大量珠玉財寶,他們還發掘了黑夜倪克斯贈給厄喀德納的神鏡,拖出了他給謝凝親手做的小床,挖到了謝凝過去花費許多心血,又裝盛在金盒裡的畫作——以及那本金冊,那本穿越時空,落在現代的金冊。
厄喀德納問:“要把這個也帶走嗎?”
謝凝思索片刻,笑了。
他搖搖頭,回答道:“不用了,就把它埋在這裡吧。”
帶上大大的行囊,他們離開了這個古老的平原,曾經為關押魔神厄喀德納而存在的牢獄之地,前往嶄新的家園。
“去伊利斯?”謝凝問。
厄喀德納挑剔地搖頭:“那裡是昔日為赫拉克勒斯征服的地方,我不喜歡那裡的牛棚。”
“去克裡特?”
“那兒除了關押過米諾斯的迷宮,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克裡特的國王,更是一個懦弱無能的君主。”
對著地圖,他倆挑來挑去,最後,謝凝問:“那西西裡怎麼樣?”
厄喀德納沉思半晌,點頭了:“西西裡是火神的屬地,那裡固然噴發著火山,可也有許多地熱的泉水,我想,那是你會喜歡的。我們可以去西西裡。”
就這樣,他們慢悠悠地啟程。坐在厄喀德納背上,謝凝非常高興,這趟旅途,總不至於像過去那麼孤寂了,他打開話匣子,嘰嘰咕咕地跟蛇魔說他之前途中的所見所聞。
抵達西西裡之後,厄喀德納喚來麾下的魔怪,很快在人跡罕至的荒原上挑中了一塊地方。它們齊力建造著地下的行宮,大興土木,搬來堅固的青銅與黑銅,打通陸地深處的灼熱泉水,隻花了十個日夜的時間,就修築好了一座更大、更宏偉的宮室。
蛇魔再運用神力,將蓋亞的土地移來這裡。他悉心地打造他與多洛斯的愛巢,像要彌補愛侶過去十幾年的清苦,他把巢室修繕得綺麗奢靡,猶如獸皮和絲綢堆出來的華麗殿堂。
既然安頓了下來,謝凝就又變回了原先那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小米蟲。厄喀德納什麼都不讓他做,連喝水吃飯這種事,他也要親自遞到謝凝手邊——儘管神祇不會饑餓,但還是可以儘情地享受美酒,還有豐盛的饕宴。
“你多可憐呀,我的多洛斯,”魔神愛憐地抱著他,在他耳畔輕聲細語,“你成了如此偉大的一個神,卻連信徒也沒有,服侍你的人也沒有。那我便當了你的信徒,以及服侍你的奴仆罷!畢竟,這完全是一件叫我心甘情願的快活事。”
謝凝不由低低地笑,他抱著他的脖頸,手指頭也一下下地梳在魔神漆黑的長發裡,悄聲咬他的耳朵:“你這樣,不怕彆人笑話你?”
“誰敢笑我,我就要……”話說到一半,厄喀德納若有所思,沉吟須臾,“算了,倘若眾神要在背後嘲笑我,那就隨祂們去罷!正相反,我還要大大地嘲笑祂們,沒有像我這樣深愛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