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lcss=tent_ul>
邵大春一副完全為徐小年好的模樣,提出的建議其實也是切實可行的。
但徐小年卻打從心底裡就不認同。
一來他覺得自己如今也是乾部身份了,老婆出門給人打零工,說出去也不好聽。
二來所謂的打零工,其實並不是那麼好找的,辛苦的活徐小年也不舍得讓老婆去乾,而錢多事少的活計,卻並不是那麼容易拿到的。
並且,徐小年的老婆不像劉桂芝,她可不懂縫紉,家裡也沒有縫紉機。
“大春哥,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徐小年苦著一張臉。
但邵大春整個人,卻不是一個那麼容易就理解彆人的人,反而問道:“為什麼不容易?是因為啥都不會,還是因為不能吃苦?”
邵大春這一問,徐小年臉上瞬間就不好看起來,雖然事實就像邵大春猜測的一樣,但他如果應下來,豈不是證明自己老婆是個廢物。
徐小年搖搖頭,說道:“大春哥,你就彆為我操心了,我日子還能過下去。”
邵大春聽了,立馬說道:“既然你日子過得不錯,那一定是不需要我的糧票了,先還我一部分吧,不要多,隻要夠我每天中午一碗飯就行。”
徐小年微微長大嘴巴,心裡滿是懊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大意,居然讓邵大春找到了話語裡的漏洞。
邵大春也看著他,似乎是在等他還糧票一般,大有不還糧票,他就不離開這個辦公室的架勢。
徐小年也回望著邵大春,兩人誰也不讓著誰。
此時整個辦公樓裡,同事們或回家,或去食堂吃飯,隻有他們兩個人。
“大春哥,你想要回糧票,是因為嫂子不給你票吃飯嗎?”徐小年試圖將矛盾引到劉桂芝身上去。
邵大春搖搖頭,說道:“不關我老婆的事,我單位有糧票,本來就不應該指望她給我拿票。”
徐小年聽到這話,頓時心下道了一聲糟糕。
邵大春吃飯的事情,徐小年也很清楚,他拿邵大春的糧票時,心下其實也在偷偷鄙視邵大春吃軟飯,但即便如此,他心底還是盼著邵大春能吃一輩子軟飯,這樣就能送他一輩子的糧票。
他也萬萬沒想到,看起來執迷不悟的邵大春,居然也有幡然醒悟的一天,居然意識到自己在吃軟飯,甚至還轉而跟他要起債來。
這事本來是徐小年理虧,但此時徐小年心裡卻沒有半分害邵大春沒飯吃的愧疚,反而埋怨邵大春做事出爾反爾,明明送出去的東西,居然好意思再要回去。
徐小年想了想,說道:“大春哥,不是我不想還給你,而是家裡如今實在是不夠吃,我要是將你的勻出來了,那我該怎麼辦?我們全家人要怎麼辦?估計都要餓死了。”
徐小年說得可憐兮兮,往常他這麼一說,邵大春立馬就會進入失智狀態,他自信滿滿的等著邵大春放過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他再背後說小話被邵大春聽個正著之後,他在邵大春心裡的形象早就發生了變化。
但凡徐小年表現好一點,邵大春對此時他的話,可能都不會多想。
可邵大春心裡,已經認定了徐小年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因而此時對於他說的話,哪怕他表現得再可憐,邵大春心裡都忍不住升起懷疑。
而一旦開始懷疑,很多事情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順利。
畢竟,謊言是經不起推敲的。
邵大春此時嘴巴裡嘟囔著。
徐小年聽不清楚邵大春在說什麼,便忍不住問道:“大春哥,你在說什麼呢?”
邵大春沒有停下來,而是依舊嘟囔著。
直到徐小年詢問第三遍的時候,邵大春終於停下來。
“你家五個人,你的口糧單位可以覆蓋,甚至還能多餘一些。”邵大春說道。
徐小年立馬道:“大春哥,我爹娘,我媳婦,都是沒有工作的呀,他們都要靠我養活,我真的不容易。”
邵大春卻說道:“我仔細算過了,用你的工資去買糧食,你一個月的工資,足夠剩下四個人吃四個月。”
徐小年頓時愣住,他沒想到邵大春居然會算賬了,甚至還算得這樣精細,完全不像他從前認識的那個啥也不問啥也不管的邵大春。
“那啥……大春哥,賬不是這麼算的。”徐小年磕磕絆絆說道。
邵大春問道:“那賬應該怎麼算?”
徐小年臉上滿是糾結,似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一般,磕磕絆絆許久,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出來。
邵大春也不催促他,而是靜靜的等著他的解釋。
徐小年花了很久的時間去整理思緒,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辯解的理由:“大春哥,我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可以隨便吃點什麼,但老人和孩子不行,他們要吃點營養的,偶爾也要換兩件新衣服,這樣一來,我家裡哪裡還有錢去買糧食。”
若是從前,徐小年提什麼買衣服,邵大春還不會多想,但是剛剛經曆了趙雪紅的事。
趙雪紅拿著他給的治病錢買新衣,劉桂珍卻在家裡穿著不知道打了多少補丁的破舊衣服,這樣鮮明的對比,邵大春記在心裡。
如今徐小年又說什麼買衣服,邵大春本能就覺得,對方拿著自己給的糧票過日子,剩下來的錢去買衣服。
他如今真的聽不得“買衣服”這三個字。
“大春哥,我已經過得夠苦了,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吧。”徐小年哀求道。
邵大春卻沒有被他說動,而是說道:“我早上吃不飽,晚上吃不飽,中午就活該餓一頓嗎?”
邵大春的訴求其實真的很簡單,隻是要求每天中午有一碗飯吃,而徐小年明明自己的錢夠,卻要留給給老人小孩買東西。
邵大春往常確實滿腦子都是先人後己,若是他能吃飽肚子,自然覺得老人小孩應該吃得有營養,應該穿得體體麵麵。
但自己挨了幾次餓之後,他就覺得吃飽肚子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而徐小年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覺得自己那一套哀求,對於一個餓了很久的人會有說服力。
“你打定主意不願意幫我,對嗎?”邵大春問道。
徐小年立馬反駁,說道:“大春哥,真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家的情況不允許幫你,我要是幫了你,我家裡人怎麼辦?我是個男人,已經成家了,我就必須對家裡人負責。”
邵大春深吸一口氣,說道:“你不願意,我也不能強求。”
邵大春對徐小年已經死心了,他如今要不回來,隻想著等下個月發糧票的時候,他再也不支援徐小年了。
徐小年見邵大春這般,倒是鬆了一口氣,又說了幾句好話:“大春哥,咱們單位,最照顧我的人就是你了,我就知道你對我好,我心底感激不儘……”
邵大春從前聽到這樣的話,每次都會覺得飄飄然,但如今聽到,他卻隻覺得有些虛假,特彆是他曾經親耳聽到過徐小年在背後說自己的小話。
“大春哥,你放心,等我家裡緩過來,那我會第一時間將糧票還給你。”徐小年拍著胸脯承諾道。
邵大春說道:“不能還就不能還吧。”
徐小年聽了,忍不住一喜,他一張糧票都不想給邵大春,如今既然邵大春都這麼說了,那他大可以順水推舟將賬全部賴掉。
而邵大春也知道對方如果打定主意不還,那自己即便再如何催促都沒用,如今沒有飯吃,那就隻能走自己最不願意的那條路,去跟孫師傅蹭吃蹭喝。
可若是就這樣輕易離開,邵大春心裡卻始終覺得不平。
思慮一番後,邵大春說道:“你實在還不出來,我也逼迫不了你,但你卻可以跟人澄清我的名譽,這件事,你總能做到。”
“澄清名譽?”徐小年不解,嫁妝對邵大春的名聲一無所知一般,說道:“大春哥,你有什麼好澄清的?大家都知道,你是個絕世無雙的大好人。”
邵大春說道:“你彆在背後跟彆人說我到處蹭吃蹭喝了,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徐小年心底一驚,他沒想到自己在背後做的事情,邵大春居然知道了。
但即便這般,徐小年依舊鎮定自若,說道:“大春哥,你聽誰這樣挑撥離間?我從來沒有在背後詆毀你,你不要多想。”
“我親耳聽見的。”邵大春麵無表情。
徐小年臉上一閃而過尷尬之色,但很快又說道:“大春哥,你一定是聽錯了。”
邵大春搖頭,說道:“我聽得清清楚楚。”
徐小年的聲音很特彆,邵大春自問不會聽錯,見對方此時還在辯解,邵大春想了想,將當時他說的話,完完整整的複述一遍。
徐小年聽著他記得這樣清楚,頓時臉都綠了。
“如果我不願意呢?”徐小年問道。
收回自己曾經說出去的話,豈不是證明了他就是一個信口雌黃的小人,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那他再單位裡也什麼立足之地了。
“你還是不願意,那我就隻能自己去澄清了。”邵大春有氣無力的說道。
邵大春心下想的是,自己說話大家會不會相信。
而落在徐小年耳朵裡,他聽不出來邵大春的無能為力,也不覺得邵大春是想要恢複名譽,隻覺得邵大春這樣做是在威脅。
邵大春要恢複名譽,那他必然要跟所有人解釋徐小年的那番話,這已解釋,必然就隻能讓所有人知道,他徐小年接受了人家那麼多糧票反而還不舍得請對方吃一頓飯。
徐小年接受邵大春糧票這件事是實實在在的,隻要被證實,那徐小年就坐實了恩將仇報的名聲。
如此一來,徐小年在本單位也不用混了,不會再有人願意跟他接觸,甚至他一旦坐實了事實,可能會被全單位的人孤立。
這杜宇徐小年來說,完全是一個比給邵大春糧票都更加難受的結果。
邵大春此時心裡還在唉聲歎氣,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無能了,即便有心回收自己對彆人的幫助,但卻因為臉皮薄,而變成了現在這樣尷尬的局麵。
徐小年卻已經在極短的時間裡,就已經分析清楚利弊,主動朝著邵大春說道:“大春哥,我仔細想了想,我家裡人過得再艱難,都還能吃飽肚子,但你不一樣,你一直以來都是我敬重且感激的好大哥。”
“所以,我還是決定先將糧票還一部分給你,不能讓你沒飯吃。”
看著徐小年滿臉真誠的樣子,邵大春沒有多想,反而覺得他是被自己感化的,當即心裡一喜,說道:“你能這樣想,我也很感激你。”
徐小年聽到這話,心裡都快要吐了,但麵上卻還是一副十分開心的模樣。
邵大春又說道:“耽誤了這麼久,食堂都快要關門了,我們早點過去吧。”
徐小年心裡在吐血,麵上還是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此時隻能陪著邵大春做樣子,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
正巧遇到了吃完飯剛回來的同事江佟陸,江佟陸向來熱心又仗義,他聽徐小年說了邵大春到處找人請吃飯的事情,因而此時也怕徐小年被邵大春纏上了,便多嘴問了一句:“大春,小年又請你吃飯?”
徐小年勉強笑了笑,此時他滿腦子都是自己這個月將要損失的糧票,他實在開心不起來。
邵大春也沒有多想,不僅承認了這事,又將徐小年狠狠誇了一番,說道:“小年知道我沒飯吃,所以要請我吃飯。”
但無論邵大春用什麼方式來說這件事,落在江佟陸就隻有一個事實,那就是邵大春又在逼迫臉皮薄的徐小年請客。
徐小年滿臉的勉強笑容,此時也被江佟陸解讀成了不得不為之,甚至還像是在求救一般。
江佟陸的熱心雷達立馬開啟,朝著邵大春說道:“邵大春,小年家裡有多少人等著他吃飯,你難道不知道嗎?”
邵大春雖不明白為何對方忽然提高音量,但他卻很老實的回答道:“一家五口全靠他,這事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了,居然還做出這樣畜生不如的事情,你還是人嗎?”江佟陸對邵大春提出非常嚴厲的批評。
邵大春被罵得懵住。
反倒是徐小年反應過來了,急切的朝著江佟陸說道:“江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主動要請客的,大春哥最近沒票吃飯,他也不容易。”
“再不容易能有你不容易嗎?”江佟陸說道。
徐小年害怕他繼續說下去,隻能說道:“我真的是自願的,真的沒人逼迫我。”
江佟陸說道:“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明明能自食其力,卻偏偏要占彆人便宜的人了!”
徐小年此時叫苦不迭,偏偏任憑他怎麼解釋,江佟陸都不聽。
“你彆說這些違心的話了,你家裡五口人,吃飯都緊張成什麼樣子了,還要請他吃飯,他多大臉呀!”
江佟陸說完,就一扯邵大春,說道:“我今天不能讓你這樣欺負年輕小孩,看著他臉皮薄,就使勁薅羊毛,真是讓人瞧不起,走,跟我去見站長,讓他評評理。”
邵大春張開嘴巴想要解釋,偏偏江佟陸不給他解釋的機會,而此時最著急的就是徐小年。
這件事真要捅到站長麵前,邵大春為了個人名譽,必然要進行解釋,一旦他解釋清楚了,那倒黴的就是自己。
徐小年使出了吃奶的勁拉住江佟陸,說道:“江哥,你冷靜一點,我真的沒有被逼迫,我真的是自願的。”
邵大春也在一旁點頭,說道:“□□,小年真的是自願請我吃飯的,你彆多想。”
江佟陸見此,卻隻越發覺得邵大春恬不知恥,占小孩便宜已經徹底丟了良心。
他也越發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幫助可憐的邵小年。
“我不能就這麼看著你逼良為娼!今天我一定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江佟陸越發用力,直接拉扯著兩人進了站長辦公室。
王站長剛剛從食堂回來,他此時正躲在辦公室裡拿牙簽剔牙。
忽然見到三人拉拉扯扯走了進來,王站長手裡的牙簽都拿不穩了,一不小心就戳進肉裡麵,疼得他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