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間燈火通明,左右兩側牆壁邊,各擺放著一架九層燭台,一排排手臂粗的白燭靜靜燃燒著,而在最中間、正對著韓蟬的方向,則供奉著一尊牌位。
——這乃是一處靈堂。
韓蟬放輕步伐上前,似怕驚擾了安息的魂靈。他上了三炷香,靜立了片刻,方才低聲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不同於他平時的冷冽。
“殷氏傳來消息,說李蹤胸口中了一箭,雖沒能當場將他誅殺,但一箭穿心,恐怕也活不久了。”
他目光放空,似凝著牌位,又似透過牌位看著彆處:“我自他三歲開始教導他培養他,又費心助他奪位,卻沒想到他竟敢生出那種齷齪心思……我本不想殺他,但他最近行事越來越張狂,日後必定會是我複仇路上的阻礙……”
“是以,他非死不可!”
放空的眼神倏爾轉冷,最後一點溫情泯滅,韓蟬抬手,盯著掌心錯亂的紋路看了一會兒,拿起供桌前的小刀,自衣袖上割了一條布帛,係在了牆上的架子上。
白色的布條垂落下來,代表的是一條將要失去的生命。
在這布條兩側,還有數不清的布條垂落下來,或長或短,或寬或窄,都是韓蟬這些年來一條條親手係上。
他盯著那快要將架子掛滿的白色布條看了半晌,收回目光,臉上已經不見半點情緒波動。
“接下來我怕是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看殿下了。”他說完,拱手拜了三拜,便轉身離開。殘破衣袖映著沉寂燭光,透著股遲暮之氣。
……
離開暗室之後,韓蟬便去了端王府。
端王按輩分算,是李蹤的叔父。成宗皇帝子嗣不豐,一共隻有四個兒子。太子歿後,二皇子李乾被立太子,便是後來的顯宗皇帝。而餘下的兩個皇子,則分彆封了端王與睿王。
睿王早逝,如今就隻剩下一個端王。
端王年事已高,在宗人府領了個閒差,並不參與朝政,隻在家中含飴弄孫。
韓蟬與端王一向沒有交集,此時忽然到端王府上拜訪,惹得不少人暗中猜測——這端王庸碌無能,不理朝事。唯一能讓韓蟬看得上眼的,恐怕隻有那一個剛滿三歲的嫡孫。
而端王府在韓蟬離開之後,忽然閉門謝客,也仿佛佐證了眾人的猜測。
不少朝臣心中惶惶,都在暗中猜測著,皇帝怕是當真出了事,這天啊……怕是要變了。
***
最近兩日的動靜,永安王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聽朱烈說韓蟬竟然已經找上了端王時,葉雲亭有種匪夷所思之感:“動作這麼急?”
李鳳歧也有些訝異,韓蟬這個老狐狸,按理說不該如此沉不住氣。其他朝臣被他刻意誤導,以為李蹤當真命不久矣,但也知道去尋韓蟬確認消息真假,耐心觀望。怎麼韓蟬忽然如此沉不住氣了?
但轉念又一想,又否認了先前的推測:“韓蟬不是魯莽行事之人,他動作如此快,必定是得到了其他的消息,認定李蹤瀕死。”
“是殷嘯之?”葉雲亭接上。
李鳳歧點頭,除了殷嘯之之外,不做他想。
本來李蹤禦駕親征就是韓蟬與殷嘯之聯手設的局。殷嘯之假意敗退引李蹤上套,準備借機除掉李蹤,為子報仇。而韓蟬恐怕則是打著另立幼主,便於控製的主意。
隻是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岔子,李蹤不僅沒死成,竟然還能將計就計來了一招瞞天過海,裝作重傷瀕死意圖引他上鉤。而且看樣子,他裝得很成功,就連動手的殷嘯之等人也被瞞過了,給韓蟬傳遞了錯誤的消息。
他早就看穿李蹤計謀,沒有咬鉤,推波助瀾將“魚餌”拋向了其他人,本是想將這潭水攪渾,讓李蹤頭痛一陣,卻沒想到,竟然還真誤打誤撞讓李蹤給釣上來一條大魚。
就是不知道李蹤回京之後。發現韓蟬所作所為,會是什麼表情。
葉雲亭想了想,篤定道:“怕是要發瘋。”
想想李蹤那偏激的性子,若是得知韓蟬都等不及他死就要給他挑繼位人了,恐怕真的要發瘋。
就是不知到那時候,韓蟬能不能招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