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雲寺回來之後沒兩日, 去查葉泊如的探子便帶著消息回來了。
自從意識到葉泊如當真對李鳳歧有覬覦之心後,葉雲亭便在在意起來,先前去探查的人還是李鳳歧派出去的, 這次探子回來了,倒是葉雲亭聽得最認真,
探子探到的消息不算多, 隻了解了一些粗淺的信息。
國公府對外隻說將葉泊如母子養在外麵,卻沒說具體養在哪兒, 聽的人也隻以為是在外頭的莊子上或者宅院裡,但探子帶回來的消息,卻是說葉泊如母子一直借住在距離上京城不遠的鎮子裡。馮氏對外一直宣稱葉泊如的父親遠行經商,獨自帶著葉泊如在鎮上過活。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馮氏雖不是寡婦, 但獨身一人帶著兒子, 不事生產, 卻又不缺銀子,鎮子上關於她的流言蜚語不少。
葉知禮偶爾也會去鎮上看葉泊如母子,不過行蹤低調。隻從左鄰右舍的描述裡知道, 每隔上兩三月,馮氏宅院的後門便會停一輛馬車, 不少人猜測馮氏是大戶人家養的外室。
“把人放那麼遠, 是怕殷氏發現?”李鳳歧嘖了一聲:“齊國公果然能屈能伸。”
葉雲亭倒是注意到另外一件事:“馮氏怎麼還留在鎮子上?”
“馮氏對外說是遠行經商的夫君回來了, 要接她們母子回上京。因行禮多,所以葉泊如先走一步,馮氏要留下來收拾行李。”探子說著神情間有些猶豫:“不過我覺得馮氏瞧著有些不對,她的丫鬟去了好幾趟醫館,但卻又沒請大夫沒買藥, 急匆匆去,又急匆匆的走。”但他盯了幾日,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目前探到的消息沒什麼有用,葉雲亭聞言沉吟片刻:“那便繼續盯著,有消息再來稟。”
探子領命離開,屋裡就剩下兩人。
李鳳歧拿眼睛一下下地瞥他。慢悠悠拉長了調子:“大公子怎麼忽然對葉泊如這麼上心了?”
他心裡微微得意,莫不是真的醋了?
從出雲寺回來那日,他被連著掐了幾把,一時間沒回過味兒來,這兩日裡越想越覺得,葉雲亭這個表現,像是醋了。
永安王內心暗喜,忘了腰上的痛,又抖擻起來。
葉雲亭眼睫一顫,眼珠往他那邊斜過去,反問道:“怎麼,我要對付他,王爺不高興?”
“!!!”這話李鳳歧哪敢應,他腰上還青著一塊沒好全呢。
“怎麼會?!”他立即表忠心道:“我看他上次凍得還不夠狠,長兄如父,大公子要讓他多吃點教訓才好!”
葉雲亭輕哼了一聲,這才收回了目光,自去看書去了。
李鳳歧心裡道了一聲好險,對葉泊如越發不滿起來。
自己作死就算了,竟然還要連累他。
***
此時的葉泊如,在經曆了出雲寺小挫之後,暫時沒再往李鳳歧和葉雲亭的麵前湊。
那日一路披著風雪回城,回去後他就有些發熱,幸好父親請了太醫過府為他施針方才退了熱。隻是到底是染了病,這兩日精神都不太好,日日還喝著藥。
他裹著有些臃腫的棉衣,眼神陰鷙地琢磨著那日的情形——此時他才不得不承認,永安王對他確實不假辭色。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充滿鬥意。
他可不覺得短短這幾月的時間,永安王對葉雲亭就能死心塌地,他思索良久,覺得是李鳳歧對他仍有防備之心。
想想也是,他在皁河之役中救了皇帝一命,以永安王的性子,想必不會輕易信任他。他思索一番,拿了牌子入宮去尋李蹤。
——看來他至少要展現一些誠意,永安王方才會放心。
太乾宮中。美人如雲,樂音靡靡。
明明是極寒冷的冬日,太乾宮中卻溫暖如春。李蹤單衣赤足斜依在榻上,手中拿著酒杯,崔僖執一尊白玉酒壺立在他身側,時不時為他斟酒。
自從將韓蟬圈禁,又在太和殿發了一通脾氣,將半數官員送進了大理寺刑獄之後,他就沒再去上過朝,日日都在太乾宮中飲酒作樂,醉生夢死。
大理寺刑獄裡,葫蘆藤一樣牽連出一串官員,尚書令與門下侍中求見過好幾回,他卻都置之不理。
崔僖又給他斟了一杯酒,門外便有內侍快步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耳語一番。
“陛下。”崔僖彎腰道:“葉侍郎求見。”
李蹤反應一會,方才想起來葉泊如如今是吏部侍郎了,他興致缺缺地抬了抬手:“宣。”
葉泊如被內侍領進來,對殿中靡靡景象隻做不覺,他緩步走到李鳳歧麵前,拱手行禮。
“葉愛卿有事要稟?”李蹤啜一口酒,撩起眼皮看他,袖中的手卻暗暗攥緊了——葉泊如除了領了吏部的差事,李蹤還將太傅府的看守交予了他。
“是。”葉泊如垂眸道:“下頭來報,說太傅大人已有四五日未曾進食了。”
李蹤手一頓,良久一嗤:“他竟也玩起了這種手段。”
葉泊如恍若未聞,又小心試探:“陛下可要去看看?”
“不去。”李蹤咬牙,惡狠狠道:“朕就不信,他還能真將自己餓死了不成?”
從太傅府回來之後,他便想明白了,阮氏兄弟不過是韓蟬扯出來的幌子罷了,他當時方寸大亂,信以為真。可回宮後冷靜下來一回想,便知道又入了韓蟬的道。
不過是借著阮氏兄弟遮掩他真實意圖罷了。
既然他不肯說,那他便將他圈禁在太傅府裡,縱使他有千般詭計,也使不出來。他遲早要向他低頭求饒!
“可……”葉泊如麵露遲疑:“聽說太傅大人身體一向不好,這兩日似還病了。不若臣代陛下去看一看,以防萬一……”
李蹤聽見“病了”,捏著酒杯的手果然微不可查地顫了顫。
葉泊如垂著頭,嘴角輕輕勾了勾,便知道這一趟的目的,已然要成了。
皇帝與太傅之間的關係,他看得分明。
是以隻需好好利用這一點,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出太傅府,待他尋到解藥的線索,送到永安王麵前,他就不信他還能無動於衷。
李蹤沉默良久,似在猶豫,殿內一時隻有舞女身上的鈴鐺聲與絲竹聲。
許久之後,他一口將酒飲儘,道:“你代朕去看看吧。”頓了頓,又道:“彆叫他死了就行。”
葉泊如輕聲應是,躬身退了出去。
崔僖執起酒壺,為他又斟一杯酒:“陛下還是念著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