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眉頭緊蹙,過了會,宋元忠和宋豐茂一起來了,倆人坐下,宋豐茂環視一圈,蹙了蹙眉。
“朝夕怎麼還沒來?”
蔣氏板著臉,麵無表情道:“你自己養的好女兒,到現在還沒回來,讓全家人都等著她,真是好大的排麵!我瞧著是攀上高枝兒看不上我們侯府這小地方了。”
沈氏眼神冰冷,尖酸地笑:“早知道養出這麼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當初我就不該生她,我就沒見過這樣做人子女的,一點禮儀孝道都不懂,自古以來,回門就是對娘家的重視,國公爺沒醒,她自己也該回來,這都晌午了人還沒到,這是給誰下馬威啊?我看她真是哪都不如朝顏。”
宋朝顏低著頭,柔聲說:“可能姐姐忙顧不上我們侯府吧。”
宋豐茂眉頭緊鎖,也埋怨女兒,侯府日子過得儉省,他要是早知道庶妹夫是揚州首富,必然不會忽視那麼多年,隨便幫扶一把,如今庶妹也該感謝他。
忽而間,腳步聲傳來,宋庭芳笑眯眯地拉著宋朝夕的手,跟藍氏謝氏一起進了扇門。
蔣氏微微訝異,不動聲色。
宋豐茂一肚子火,語氣很衝:“朝夕,縱然你嫁入了國公爺,也該知道自己姓什麼,我從沒見過回門的姑娘晌午才進家門的,你現在派頭很大嘛,當了個國公夫人了不起了是嗎?”
宋朝夕抿了抿唇,挑眉笑了笑,“父親,聽您這話的意思,好像侯府一直都很歡迎我回門。”
宋豐茂一愣,氣得差點拍桌子,“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明明自己做錯了事,還把事情推到彆人頭上,難不成你要回來,我們侯府還能關著門不讓你進來?”
宋朝夕嗤笑一聲,好笑地看向蔣氏,“那就奇怪了,今早我馬車到侯府門口,想進來可大門一直緊閉著,小廝也不給我放門,我隻能從後門偷偷溜進來,父親,侯府就是這樣歡迎女兒的嗎?”
宋豐茂一愣,不敢相信地看向沈氏和蔣氏,卻見倆人眼神瑟縮,顯然都是知道這事的。
宋朝夕笑了笑,找了個位置先坐下,一點虧也沒吃,“女兒沒記錯的話,皇上推行以孝治國,重視三綱五常,我為晚輩,自然是以父親以侯府為榜樣的,如今侯府這樣對女兒,是不是意味著女兒也可以不顧綱常倫理,可以不尊重長輩,不尊重這侯府的家法規矩?父親,亂了家裡的規矩事小,可我如今嫁的是國公爺,皇上對我也很是關心,若是叫皇上知道,我一個出嫁的女兒回門都沒人歡迎,肯定會以為我們侯府不重視這門親事,到時候責怪起來,父親可彆怪我這個女兒沒儘到本分。”
蔣氏眉心突突直跳,她不是不知道這麼做不妥,隻是一個下馬威而已,其後她隻要不當回事,對宋朝夕好一些,說出去也沒人能挑出刺來,卻不曾想,如今宋朝夕有皇上和國公府撐腰,縱然這點小事不可能鬨到上頭去,可禁不住人家底氣足啊,好比現在,她搬出皇上來,一個大帽子扣過來,誰也不敢多嘴一句。
她什麼時候被一個小輩這樣拿捏過?一向是她算計彆人,卻被彆人算計了,蔣氏麵色鐵青,氣得手發抖,差點連筷子都拿不住。
宋豐茂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有時候事情雖小,可要是有人想彈劾你,再小的事都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宋朝夕說的不無道理,再來他在朝為官,身正才能立足,縱然女兒不被家裡喜歡,可到底是宋家的閨女,高門世家哪有女兒出嫁,回家連大門都進不來的,這要是傳出去,永春侯府的臉麵往哪放?定然會淪為世家笑柄。
可要他認錯,又不可能,宋豐茂便拿出做父親的威嚴,冷聲道:
“你對父母撒謊,欺瞞你姑母家在揚州的情況,已經是大不敬,為人子女怎可欺上瞞下,是你有錯在先,今日大門之所以關著……恐怕是小廝自作主張,並不是府裡的主意,你怎可因為這點錯就揪著不放,來質問父母?”
宋朝夕挑眉,差點在心裡給宋豐茂鼓掌了,看看人家,冠冕堂皇的功夫實在了得!
這就是世家要的體麵,宋豐茂果然深諳其道,說什麼欺瞞,說什麼揪著不放,宋朝夕也懶得辯解,隻能說他們高興就好,你跟這些人講道理有用嗎?
講道理要有用的話,水牢裡也就不會關著那麼多重刑犯了。
宋朝夕隻笑著回:“原來是府中小廝的主意?真是狗一樣的東西!”
蔣氏這麼大歲數,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指桑罵槐過?沈氏臉白了又白,也覺得這是在罵自己。
宋朝夕卻笑得燦爛,拿起筷子道:“好了,父親,我不會跟狗仗人勢的東西一般見識的,不就是不給我走正門嗎?不走正門我就走後門,反正都是門,能進就行,走哪個門不是走啊。說起來幾天沒吃侯府的飯,這飯菜都香了不少,謝謝祖母和母親做了朝夕最愛吃的小菜,朝夕在此謝過了。”
席間鴉雀無聲,眾人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宋朝顏原想看宋朝夕被敲打,被家裡責罵,誰知宋朝夕不著痕跡地罵了所有人,還笑嘻嘻就把家裡長輩懟的說不出話來。
更氣人的是,三日不見,宋朝夕竟然不見疲態,反而心情不錯,豔光四射,嘴唇更是粉嫩飽滿,讓人越看越氣。
這是手鐲的功勞嗎?想到手鐲和取血,她頓時沒了胃口。
飯後,大門終於敞開了,宋朝夕由青竹扶著往外走,行至半路,便看到宋朝顏從對麵走來,今日宋朝顏穿一件藕荷色的褙子,宋朝夕也穿過類似顏色,可她長相明媚,反觀宋朝顏一臉病態,身材又瘦弱,有些撐不起這嬌嫩柔美的顏色。
宋朝夕挑眉,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宋朝顏看向她手腕上的鐲子,眼皮直跳。
她心心念念的手鐲就戴在宋朝夕手上,宋朝夕正是因為手鐲才變得這麼漂亮,等她得到了,她一定會比宋朝夕更美,一定會把宋朝夕比下去。
她內心生出前所未有的狂熱,一個聲音在告訴她,一定要得到這個鐲子,哪怕是用搶的,也一定要得到。
宋朝夕出了侯府大門眼皮就跳得厲害,她心裡有些不踏實,這幾日表哥們也沒給自己捎來口信,她怕表哥們出問題,便半路拿出從侯府住處帶的男式袍子穿上,出去找了一圈表哥,沒找到表哥住處,便又折回國公府。
宋朝夕進了國公府,卻見所有下人們來去匆匆,似乎都在忙活著什麼,溪月見到她,趕緊跑過來,“宋神醫!!!”
宋朝夕一愣,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呼吸猛地一滯,“怎麼了?是不是國公爺不好了?”
溪月卻猛的一笑,“宋神醫!國公爺醒了!老夫人叫我去請太醫來給國公爺診脈,我剛走到這就遇到您了。”
宋朝夕耳朵嗡嗡的,有些回不過神,溪月說什麼?國公爺醒了?容Z他醒了?
宋朝夕被這消息砸得愣怔住了,身後的青竹和冬兒高興地直跺腳。
冬兒:“您還等什麼呢?快去給國公爺診脈啊!那是您夫君!去遲了萬一又暈過去該怎麼辦?總要讓他看看您長什麼樣再暈啊!!!”
溪月愣了愣,覺得信息量有點大,宋朝夕嫌棄冬兒沉不住氣,她咳了咳,一派淡定地讓人抬了轎子送去湖心小築。
從未覺得水廊這段路如此漫長,日頭曬人,一陣風吹過,叫人涼快一些,宋朝夕一路上腦子空白,無從思考,隻能愣愣地推開扇走進去。
老夫人正坐在拔步床上喜極而泣,不停用帕子擦眼淚,而國公爺半坐著靠在床上,聽到聲響,側目看過來,他隻著一件中衣,領口寬鬆露出鎖骨,一雙漆黑眼眸平和卻暗藏銳利,明明神色和緩,表情極淡,卻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宋朝夕第一次看到睜眼的國公爺,隻覺得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老太太眼中有淚,麵上卻帶著喜色,衝她招手,高興道:“快來給國公爺診個脈。”
宋朝夕垂眸,走到他身邊,明顯感覺到容Z不怒自威的氣勢,到底是在戰場上滾打的男人,一個眼神便叫人心底懼怕,她勉強淡定道:“請國公爺伸出手。”
容Z將手腕朝上對著她,宋朝夕這才發現他的手指又細又長,骨節勻稱,看著是讀書作畫的手,隻是手心布滿繭子,一看就是握刀劍留下的。
宋朝夕收回視線,手指輕輕搭在他手腕上,這仙草真是神了,容Z的脈象竟比今早更好了,她不由慶幸自己得到了這個機緣,讓原本隻剩一口氣的容Z如今脈象平和,比尋常人都要康健。
然而她若說容Z不需要吃藥也不需要做任何康複工作,老夫人肯定會不安心,從前她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病人身體不適來看病,她對對方說什麼藥都不用吃,隻需要每日多走走消消食就行,誰知病人反而不放心,到處問診以為自己得了絕症。
有時候大夫不僅要會治病,還要安撫好病人和病人親人的情緒,使人心情愉悅。
於是,宋朝夕溫聲道:“天氣炎熱,國公爺身體乍看之下和尋常人無異,實則有點體虛,我開一些藥包給國公爺泡澡,再定幾個藥膳食譜,雙管齊下,如此一來,效果和服藥是一樣的。”
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又蹙眉:“你說國公爺身體有點虛???”
那還能同房讓她抱孫子嗎?咱們朝夕是個漂亮的,萬一她兒子不行,傷了根本這可說不過去。
宋朝夕愣了愣,她就是隨口一說,老夫人怎麼還認真起來了?照她看,國公爺這身子比她都好,現在拿劍上戰場砍人都是可行的。
老夫人又問:“那這體虛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
宋朝夕有些看不懂老夫人了,實話實說:“自然是暫時的。”
“那就好那就好!”孫子孫女是保住了!老夫人驚喜之餘,看向倆人,眼下容Z穿了白色中衣,頭發簡單束起,宋朝夕則穿著月白色長袍,一個是白,一個白中泛藍,差不多的底色使得二人看起來十分般配,般配到讓老夫人覺得自己很是多餘,如今兒子醒來,她這個當母親的便放了心,這夫妻二人第一次見麵,總有一些話是她聽不得的,她體貼地站起身,“我還要讓人進宮稟報皇上,朝夕,你跟國公爺好好聊聊,母親就不打擾你們了。”
宋朝夕噎了一下,心說她跟容Z也沒什麼好聊的。
倆人第一次見麵,這種情況下她著實尷尬,她應該怎麼說?難不成衝上來就告訴他:
“在你昏迷這段時間,我們成了個親,國公爺你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容Z會不會被她刺激的再次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