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2 / 2)

一旁的高氏聽得心裡又酸又澀,她伺候了老太太十多年,還幫著管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老太太心裡卻不如剛過門幾天的宋朝夕,雖然宋朝夕醫術好,長得也漂亮,可她也不差吧?怎麼老太太隻知道誇這二兒媳婦,卻看不到她的好呢?現在宋朝夕剛進門就被全家人這樣看重,過不了多久,豈不是要把這掌家的權利收過去?等宋朝夕再生了兒子,這還了得!

老太太又提起容Z醒後,國公府收到各家的贈送,“聖上下了命令,不許閒雜人等來擾你休息,務必讓你好生靜養,聖上都這樣說了,底下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否屬於閒雜人,自然不該冒然前來,便都派人遞了話。”

遞了話自然是不夠的,家家還都有贈送,隻是樹大招風,國公府越是龍寵正盛時,越是該低調行事。老夫人自然是不會要這些的,送上門的贈送她都叫人回絕了,言明國公府剛辦了喜事,不宜收禮,儘管如此,還是有一些被強行塞了進來,老夫人擬好了清單,好叫容Z方便處理這些事情。

溪月恭敬地捧著謄寫好的清單,容Z接過,隻粗略看了一眼,便順手遞給宋朝夕了。

宋朝夕接到也是一愣,原想從他臉上看出究竟的,可他沒有任何表示,她隻能硬著頭皮打開。這清單上確實有不少名貴物品,掐絲琺琅嵌白玉三鑲如意、名畫《上河圖》複本、金石拓片、竹簡古銅……看得出,絕大部分送的都是文玩字畫、金石之學相關的。

“您喜歡金石之學?”宋朝夕問。她那倒是有不少青銅器和石刻碑碣,是從前姑父尋來送她的,姑父不喜這些她更沒耐心研究,都扔在揚州的庫房裡,早知道就讓人帶來京城了。

容Z站立時挺拔威嚴,氣勢冷峻而肅殺,坐著時壓迫感沒那麼強。宋朝夕聽他說,“不算癡迷。”

“金石傳拓,與古為徒,您這愛好很高雅。”她學不來不要緊,不妨礙她見機拍馬屁。

容Z笑著搖搖頭,也沒說什麼。

這種事該如何處置他自然是心頭有數的,她又不可能真的拿主意,便隨便翻了翻,看得出絕大部分送禮的人都打聽過容Z的喜好,除了送琺琅如意的這位。以容Z的身份地位什麼樣的東西沒見過?如今朝廷官員之間互相贈送就以如意居多,送得多了也就不尋常了,他竟然就這樣送來了,也不知該誇他耿直,還是該誇他不鑽營。

她神色輕鬆,一點也沒當回事,一旁的老夫人卻笑得意味深長,高氏心裡也咯噔一跳。

國公爺才醒了幾天?跟宋朝夕結親前都沒有相看過,明明就是老夫人硬塞給他的,他竟然對這個妻子如此看重,當著外人的麵,就把清單交給宋朝夕了。這是在肯定宋朝夕的地位呢。容灃也在衙門當差,從前國公爺外出打仗,按照規定,他們這些親眷都要留在京城的,容灃雖然擔任的不是要職,可國公爺的威嚴在,容灃少不了也要替他處理這些事情,彼時,也是這種情況,她隻在一旁多了句嘴,問禮單上都有什麼,就被容灃回了句:“婦道人家管這些事乾什麼!”

如今差不多的情況,國公爺的做法卻截然不同,國公爺是什麼身份,竟給宋朝夕這樣的臉麵!身為女人誰不想被自家夫君這般看重?同是女人,待遇竟如此不同,高氏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容恒在一旁乖乖站著,這種場合他向來說不上話,父親和祖母話家常他這個晚輩沒有插嘴的道理,若是聊朝政官場的詭譎,聊朝堂上的人員變動,他這個兒子更沒有插嘴的餘地。父親昏迷時他也想過要振興國公府,如今卻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父親在前,他這個當兒子縱然是站在父親的肩膀上,想要達到父親的高度,隻怕窮儘半生也是難的。

宋朝夕今日穿一件緋色繡梅花領褙子,容Z則穿一件玄色的圓領長袍,倆人衣服的底色完全不同,一個深沉一個張揚,卻也莫名相配。

容恒從前隻覺得奇怪,為何宋朝夕到父親麵前便顯得溫順,如今卻忽而明白,人在比自己強大的人麵前會下意識表現得溫順。他心裡胡思亂想,連老太太跟他說話都沒聽清,等回過神時,又聽老太太笑問:“恒哥兒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之前因為你父親的事耽擱了,如今祖母會替你好好相看,爭取早日把人定下來。”

容恒垂眸,隻覺得格外不自在,他也要娶親了,可他卻一點也不高興,畢竟他之前想娶的人是她,她聽了這話是什麼感覺?或許不自在的人隻有他一個,她還是跟從前一樣沒心沒肺。

他又想到宋朝顏,莫名不知該如何回答,便道:“都聽祖母的。”

老太太笑了笑,“恒哥兒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容恒莫名想起宋朝夕的臉,他意識到自己在亂想,莫名緊張起來,父親就在對麵看著他,不會是看出他的想法了吧?若父親看出來又該如何呢?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他應該是喜歡宋朝顏的,可宋朝顏叫他娶宋朝夕,一切便偏離了從前的軌道。

“孫兒都聽祖母的。”

宋朝夕心裡嗤笑,頗為看不上容恒這副做派,身為男主的容恒竟越來越慫了,原著中容恒好歹為了宋朝顏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如今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也是有意思。

宋朝夕看出老太太想留容Z說幾句體己話,便體貼地先離開了。老太太上了美人榻,胳膊撐在五福捧壽的引枕上,溪月又拿了個金錢蟒繡球花紋的靠枕塞在她腰下麵。老太太連生三個兒子,生產時落下的腰痛毛病,一旦久坐非要這樣撐著才舒坦一些。

楊嬤嬤拿出香味淡雅的檀香點上,又命幾個丫鬟手執團扇在一旁扇風。

老太太瞥了端坐著的兒子,神色揶揄:

“這裡沒人,就我們母子倆人,母親倒想問你一句體己話,你就直說,母親給你找的這個媳婦如何?”

容Z是知道她脾性的,看起來比誰都端莊謹慎,實則是個愛打趣的,他記得自己幼時跟父親上戰場,母親也女扮男裝跟著,那裡沒有國公府的規矩限製著,他沒少吃母親的虧,年紀大了他城府也上來了,就很少再上她當了。

他頭也不抬,眼皮低垂著,語氣如常:“我不懂母親的意思。”

老太太瞪他一眼,“你媳婦很漂亮很水靈吧?”

容Z眼皮直跳,麵上還算淡定,喝了口茶才回:“母親的眼光總歸不會錯的。”

老太太眼中閃過揶揄,她手指在刺金線的引枕上點了點,才道:

“聽你這語氣是不滿意了,也是,這媳婦又是我硬塞給你的,你不滿意也是正常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委屈了你,不如給你抬幾個姨娘伺候,你若是不喜歡朝夕這種明媚的,我就給你抬幾個柔弱、楚楚可憐的,你隻需一月去幾次朝夕房中應付就行了,剩下的日子你愛去誰那就去誰那,也不用委屈了你。”

容Z放下杯盞,神色沉沉,不容置疑:“我公務繁忙,沒有那心思應付旁人。”

“不用你應付,你白日忙政務,總不能晚上也要忙,應付幾個姨娘而已,隻需要晚上動動心思就行了,耽誤不了你什麼事。”

“不必,兒子不喜那些。”

他神色沒什麼變化,可老太太知道,再說下去,他就要反擊了,她心裡歎了口氣,有些惋惜,兒子小時候還挺好逗的,怎麼年紀大了這般老氣橫秋,逗也不禁逗,說笑逗趣也不接茬,哪像小時候那般可愛,真是越大越沒意思了!

“行了,你這性子越來越沉了,本來就比朝夕大那麼多,再這樣一板一眼,老氣橫秋的,小心她嫌棄你,”老太太笑笑,撥動著幾個串珠,又叮囑他,“你們的洞房花燭夜被耽誤了,也該提上日程了,這府中很久沒有小人兒出生,你和朝夕容貌都十分出眾,生的孩子定然是一等一的好看,趕緊培養一下感情,把洞房花燭夜給補上。”

容Z不動如山,手指摩挲著金色木葉紋杯盞,眼眉低垂,漫不經心道:“我心裡有數。”

“你有數?你有什麼數?你再這樣不近女色,指不定過幾年我就要去相國寺找你了,再者你能忍人家朝夕能忍嗎?她本就是因為衝喜才嫁你的,府內外有不少人議論,認為你們長不了,等著看笑話,你一個男人沒損失,她一個婦道人家卻很難做人,你要是真心為她考慮,這事就得放在心上才行。”

容Z並不反駁她,卻也不是能被人左右的,老太太知他性子,便也不再勸了,擺擺手讓他走了。

容Z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走上了回廊,他有一年多沒回來,國公府的樹木好似都比從前繁茂許多。忽而,一個緋色身影躍入眼簾,他腳步不覺快了一些,“怎麼沒走?”

宋朝夕是想走的,但又覺得自己應該等等他,“我等國公爺一起回去。”

日頭曬人的很,容Z沉默片刻,又說:“以後若是有這種情況,不必等我。”

倆人並肩而行,宋朝夕沒搭話,方才他背脊挺直,闊步而來,莫名讓她有了畫麵感,好似看到他手執長劍,策馬而來。很難想象這人在戰場上是什麼樣的。

次日正午,炙熱的日光從扇透進來,湖麵上蜻蜓點水,漾起一圈圈漣漪,蟬鳴一陣一陣的,聽習慣了也不覺得聒噪,從雕窗看出去,樹木蔥鬱,湖水清澈,如畫如夢。

宋朝夕早晨給老夫人請安回來,就拿出幾味藥材調配著什麼。容Z去了小樓書房,邊關戰事剛消停,打了勝仗班師回朝,本就有許多要交代的事,奈何他此前墜馬昏迷,許多事便耽擱下來,如今卻也躲不得了。他拿著一封信箋,讀完後看向湖中倒影,發現她還坐在窗欞旁,梁十一正彙報宮中的情況,難得見主子走神,猶豫了一會,才道:“夫人該是在做粉。”

“粉?”容Z抬眸看他一眼,神色極淡,不怒自威。

梁十一頭也不敢抬,隻說:“前幾日聽夫人提起過,說要做女子妝扮用的粉。”

容Z不了解女子的事,卻恍惚記得她晨起時會叫丫鬟替她傅粉,想必說的就是那個,他捏著手中的紙,沉聲吩咐:“往後夫人在時,你不用跟著了,離她遠一些。”

梁十一有些看不懂主子了,從前夫人沒來前,他可是日日守在這的,也沒見主子說什麼,如今叫他離得遠一些,是怕他聽到不該聽的事?還是怕他離夫人太近不妥帖,需要避嫌?

“屬下遵命。”

偶來的蟬鳴打破晚間的寂靜,湖風涼爽,宋朝夕心頭也舒爽許多,她繼續搗鼓,藥膏倒是好做,隻是粉十分難做,本朝女子喜歡用鉛粉把麵部抹的白淨細膩,配以花鈿,普通的粉很難達到鉛粉的效果,宋朝夕在揚州時就試過幾次,一直沒有成功,她這幾日也試過幾個方子,都不夠理想,今日她用蚌粉、珍珠粉和七白/粉、益母草等幾味藥材混合,如此調配成的粉粉質細膩,比起前幾日做的大有改善。

她靠近些聞了一下,有股淡淡的藥味,不算特彆衝鼻,能夠接受,之前宮中流行過的宮粉,其中也加了紫茉莉用以調整香味,她也想過把玫瑰研粉末加進來,以遮蓋藥材的味道,隻是玫瑰花期已過,今年想找到適合的玫瑰粉恐怕難了,若以壓榨的玫瑰水混合,又難以長期保存,隻能後續繼續改進了。

次日一早,宋朝夕讓青竹拿出一個描金的白瓷瓶子,青竹打開將粉擦於她的麵部,大小姐的肌膚本就細膩勻稱,傅粉後麵部更是霧蒙蒙的,顯得柔和乾淨很有質感。

青竹驚訝道:“這是大小姐新做的粉?好似比前幾日的精致許多。”

“是我新做的。”

冬兒也湊過來,“比前幾日的白,也比之前的服帖,擦在臉上後一點瑕疵都看不到,不對!是小姐的臉本來就沒瑕疵!”

宋朝夕勾唇,捏了下冬兒肉嘟嘟的笑臉,將粉擦在她臉上,冬兒左臉有顆小痣,被這一蓋,竟然很難看清,遠遠一看隻覺得擦粉的地方妝麵乾淨,霧蒙蒙的十分柔和,連輪廓都立體了許多,堪稱神奇。

冬兒看向鏡中的自己,愣怔了一下,“小姐,這粉一定很貴吧?不知道冬兒能不能買得起。”

貴是肯定貴的,隻是女子的錢最好賺,為了妝容好看,各家女子都不惜重金去購得口脂、腮紅、鉛粉,傅粉是妝扮中十分重要的一環,若是能做出被女子鐘愛的粉來,定然可以大賺一筆。宋朝夕陪嫁的鋪子裡有一間脂粉鋪子名為香寶齋,這間鋪子位置很好,奈何生意一直不溫不火,竟還有虧損的勢頭,宋朝夕前幾日洗澡時翻看了香寶齋的賬目,發現香寶齋賣的脂粉樣式陳舊,不為京中貴女所喜,她便有了自己調製新品的想法。她本就是大夫,前世做過一些自用的東西,若說她和其他人的區彆,那就是她做的藥膏和粉裡都有養顏藥材,以藥滋補可緩解粉對肌膚的傷害,若是傅粉亦可養顏,相信女子都拒絕不了。

她正做著粉,就有人來說侯府派人上門了,宋朝夕正覺得奇怪,見了人才知道是表哥托了侯府的名義派人來的。來者是表哥的手下叫方塹,這人原本是江湖人士,受重傷時受了表哥的恩惠,其後一直為表哥做事,宋朝夕成親那日隔著轎簾請表哥替自己查看薛神醫的下落,若是薛神醫來京城,便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有薛神醫的下落了?”

方塹沉聲道:“昨日已經到了京城,宋朝顏和沈氏已經與薛神醫見過麵,二人在薛神醫處待了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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