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顏當然不樂意,她本來就是為了做做樣子找個借口才去給親婆婆上香的。
廖氏卻覺得沒什麼不好,顧顏本來就是做兒媳婦的,認清誰是自己的婆婆是應該的!
丫鬟端來剛泡好的新茶,宋朝夕嘴挑剔,喝了幾口便放下了,丫鬟又把茶端給廖氏。
宋朝夕不鹹不淡道:“毅勇侯夫人請用茶。”
廖氏對宋朝夕容貌的震驚已經平複下來,聽到宋朝夕這般客套生疏地說話,她有些不喜,宋朝夕這樣的小輩應該跟著容恒稱呼她才對,隨即她意識到宋朝夕可是容z的夫人,是堂堂國公夫人,宋朝夕與她是平輩的,且地位比她還高。
宋朝夕對她這般說話其實也算客氣了。
可她就是不舒服。
抿茶時她故作漫不經心地打量宋朝夕,宋朝夕穿著新款的衣裳,紅衣勝火,刺繡精美。衣領處繡著一圈南珠,披肩的係帶也繡著米珠,珍珠與衣裳顏色交相輝映,也不知是誰點綴了誰。
領口圍著一圈白色的毛絨圍脖,襯得她本就白淨的肌膚有種說不出出的熒光。她頭上的發飾亦是獨特昂貴,不需刻意彰顯,她坐在那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用做,隻這一身打扮就讓人自慚形穢。
陽光照在她側臉,她神色認真,不會過於嚴肅,卻不似同齡的顧顏這樣讓人覺得撐不起場麵。
廖氏剛進門時也過過幾天好日子,隻後來才發現男人實在不成器,這些年姨娘抬了一個又一個,通房無數,兒子跟親爹一樣,眼高手低不成氣候,她手頭原本有一些陪嫁,前年兒子把人打殘,把她手頭那點陪嫁給敗光了。
廖氏一年也不穿幾次新衣,身上這件勉強拿的出手的隻每次外出拜訪時才會會穿,她來時特地挑了一根質地上好的珠釵,原先覺得很好的,可跟宋朝夕一比,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誰能想到永春侯府這個聽都沒聽過的嫡女竟然能嫁進國公府,還有這樣潑天的富貴!
這便罷了,從前程氏還在時還能幫襯娘家,她們也能打著容國公的名號謀些好處,現在卻不容易了,一說是容國公夫人娘家人,人家就反問,說容國公的夫人不是姓宋嗎?
廖氏最近日子越來越難過,對這個搶了他們好日子的宋朝夕愈發不順眼,哪有這樣好命的女子,不就是長得好看一些嗎?若不是這張臉,她能嫁進來給容國公作續弦?雖是續弦,可如今的容國公權勢正盛,最好的時候都被宋朝夕給占了,容國公這個年紀若再有孩子,恐怕會寵上天去吧!
她怎麼什麼便宜都占了……
她穿成這樣出來是為了給自己下馬威吧?廖氏直冒酸水,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敲打一下,省得這女子真以為自己了不得,得意的沒邊了,“原來是國公夫人啊,成親那日我遠遠看過你,就是一直沒看清樣子,夫人你有所不知,現在外頭的人都說國公爺是衝喜才娶的夫人,算不得真感情,你說國公爺如今都好了,怎麼不帶夫人出去露個臉?”
宋朝夕笑了笑,一縷頭發從耳旁掉落,她頭發鬆鬆垮垮地挽著,露出細白的脖頸,她一派閒適,似乎根本沒把她這番好心的勸告聽進去。
“毅勇侯夫人有所不知,人都這樣,有好東西就想藏起來,國公爺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緊張我了,恨不得把我捂的嚴嚴實實才好!”
廖氏是這個意思嗎?她有些掛不住笑了,她又不是想吹捧宋朝夕。
廖氏臉色難看地扯了扯嘴角,才笑笑:“我一來國公府就總想起那年,杏花春雨時,妹妹一襲紅衣嫁給國公爺,彼時的國公爺意氣風發,鮮衣怒馬,想想日子過得真快,你說好好一個人怎麼就去了呢?若妹妹不去,夫人你看到她和國公爺相處的情景肯定會十分羨慕的。”
宋朝夕挑眉,她其實根本沒把廖氏放在眼裡,要不是走過垂花門時,聽到這倆人在屋裡頭嘀咕,她也不至於給廖氏下馬威,她跟國公爺雖然已經同房,卻從未奢求過更多,她原以為倆人這樣相處便夠了,可如今聽廖氏這麼說話,心裡還是有種莫名的火氣。
宋朝夕紅唇微抿,笑得有些距離感,“雖則這話由我說出來有些不妥,可既然毅勇侯夫人一來國公府就多想,為著夫人的身子著想,以後夫人還是少來的好。”
這已經是很明顯的趕客了,這些年容恒一直在接濟毅勇侯府,廖氏每次上門自覺低人一等,如今宋朝夕還說這般傷人的話,廖氏心裡百般不是滋味,這不就是指望她以後再也不來嗎?憑什麼啊?這是她妹妹的婆家!
廖氏臉色難看的要命,她不好過自然也不會讓宋朝夕好過,她便笑了笑,“夫人可真會替人著想,說起來世子爺生母在世時,曾經要給國公爺抬兩房姨娘,隻是國公爺在外征戰這事才作罷了,雖說我隻是個外人,但也不得不端著長輩的架子再多說一句,這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不說彆的,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麼幾日,那幾日不方便伺候,自然不能讓男人受委屈,總要有些通房姨娘在才方便,夫人你年紀小,伺候的經驗不足,房事一事上總要有人幫襯著,家裡多些人還多份熱鬨,夫人你說是嗎?”
宋朝夕不說話,隻低頭看向鞋麵,她今日穿了一雙新繡鞋,上頭繡著五彩的寶石,鞋頭還綴著瓔珞穗子,兩側掛著串珠,尤其好看。她並不惱怒,若她隨隨便便就因為彆人幾句氣話就亂了分寸,就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廖氏今日這番話,無非就是提醒她注意分寸,狗急跳牆,若狗不急,又怎會跳牆呢?你跟那亂吠的狗一般見識,何苦來哉?
旁人越想看她生氣,她便越是不生氣,她挑眉一笑,看人時有幾分嫵媚,語氣卻極其溫和:“廖夫人在顧家一切安好?”
廖氏一愣,沒明白這怎麼扯上顧家了,顧家可是老夫人的娘家啊。
就聽宋朝夕說:“哦,我忘記了,原來廖夫人是世子爺的舅母,廖夫人莫怪,你看我這記性,我還以為廖夫人是國公爺的舅母呢……”
廖氏又不蠢,哪聽不懂這話中的諷刺意味,宋朝夕是在嘲笑,也是在提醒,提醒她注意身份,她不過是個平輩,哪有本事擺長輩的譜兒?她跟國公爺又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根本沒有立場管國公爺。
廖氏自詡跟世子爺是一家人,如今被人落了麵子,格外難堪不說,也咽不下心裡這口氣。正好有丫鬟通報,說國公爺過來了,廖氏暗暗一喜,她從前來國公府多次,卻從沒當麵碰過國公爺,她知道國公爺很忙,很少回內宅,可他現在卻來了,可見他心裡還是有她這個妻嫂的,否則也不會怕宋朝夕招待不周親自過來,若國公爺知道宋朝夕如此怠慢自己,定然不會輕饒的!
廖氏趕緊起身給國公爺請安,容z神色冷峻,一貫的威嚴,他坐在宋朝夕旁邊的圈椅上,手握住圈椅的把手,氣勢沉沉。殺伐決斷的氣勢便出來了。
宋朝夕挑眉有些意外,若一切如廖氏所說,國公爺對毅勇侯府另眼相待,又怎會對她這般嚴肅,畢竟容z對自己親近之人可不是這個態度。
宋朝夕挑眉看他,“國公爺,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有事要忙嗎?”
廖氏覺得她太不知道分寸,縱然國公爺給她幾分好臉色,那也是看在她年紀小的份上,她不行禮就算了,說話還這麼沒大沒小。
容z眸中閃過笑意,“我事情處理完了,閒來無事隨便走走。”
宋朝夕想說你走的也太隨意了,走著走著就恰好走來她這裡了。
她心裡還有些氣,為廖氏剛才那番話,眼下要笑不笑:“我還以為國公爺是來迎我的呢。”
容z原想說在外人麵前要注意分寸,轉念一頓,看她一眼,“也不怕彆人笑。”
宋朝夕於是勾了勾唇。
廖氏有些拘謹,不如方才跟宋朝夕說話放鬆,也不敢那般放肆,可國公爺願意為了招待她特地趕過來,顯然是看重的,她想了想,硬著頭皮笑道:“我剛跟夫人說幾句體己話,沒想到國公爺就來了。”
宋朝夕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是啊,如果敲打我叫我這個繼室規範自身,叫我懂得分寸,叫我給國公爺抬幾個姨娘,算體己話的話,我隻能說,廖夫人說體己話的方式有些特彆呢。”
廖氏大驚失色,瞬時慌了神,這些話女子們私下說就行了,宋朝夕竟然鬨到國公爺麵前去?她確實是這樣想也這樣說的,可這些話真要說出口就不是那個味兒,她本就是包藏私心,她這身份如何能做國公爺的主?不過是隨口說說給宋朝夕添堵,當然,若真抬了姨娘也是她樂見的。
可宋朝夕就這樣大喇喇把她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剖開擺在台麵上。
容z轉頭看她,大紅披風映得她更有種難言的流彩,他總覺得她今日沒那般快活,原來是因為這些話,是他考慮不周,原也沒必要一定叫她來應酬,這種事交給容恒便罷了,再說如今顧顏也嫁過來了,有他們就足夠了。
她嫁給自己注定要麵對這些流言,這原是他不願意的,卻到底……
她這樣的性子不快活是難免的,可那些話也是沒有根據的。
容z望向廖氏,驟然沉了臉,語氣有些沉:“朝夕她是國公夫人,即便她不知分寸,不知也便不知了,又能如何?這世間夠格指點她的人,隻怕也沒幾個。我抬姨娘這種私事,就更不勞毅勇侯夫人掛心了,毅勇侯夫人還是管好毅勇侯和世子,若真閒得慌,就給他們多抬幾個姨娘。”
這已經是很不客氣了,廖氏從沒這樣難堪過,宋朝夕還在一旁看著她。可她人在屋簷,今日還有一事相求,便咬咬牙硬著頭皮:“國公爺,世子爺他表哥如今已經不似從前那般混日子,我想托您給他謀個正經差事……”
容z撥動著左手上的串珠,他望向門外莫須有的一處,神情格外冷漠:“他的事我管不了,做人都不會,還想謀差事?”
廖氏雖然跟他不親近,可這幅表情也是她沒見過的,她忽然覺得事情不好,國公爺這般模樣,不像國公爺維護國公夫人,倒像是男人維護女人。
她覺得對國公爺來說,謀個差事就是小事,國公爺肯定是氣她說宋朝夕。
她有些急:“國公爺他已經改了。”
“改?打殘旁人的腿是改?強要瘦馬不成就燒死人家是改?”容z已經不止是不客氣,他已經明顯不耐煩,串珠撥得愈發快了,他冷眉緊蹙,“行了,你回去吧!這事不必再提!”
日光的陰影中他臉色沉的嚇人,廖氏眉心直跳,她沒想到容z會知道這些事,她不敢再說一句話,隻不情願地出去,想找程媽媽說說話,看事情還有沒有轉機。
她走以後,宋朝夕和容z並肩往回走,起先誰都沒說話,湖風吹得人有些涼,湖邊濃蔭匝地,朦朧的日光落在倆人肩頭,宋朝夕將披風攏了攏,他很快換了個位置,替她擋住了,風小了一些,她就沒那麼冷了。
宋朝夕挑眉,沒好氣瞪他一眼,他被瞪得莫名一哂,“我倒是做什麼都錯了。”
堂堂國公爺,誰敢給他氣受,還翻他白眼?宋朝夕真是能耐的,什麼都被她占全了。
宋朝夕牙齒咬得咯吱響,“我現在牙癢癢,想咬人。”
他挑眉,笑笑伸出手指頭,她也不客氣,一口咬住,貝齒叼著他細長的手指,被風吹得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像隻生氣的細犬,他提起手指抬得高高的,她卻不放,踮著腳尖也要咬著,倆人就這樣焦灼著。忽而她腳步不穩,就這樣栽在他懷裡,容z順勢掐住她的細腰,將她摟在懷裡,不容她再跑了。
腰被人鉗製住,倆人離得技近,呼吸交纏,宋朝夕被摟得差點喘不過氣,手撐在他堅硬的胸口,從鼻腔裡哼出一聲,“有人看呢,光天化日摟摟抱抱,請國公爺注意影響。”
“光天化日你還咬人手指。”
“我是牙……癢癢。”她說話聲音很含糊。
“那我是手癢癢。”他生起逗她的心思。
遠遠打量他們的青竹和冬兒對視一眼,都轉過身把頭埋得低低的,看也不敢看。
小姐和國公爺在一起怎麼就這般孩子氣?還咬人呢?從前也沒這樣過,國公爺這樣的人也由著她。
宋朝夕沒辦法便把他手指吐出來,容z有些無奈,她眼帶春色,紅唇微抿,慣會勾人便罷了,還咬住他的手指。
有下人過來灑掃,倆人便恢複一貫的端方,晚間,青竹忽然想到夏日做的那罐桃子酒已經好了,後來葡萄成熟時,宋朝夕吃不掉又叫她做了幾罐葡萄酒,青竹把桃酒抱出來,宋朝夕靠近聞了一下,酒香四溢,饞蟲都出來了。果酒比普通的酒更甘甜,適合女子喝,宋朝夕什麼酒都可以,左右果酒不醉人,便多喝了一些,她手臂撐在桌上,手指微挑,給他倒了一杯酒。
“爺,你也喝。”
容z默默端起酒杯,她起身倒酒時,發絲垂落,他聞到一股熟悉的玫瑰味。他做將軍後其實便不太飲酒了,飲酒誤事,若晚間有急事便不妙了,好在幾杯果酒也無妨。
倆人對飲兩杯,宋朝夕喝得臉頰微紅,像染了胭脂,他覺得這酒沒有喝的必要了,便把她拉到懷裡來,她一下子坐在他腿上。宋朝夕整個人都清醒了,她窩在他懷裡,滿心都是他的味道,容z以手挑起她的黑發,等衣衫褪去,宋朝夕隻能摟著他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雖則已經有了幾次經驗,可赤身相見這種事做再多次都不會坦然的。
她身上有淡淡的果子酒香味,這種清甜的味道讓人並不反感,容z的嘴唇從額頭往下掠去。這裡到底不方便,丫鬟們隨時會進來,容z用披風包著她,把她放在拔步床上,燭火搖曳,因為落下了幔帳,拔步床上顯得十分昏暗,光影中的衾被下,容z把她攬入懷裡,宋朝夕窩在他懷中望向他,忍不住噗嗤一笑。
冬兒正要推開扇門進來,從門縫裡隱約看到國公爺正和小姐抱在一起。
大小姐嫵媚一笑,說是顛倒眾生也不為過!她看得都心驚。
看吧,國公爺也忍不了……
他們還抱得那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