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得警惕,記得給那賤蹄子服用避子湯,若有必要便灌一些紅花,讓她不能有孕,女子隻要沒了孩子便沒了後半生的依仗,到時候便任你拿捏了。”
宋朝夕遠遠看向顧顏的馬車,沉默許久。青竹欲言又止,沈氏和二小姐又偷偷見麵了,世界上總有這種偏心的媽,也總有被偏心母親傷害的孩子。
宋朝夕知道她想說什麼,然而她對沈氏可沒什麼感情,沈氏最疼宋朝顏,可如今宋朝顏變成這個鬼樣子,宋嘉良又剛從牢裡放出來,前途儘毀。她倒要看看沈氏結局如何。
宋朝夕抬手淡聲道:“我記得定北侯府在附近?”
“就在街尾,前頭轉個彎便到了。”
宋朝夕許久沒見到容媛,她今日逛鋪子買了不少入時的衣裳頭飾,想給容媛送去一些,且上次之後,她怕賀老太太給容媛使絆子,想了想,便讓馬車駛去定北侯府,打算過去看一看。
定北侯府外觀看還算威嚴肅穆,隻是外牆斑駁,往裡頭,走廊上的圖案都已經失了色彩,兩旁的花草灌木也許久沒人修剪,偌大的侯府竟然見不到幾個下人,陰森森恍若凶宅。
宋朝夕沒想到定北侯府是這樣一番光景,她往裡走了幾步,便看到容媛從裡頭跑來,看到她兩眼發亮,“嬸嬸!你來看我了?”
宋朝夕笑著往裡走,“我路過,便來看看你過得如何了。”
容媛一襲粉色蜀繡褙子,臉圓圓的很可愛,耳垂上綴著米珠,胸前還掛著一串南珠。跟從前沒嫁人時沒區彆,就是瘦了不少,眼底烏青明顯,看著很是疲累。
容媛在家裡悶得慌,心情本就不好,見到她才重拾笑意,二人走到正廳,不多時,賀青州帶著一個個子不高的書童過來了,那書童看到宋朝夕敷衍地敬禮,眼中閃過不以為然。
宋朝夕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這小書童臉不大,長得確實俊俏,柔弱的身子包裹在男式的下人衣裳裡,胸部鼓鼓的,腰肢纖細。女扮男裝雖則缺了女子的精致柔美,卻莫名有種羸弱感,加上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和一雙隨時都能哭出來的含情目,男人見了哪能擋得住她的攻勢?宋朝夕從前去過青樓,知道青樓女子為了留住男人的心,經常扮成旁人,或是羸弱的小書生,或是隨時便能拉到腿上來坐著的書童,更有男子扮成獵戶,女子扮成迷路小丫鬟,自然,這樣的戲耍,玩著玩著免不了顛龍倒鳳一番。
若平日在家中玩一玩倒可以說是情趣,可賀青州這種便難免讓正妻的家人不舒坦了。
宋朝夕是長輩,又是一品誥命夫人,這還不提她國公夫人和永春侯府嫡女的身份,無論她哪個身份拿出來都足以讓賀青州對她畢恭畢敬了,更何況是賀青州身邊的一個小書童?她拿起青黑色的杯盞抿了口茶,這茶是陳茶了,也不知放置了多久,她不動聲色地放下才笑了笑:
“世子爺這書童看著像是大有來頭,莫不是有什麼不得了的身份,我瞧著這派頭真是極大。”
賀青州微怔,他知道表妹對容媛不友善,連帶著對國公夫人也不恭敬,可他維護慣了表妹,平日欣賞她的小驕縱,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此刻聽宋朝夕這麼說,下意識便要護短,可對方不是他能得罪的人,若是容媛,他還能斥責幾句,怪容媛不夠得體大度,可國公夫人是一品誥命不說,其夫還是權傾朝野的容國公,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賀青州連忙聯袂,“我替她給夫人賠不是。”
小書童滿麵不服氣,咬了咬牙,像是被人欺負了一樣,眼睛都紅了,垂著頭站在那。
宋朝夕看笑了,“世子爺你替她陪什麼不是?不過是一個書童,說到底是內宅之事,由當家主母管著,這內宅的人不聽話,都是容媛這個主母沒儘到職責。”
容媛垂下頭,絞著帕子低聲道:“是我沒替世子爺管好內宅。”
宋朝夕笑了笑,拉著容媛的手交代:“你出嫁前,我們都交代過你,女子要替夫君管好內宅,讓夫君在外頭沒有後顧之憂,一個書童你都管不好,還做什麼當家主母?要我說這書童不懂規矩,身為奴仆卻不把我這個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放在眼裡,可以想見,平日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得多囂張跋扈。按理說我隻是個外人,不好說定北侯府的事,可容媛是我們國公府出去的人,連個內宅都管理不好,這是我們國公府的錯,我這個做長輩的該說還是要說的。”
小書童急紅了眼,拉著賀青州的衣袖甩了甩,賀青州急了,怕宋朝夕問罪,畢竟宋朝夕可是一品誥命夫人,又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聽說上次上元節賞燈,宋朝夕還被皇後單獨召見了。
她是他得罪不起的。
更彆說她有國公爺撐腰了。
若宋朝夕斥責表妹,賀青州還能怪她多管閒事,可宋朝夕話裡話外怪的都是容媛,把責任都攬到容媛身上,倒讓賀青州有苦難言,實在挑不出一點刺來。
賀青州第一次遇到這麼會說話的,汗都下來了,“國公夫人有所不知,我這書童情況有些特殊,不宜責罰。”
宋朝夕挑眉,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似笑非笑地看他,“世子爺,您這話我就聽不懂了,這一個書童而已,怎麼就不宜責罰了?這府中還有當家主母不易責罰的人?您莫不是在跟我說笑?哦,我懂了,世子爺您這是怕我責罵容媛,心疼妻子想讓我彆罵她是吧?世子爺心疼妻子是應該的,可您彆怪我多嘴,一個奴才都管不好,還要她這個當家主母有什麼用?說出去人家肯定會說,我們國公府出去的女子,連夫君的內宅都管不好,倒讓一個書童騎到頭上了!實在丟人臉麵!”
賀青州臉紅白相間,宋朝夕這話字字都在罵容媛,說自家人不對,可他莫名覺得被人隔空打了巴掌,覺得宋朝夕每個字都意有所指,都在罵他。他雖則寵愛表妹,卻也覺得讓表妹裝成男子實在有失體統,讀書人不想著進去科考,卻把女子放在書房伺候,說出去實在丟了讀書人的體麵。
再者宋朝夕雖則是長輩,卻實在是明媚動人,有一副讓人無法忽視的好顏色。
年紀又同他相仿,要他揭自己的短,他總是有些不自然的。
小書童卻被宋朝夕幾句話氣得不輕,平日賀青州維護她,雖則老太太很不喜歡她,可她日日待在賀青州書房,老太太也不能拿她怎麼著。被賀青州嬌慣著,放在手心維護,以至於她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就是個奴才,就算當了姨娘也不過是個妾。
妾便是正妻的奴,說到底都是賤命一條。
她眼眶紅了,覺得自己從沒這樣被人侮辱過,縱然她是奴才又如何?賀青州還不是寵她嗎?他至今隻去過容媛房中一次,還不情不願。要怪就怪容媛吸引不了男人,家世好又怎樣?家世好隻能讓男人表麵尊敬,卻得不到男人真正的愛,畢竟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被妻子的娘家壓在頭上,是男人都要臉麵的。
“夫人,我是世子爺的人,您不能這樣說我!”
宋朝夕似是訝異,喝茶的動作都忘了,她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賀青州。
“難不成……世子爺您有龍陽之癖!!”
賀青州臉蹭的紅了,覺得沒臉,“夫人您誤會了,她是我表妹。”
“表妹?女扮男裝嗎?世子爺,這我就不懂了,您莫非是有什麼特殊的喜好?為何讓女子打扮成書童?我們容媛是個大肚的,您若說要抬姨娘,她肯定不會不允,可您把人留在自己書房算怎麼回事?要一個女子沒名沒分地待在定北侯府,傳出去讓我們國公府還怎麼做人!”
一扯上國公府,賀青州便沒了氣勢,他雖則自視甚高,卻不得不承認,有國公府這樣的靠山,他少走許多彎路。原先老太太一個人帶他,家中的親戚們都不怎麼瞧得上他們,自打他跟容媛結了親,那些親戚便整日上門找老太太敘舊,人都現實,嘗到了甜頭又怎願意輕易放棄?
“國公夫人,我表妹她單純不懂事,您彆跟她一般計較……說到底一切都是我的錯。”
宋朝夕十分冷淡地看他一眼,“世子爺既然沒把她收房,那我便不能把她當姨娘。她的身份擱在這,我還不至於跟一個不懂事的奴才計較。雖則我雖則隻是個內宅女子,可基本的道理還是懂的。要我看,男人不應該整日被困在內宅,您在書房學的是孔孟之道,那般神聖的地方,帶個女子進去算怎麼回事?若將來世子爺因為這個女子,無法中舉,傳出去彆人恐怕以為是我們容媛拖您後腿了。平白背鍋事小,擋了世子爺的前程事大,我想問問世子爺,在您心中是前程重要,還是這女子重要?若您覺得兒女情長比您的前程,比這定北侯府的振興還重要的話,那我回去便告訴國公爺,說您世子爺根本不在乎那點前程,也好早日斷了他的念想。”
賀青州眉心直跳,冷汗直流。宋朝夕牙尖嘴利,說的他一點沒法反駁。他不得不承認,宋朝夕說的沒錯,秋闈在即,他確實不該沉迷於兒女私情,畢竟表妹在書房,他總是無法克製,動不動就把她抱到桌子上去,再然後書也看不成了。如今被宋朝夕這樣直白點出,既羞愧又自責。他是定北侯府唯一的男丁,若他都無法振興定北侯府,又有何臉麵去麵對地下的祖宗?
且宋朝夕最後那話便是在說,國公爺對他有打算的,隻等他高中了,若他在這時候走錯路,惹國公府不快,那才真是前途儘毀!
賀青州斂袂行禮,“國公夫人,青州確實不該做此等有損定北侯府顏麵的事,青州的做法與學過的孔孟之道相悖,確實不妥,我會儘快安排好表妹,不讓她留在書房。”
宋朝夕挑眉,淡淡地瞥了眼容媛,容媛立刻說:“世子爺如果信任妾身的話,妾身便替世子爺安排好表妹,儘快擇日抬了表妹做姨娘。”
賀青州微愣,點頭說:“你安排吧!”
小書童鼓著嘴委屈壞了,在書房時她想怎麼胡鬨就怎麼胡鬨,表哥都由著她,現在抬了姨娘,她跟彆的女人又有什麼區彆?再說抬了姨娘她就要整日給容媛行禮請安,還要伺候那難纏的老太太。
賀老太太在外頭聽了半天,她最看不慣宋朝夕這副有靠山的模樣,定北侯府建府可比國公府早多了,國公府有什麼資格在她麵前充大?不過宋朝夕點醒了賀青州,讓賀青州收拾了那小蹄子,賀老太太還是滿意的。瞧那小蹄子把她孫子勾成什麼樣了!腳步虛浮,一看便是同房過度。等抬了姨娘,她得叫丫鬟們記下,一月最多去小蹄子那一次,每次隻能叫一次水,那小蹄子想勾也勾不成。
賀老太太威風凜凜地進了正廳,宋朝夕將買給容媛的衣裳和頭飾拿了出來,“都是琉璃閣和香寶齋新出的,你看看喜歡哪些,儘管拿去!”
沒有女子不喜歡這些東西了,賀老太太摳門,容媛花一點銀錢她都要計較,花自己的也不行,因為賀老太太說了,那錢遲早是她重孫子的。
她看上一套珍珠首飾,小米珠細碎地綴著,精致又溫柔。
賀老太太看到那首飾,心都在滴血。這敗家娘們!竟然買這麼好的頭飾,這都是誰出錢?莫不是容媛出錢?容媛花錢竟然這麼大手大腳。
她眼都直了,“這是多少銀錢買的?”
宋朝夕不願意搭理這個老貨,不鹹不淡道:“不到百兩銀子。”
“什麼!一百兩!”賀老太太隻覺得天都要塌了,容媛真是一身惡習,又不是狐狸精還要收拾漂亮出去勾搭人,這麼敗家的孫媳婦,是打算把定北侯府都給敗光啊!“這米珠哪裡值那麼多錢?要我看最多二十兩銀子就能買到,你這買貴了,根本不值當!肯定是被人騙了!”
宋朝夕的好興致都被她敗壞光了,懶得理會她,便又拿了一盒口脂。這是香寶齋新出的口脂,顏色比去年時興的那些有了些許變化,更貼合春日。
容媛試了試,歡喜極了,這口脂用上去襯得麵色愈發柔和,很適合她,“謝謝嬸嬸,阿媛很喜歡。”
宋朝夕衝她挑眉一笑,那頭賀老太太卻坐不住了,容媛花錢這麼大手大腳,她錢哪來的?會不會是賀青州給的?若是賀青州給的,那用的便是定北侯府的銀子了!定北侯府雖然說著是侯府,名義上也食邑千戶,可這些封賞聽著好聽,實則到手並沒有那麼多。
前些年定北侯府死的死去的去,如今手頭已經沒多少地了,每年收入極為有限。最困難時,賀老太太隻能讓土地主將土地掛靠在定北侯府,免去賦稅,來收去一些好處,以此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