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餅是廚房做出來的,往年春日,國公府的廚子也會做一些花餅分到各房去。今年這玫瑰花餅是顧顏知道宋朝夕胃口不好,才定下的食單,若是玫瑰花餅裡被人下毒,那要毒的人是顧顏還是宋朝夕?若是顧顏還好說,畢竟隻是世子夫人,可若毒害的對象是宋朝夕,那可就不僅僅是內宅之事了。
老夫人心裡閃過各種可能性。
說話間,穿著藍色直裰的容恒從外頭匆忙趕來,他繞過繡花的屏風,遠遠看到顧顏躺在床上。屋中彌漫著很濃的血腥味,容恒走到月門處時便已經聽到太醫的話了。他覺得不真實,他知道今日是宋朝夕的生辰,知道父親會替她慶生,他不想看著他們恩愛,恰巧他今日確實有急事需要處理,便借故沒有回來。
誰曾想,隻是半日的功夫,便發生了這樣的事。這個孩子來得忽然去得也忽然,從前顧顏懷胎時他不曾儘過做父親的責任,如今這孩子沒了,他又覺得惋惜。
顧顏聽聞噩耗,淚如雨下,她臉色蒼白,下巴削尖,哪怕容貌有損,也擋不住我見猶憐的氣質。見到容恒便猛地哭道:“世子爺,您終於回來了,您一定要給妾身做主啊!”
雖則數月來他們不算融洽,可顧顏到底是他曾經在意的人,她失了孩子已經十分可憐,能信賴依靠的人便隻有自己,容恒心軟地安慰:“我會查明真相,你不必過於擔心。孩子……總會有的。”
容恒蹙眉看向門口,在門口等著問話的廚娘們都被叫了上來,連同廚娘在內的七人各個膽戰心驚,有膽小的下等丫鬟已經哭了起來。
“今日國公夫人生辰,這所有膳食菜品都由你們經手,我問你們,這玫瑰花餅為何會有毒?”
廚娘嚇得不輕,謀害世子夫人的子嗣這可不是小事!若真鬨大了,重則送去官府小命不保,輕則被發配為奴,無論是哪個結局,她們今日若不把事情說清楚,都彆想善終了。可是她在國公府乾了十多年,做事一向仔細,今日的膳食又是她盯著的,怎麼會出這樣的岔子?她忽而想到什麼,指著素心道:
“老夫人,世子爺,老奴已經在國公府待了十多年了,這十多年來國公府的膳食一向由老奴把關,還從未遇到這樣的事,老奴知道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有孕,更是打起精神辦事,從不敢怠慢,今日老奴一直跟在廚房,來來去去除了身邊這些人,便隻有素心姨娘了!素心姨娘為了做棗糕,一早便去廚房忙活,借老奴十個膽子也不敢謀害主子,請老夫人明鑒啊!”
素心從席間下來便一直提心吊膽的,她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今日這些事是衝著自己來的。見禍水被引到自己身上來,她驚懼萬分,撲通一聲便跪在容恒麵前,拉著容恒的衣角哭道:“世子爺,素心一向本分,從未想過跟人爭什麼,也沒有過害人之心,素心今日去廚房隻是為了給國公夫人做棗糕,根本就沒有碰過玫瑰花餅,素心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世子爺明察啊!”
她話音剛落,顧顏卻流淚不止,咬牙切齒地質問:“素心你好狠的心!你是我嫡親的表妹,雖則我為妻你為妾,矮我一頭,但我自問待你不薄,從沒有苛待過你,你怎能痛下狠手,傷害我的孩子!”
素心百口莫辯,急得眼淚都下來了,她隻是個妾,若今日沒法摘清關係,那她這條命可就保不住了!素心便跪著來到宋朝夕麵前,哭著哀求:“夫人,真的不是素心,沒有人會那麼蠢,明知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去了廚房,卻在膳食上動手腳!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明知道會被人懷疑卻還是那麼做,這不符合常理!”
容恒聞言,眸光微動,素心說的不錯,這樣做實在過於明顯,有一瞬間他懷疑是有人嫁禍素心,可顧顏孩子沒了是事實,虎毒不食子,誰也不可能以子嗣為代價去陷害彆人。
他目光落在宋朝夕身上,今日是她生辰,卻出了這麼多事。
多日不見,她肚子大了許多,上次在遊廊上拉著她的手腕失控後,他回去抄了許久的經書,他避著父親,亦避著她,卻不曾想,看到她的肚子還是忍不住替她擔心。她年歲不大,又纖瘦,懷著兩個孩子肯定不易,父親又那麼忙……
宋朝夕對上素心哀求的眼,她也知道不可能是素心做的,顧顏的身子本就弱,入冬後咳嗽不止,雖則有薛神醫替她吊著一口氣,可宋朝夕比任何人都清楚,顧顏這身子有多差。書裡宋朝夕成親後不久便有孕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臨盆,也就是說,顧顏的身子很有可能隻能撐到這個時候。
以她的身子,懷胎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孩子十有八九是長不大的。
可即便這些事她都知道,也沒有證據證實這不是素心做的,畢竟在外人眼中,顧顏可是沒了孩子,沒有哪個嫡妻會以小產為代價去謀害一個地位低下的小妾。
顧顏頭發散亂,臉上毫無血色,似乎是氣急了,怒道:“不是你是誰?素心,你就算看不慣我,也不該傷害我的孩子,這可是世子爺的嫡子,是我和世子爺唯一的血脈,你怎麼能做這種傷害國公府子嗣的事!你這樣對得起我,對得起世子爺嗎?”
她一口咬定是素心害的,素心就算一直為自己辯解,可那些話總是顯得蒼白。
素心被她說的無話可說,隻能搖頭看向容恒,祈求道:“世子爺,素心的為人您是知道的,素心無父無母,把國公府當成自己的家,蒙世子爺錯愛,能留在國公府,素心已經沒有彆的奢求,又怎麼會害人害己,去傷害世子夫人的孩子?就是給素心十個膽子素心也不敢做那種事!世子爺,您明察啊!”
顧顏嘴裡苦得厲害,她腹部疼痛,渾身無力,本就虛弱得厲害,看到素心拉著容恒的衣角梨花帶雨,苦苦哀求,她莫名不是滋味。容恒神色鬆動,似乎在思考素心的話,顧顏盯著他,急道:“世子爺,您可不能包庇這個殺人凶手!那可是我們第一個孩子,他已經有胎動了,每日在我肚子裡鬨我,跟他說話他便會很開心,可他如今卻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了,您就是再寵愛素心,也不能這樣縱容包庇!”
容恒看著吵鬨的二人,莫名瞥了宋朝夕一眼,才道:“來人!去素心姨娘的院子裡搜!”
府裡的護院很快便去了,過了會,一個護院拿著一包東西來了,容恒朝著那包東西看了一眼,頓時麵色大變,宋朝夕蹙眉走上前,隻見那包東西裡有一包藥粉一樣的東西,由太醫驗過,確定便是顧顏所中的毒。這包東西沒什麼奇怪的,既然有人要汙蔑素心,定然是做了全套的,真正讓人驚駭的是剩下那包東西。
那是一個緋衣白麵的長發小人,小人背部釘著一張紙。
是巫蠱之術!
宋朝夕從前隻聽人說過,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宮廷內院對巫蠱之術都十分忌諱,據說前朝有妃子利用巫蠱術獲得帝王的寵愛,後來事情被人揭發,聖上大怒,杖斃了那妃子不說,還牽扯到了前朝,最終連累數萬人。
本朝人對此亦十分忌憚,果然,老夫人見了這木偶便怒氣騰騰,差點把手裡的串珠都抓斷了,可見這等詛咒的邪術有多禍亂人心,讓人懼怕。
老夫人氣得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這是要咒誰呢!容恒!把那張紙給我打開!”
容恒蹙眉摘下那張黃紙,卻見上頭清楚寫著一個生辰八字,若是從前他或許會不記得這八字,可今日是宋朝夕生辰,那八字上的日子和今日一樣,也就是說這巫蠱術針對的正是宋朝夕!
容恒下意識看向宋朝夕,手緊緊攥住那張紙,她懷著兩個孩子,隨時都有風險,若再被人詛咒,那她隨時隨地處於險境,今日這事是他房裡搞出來的,若不是他沒有管好自己的妾室,也不會連累到她。
老夫人也擔心地看向宋朝夕,宋朝夕自己倒沒什麼感覺,她是大夫,對鬼神邪術沒有一般人忌憚,若畫個小人寫個生辰八字就能把人咒死,那倒容易了,隻要不喜歡一個人便畫小人詛咒,要是看哪個國家不順眼,也不必去打仗了,畫些小人詛咒便行了。邪術說到底不足為信,隻是看大家都很擔心的樣子,她這個受害者倒不好意思說自己不在意了。
說話間,小廝通報說國公爺回來了。
他身穿一襲紫色麒麟蟒袍,腳踩皂靴,氣勢威壓,沉沉走來。他跨過門框,高大的身影步入屋內,寒潭般的眼眸掃視眾人,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的感覺。宋朝夕忽然覺得那些個歪門邪術根本不足掛齒,國公爺這氣勢到哪都鎮得住那幫小鬼。
這就是她的男人!容恒算什麼?沒容Z高沒容Z大沒容Z強,對宋朝夕這種慕強的人來說,隻有國公爺這種的才入得了她的眼。雖則她不怕彆人咒她,可如今替自己撐腰的人來了,不用她煩心去對付這些阿貓阿狗,她樂得輕鬆。
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宋朝夕扶著腰委屈道:“國公爺,有人畫小人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