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穩婆們很快派上用場了, 因為宋朝夕胎位不正,女子生產本就不易,她懷了雙胎還胎位不正,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產婆們也不由慌了神。
她腿上肌膚白得嚇人,可流下來的血水也紅得嚇人,這一對比便越發驚心了。方才還沒事乾的穩婆們, 很快便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們經驗豐富, 此前並沒有孩子和產婦在她們手頭去了的, 是以她們才能受國公府看重,有幸給國公夫人出生。可她們也沒接生過雙胎,這又是國公夫人,身份一點不比宮中的貴人低。
這要是真出什麼事, 她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月亮高懸,夜空都比尋常乾淨許多, 老夫人抬頭看向那輪明月,默默在心中祈禱,希望宋朝夕能早日生出孩子來。天氣炎熱, 雖則周圍熏了香,卻還是有蚊子在耳邊繞著, 人難免就焦躁了些。
老夫人坐在門口, 不停撥著手裡的佛珠,高氏和容媛也急了, 容媛要進去看看嬸嬸,被高氏拉了回來, “人身上臟東西太多, 對產婦和胎兒都不好,你進去隻會礙事, 反而耽誤你嬸嬸。”
容媛眼圈都紅了,她從小到大,聽聞過很多產婦因為生產沒了的,很怕嬸嬸也會這樣。
嬸嬸對她這麼好,卻要受這麼大的罪,她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默默祈禱,乾著急。
丫鬟們端著水進進出出,各個走路都踮著腳,生怕驚動了誰。下人們焦急卻又有序,隻不遠處林中的蟬鳴不間斷地傳來,一點規律都沒有。
老夫人手抓著圈椅的一邊,默默打量管家,“國公爺還沒回來?”
管家也是一頭汗,他連忙說:“說是今日宮中有事,被聖上叫去了,如今已經派人去通報了,想必已經到了吧!”
老夫人佛珠賺得愈發快了,宋朝夕有喜後,她已經去了相國寺五次了,次次都是給兒媳和孩子祈福,雙生子不是小事,她怕宋朝夕身子受不住。饒是她一生經曆過數次生產,饒是她跟老國公爺去過戰場,這輩子什麼都見過了,卻也還會憂慮。
皇上將奏折遞給他,“你看看,這是內閣關於漕運改革的建議,你覺得如何?”
漕運是近日讓皇上頭疼的大事,去年容Z打仗時,因缺乏糧草,臨時截了漕運的糧食抵上。但這實屬非常手段,後來也上報過朝廷,但除去用於軍隊的糧草,去年從南方運到京城的糧草竟隻有初始的三成,負責漕運的官員聲稱糧食翻船了。
黃河淤泥多,容易淤塞河道,水路難走,沉船是多有的事。但隻有三成到達京城便誇張了一些,容Z在外頭打仗倒是多少知道情況的。
“從江南來的糧食,路過潤州、聊城、滄州等地,看似是船沉默,實則損耗掉的糧食多是被各大關卡的官員克扣了。”
皇上正是氣這一點,今年京城的糧食都難以保證,下頭的漕運使竟大膽如斯!若長期這般下去,京城的糧食供應不上,下頭的轉運使卻各個吃得滿嘴肥油,偏偏漕運的事難查,就算真的被侵吞,也一時拿不出證據來。
下頭那些人也是看準了這一點,否則又怎會如此囂張。
容Z細細看了一會,內閣給出的辦法,倒是十分全麵。從疏通河道到改革船工薪酬,廢除義務勞役製度,明確漕運使和途徑各大州縣官吏責任劃分,都是不錯的建議。
“世欽,你可有什麼好的想法?”
容Z雖是武將,可他跟皇上多年的交情,深知皇上脾性,叫他來便是問他想法的,可見漕運改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如今不過是看是否能完善一些。他寬大的手捏著奏折,沉吟:“不如將漕運的傭金回歸吏民,分段運輸,派遣專門的武將押運,責任到州縣,責任到人。”
屋中熏香的味道有些重了,皇上卻難得表情鬆懈了,他正要說話,卻見容Z捏著奏折,神色遊離,似乎是在走神。皇上覺得稀奇,他少年認識容Z,這人做事從不分心,亦十分有自製力,幾乎沒人能叫他例外。
“你今日是怎麼了?莫不是想你那嬌妻了?”
容Z麵對他的打趣隻是笑了笑,他其實經常會想起她,隻不過他表情無波,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他思緒的起伏。想到她也不是什麼令人丟人的事,更何況她是他的妻。
他放下奏折,側臉在紗燈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沉,“我隻是有些心緒不寧。”
皇上沒想到他會承認,也覺得新奇,轉念才想到他妻子快要臨盆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妻子懷的是雙生胎。”
容Z點頭應道:“確實如此。”
皇上十分理解他,他有這麼多孩子,若有孩子出生,他還是會惦記著,更何況容Z此前隻有容恒一個孩子。算算容恒出生還是十多年前的事,容Z這時候有孩子,憂慮是正常的,更何況雙生胎本就凶險。思及此,皇上忽然擔心起這位好友了,若宋朝夕安全誕下麟兒倒好,若是有個萬一……
誰都不想要這個萬一的。
他正要寬慰,便見相權進來了,等相權說了宋朝夕臨盆的事,容Z的神色難得變了。
他一走,皇上便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搖頭,“相權,你說雙生胎是不是要難許多?”
相權眼前浮過容媛哭紅的眼睛,如果宋朝夕真有個意外,容媛恐怕又要哭了。
他十分認真地回:“國公夫人是有福之人,想必一定會順利誕下麟兒的。”
駿馬疾馳,容Z從馬上跳下,趕到湖心小築門口。老夫人見到他趕緊站起來,拉著他的手急道:“你怎麼到現在才回?”
他一來,老夫人頓時鬆了口氣,就好像有了主心骨。夜色下,容Z的眼眸有些沉,丫鬟們進進出出,他望向那一盆盆血水,莫名闔了闔眼。
“母親,她進去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