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段時間皇上又恢複了從前的冷淡,還破了一個宮人的身,那宮人進宮後一直沒有寵,誰知皇上竟忽而間來了興致。之後皇上又陸續寵愛了幾位嬪妃,獨獨卻三過她宮門而不入。
皇後因此心灰意冷,都有些糊塗了。
作為調解皇後家事的小能手,宋朝夕定然是要給皇後出謀劃策的。隻是她忽然想起前些時日的一件事,那日是兩個孩子百日宴,可想而知來祝賀的人都送了兩份禮,皇上也送了禮,隻是那兩塊玉佩合起來便是一塊。
宋朝夕便跟容Z開玩笑:“皇上這般摳門,皇後娘娘竟然也受得了。”
容Z便笑了笑:“皇上與皇後關係甚好,皇上已經許久沒去彆人那了,也是好笑,成親二十載,才發現真心人就在枕邊,皇上這次是真的栽了。”
宋朝夕蹙眉,既然皇上和皇後關係已經變好了,皇上怎麼忽然去找彆人了?男人動心不易,以皇上的年歲,真動起心來,也會如滾熱岩漿,撲麵而來讓人無處躲藏。
“國公夫人?”皇後疑惑。
宋朝夕讓人將準備好的美容棒和麵膏等物呈上來,又拿出一個瓷瓶子,“這是妾身剛研發的口脂,以筆刷刷在嘴唇上,是從前市麵上沒有的色號。”
皇後一愣,打開便愛不釋手,市麵上的口脂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顏色,就是宮中調製的口脂也多年沒有新花樣。宋朝夕送來的這個卻不同,如被暴雨淋濕後,滴著水的梅子,叫人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隔著瓶子似乎都能想象到那雨後的日光和梅子的清香了。
“有些像梅子的顏色,卻更亮一些,我這年紀怎麼能用這麼鮮豔的顏色?”
“怎麼就不能?女子便是七老八十了,也一樣可以很美。您年歲又不大,用這個會顯得氣色好。”
沒有女子不愛美,皇後便愉悅地收下了。宋朝夕想了想,趴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是夜,皇後等在宮殿外頭,皇上出來時見到她,眸光微閃,“皇後,你怎麼來了?”
皇後端詳著他,“皇上,你許久沒來看臣妾了,臣妾對皇上甚是想念。”
皇上一愣,很快笑起來,“朕倒是忽略了皇後,實在該打,朕今夜就歇在皇後宮中。”
幔帳內,皇後倚靠在床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身材高大的男人,皇上見她看自己,神色尋常地笑道:“看什麼?幾日沒見到朕,你想朕了?”
皇後溫柔如水:“臣妾自然是想皇上的,聽聞皇上剛收了一個妹妹,臣妾要恭喜皇上了。”
“朕不過是見那女子乖巧,皇後連這也要吃醋?”皇上訕笑著把她拉到懷中,衝著她耳邊吹氣,狀似調情,“皇後,你我許久未曾同房了,便不提彆人了吧?朕今夜隻想要你。”
皇後莫名覺得不對,眼前這個皇上體貼溫柔,對她也百依百順,可她與皇上夫妻二十餘載,實在清楚皇上的為人。皇上節儉保守,不喜鋪張浪費,雖則是九五之尊,可她不得不說,他身上也有許多臭毛病,比如同房時沒有太多技巧,總是直來直去,她初次破瓜時疼得近乎暈厥,後來便恐懼這檔子事,身子也沒從前那般水潤了。這也不能全怪他,他這樣的身份,一向是女子討好他。他無需討好任何人,那些個女子便使勁渾身解數讓他舒坦。他如何知道取悅彆人呢?
又比如皇上自己有幾個妃嬪,可每每她對他心不在焉,他便不大高興,總要去彆人宮中折騰一番向她示威。
二人從前一直是這樣過的,直到不久前才關係和睦,她也曾埋怨過皇上這些臭毛病,隻是自己的夫君自己知道,想要改正又談何容易?眼前這個男人實在過於完美,完美得不像皇上了。
皇後回神後猛地推開他,有些不自然地擦著耳朵,“皇上,您不要亂來。”
皇上蹙眉,“你這是何意?”
“臣妾來小日子了,不太方便伺候。”
皇上明顯不高興,甩著衣袖,怒視著她說:“你怎麼不早說?”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皇後眉頭蹙得更緊了,心頭卻莫名鬆了口氣。
明啟十二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這一年宮中發生了不少變故,先是皇上的長子大皇子在騎馬時,從馬背上摔下斷了腿,再是二皇子無故失蹤。這一年初,宮中陰雲沉沉,朝中人人自危,就在眾人以為新一年的厄運散去時,一向康健的皇上竟忽而暈厥在禦書房,不省人事了。
聽聞皇上暈厥之前有感自己時日無多,便寫了傳位的聖旨。可大皇子斷腿無緣帝位,二皇子行蹤不明,皇上能傳位給誰?
直到聖旨頒布,眾人才大驚失色,皇上竟然要把皇位傳給七王爺?
自家的皇位拱手讓給旁人,史上不是沒有類似的事。前朝有皇上死後無子,便讓位給自己的旁支,勉強讓自家人登上皇位,可當今聖上明明有二位皇子,即便二位皇子都無所出,卻也沒必要把皇位讓給旁人。
朝臣議論紛紛,都覺得此時蹊蹺。
“這怎麼行?眾所周知,七王爺是個傻子。”
“怎麼是傻子?你沒聽到外頭的傳言嗎?據說某日七王爺做夢,忽然夢到大羅神仙,那神仙說他本是仙尊下凡,因為命格特殊,天帝隻能封住他的神智,讓他不至於憶起前世的事。如今他受封時日已滿,受上天眷顧,已經神智清明了。現在的七王爺能文能武,若七王爺能登基,也不失為一件美談。再者皇上已經把皇位傳給七王爺,七王爺如今進京繼位,是名正言順的。”
“皇上何曾說過這話!老夫怎就不知!我看皇上這聖旨著實蹊蹺,沒有下頭蓋章的聖旨,怎麼能有效力?”首輔蔣懷山冷哼一聲,蓋章定輪道:“雖則皇上昏迷不醒,卻也不是藥石無醫,傳位之事要慎重才行,有什麼還是等皇上醒過來再說,國公爺,您以為呢?”
容Z麵色平靜,卻根本不回答,隻是甩著衣袖走了。相權站在大殿門口,遠遠望著不遠處,等穿著銀色鎧甲,一身肅殺之氣的男人走近,相權才迎上去,“國公爺。”
“皇上如何?”
“還在睡著。”
皇上不省人事,沉睡在龍床上如死了一般,麵色鐵青。太醫也看不出花樣來,隻說皇上如今油儘燈枯,再好的補藥都補不回來。容Z忽而想起他們年少時,他和皇上打賭看誰能躲過看桃林的那個怪老頭,進林子裡摘得他像命一樣守著的桃子。
後來他們進去摘了桃,便找了顆大樹,坐在樹上對飲。
皇上彼時還是王爺,胡鬨起來比他還瘋。他是皇上,他是臣子,以他們的關係,該相互猜忌,彼此懷疑才對。他們這樣的關係是不適合有真心的。
可他還是覺得,此生得一摯友,是天大的幸事。
容Z麵色沉沉,一聲令下,兩列身著鎧甲的死衛便圍在大殿門口。相權擔憂道:“國公爺,如今皇上昏迷,您這樣做雖則是為了皇上好,卻不合規矩。”
“無礙,任何事有我擔著。”
相權點了點頭,皇後聽到他們的談話聲,從裡頭出來,她衣不解帶地照顧皇上,顯得十分疲倦。見了容Z仿佛才有了主心骨,“國公爺,如今皇上成了這副模樣,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事又十分棘手,宮中已是一團亂麻,國事就全仰仗國公爺了。”
容Z沉聲應道:“從現在開始,大殿由死衛把手,一隻蒼蠅都不許進來,所有吃喝的東西都需得太醫多次查驗才可入口!”
皇後被他弄糊塗了,直到一襲玄色鎧甲的陸驍沉沉走來,拱手道:“國公爺,如您所料,七王爺已經進城了。”
容Z拿起佩劍,靴子踩在青磚上,留下沉沉聲響。
銀色鎧甲折射出冷芒,將士們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
他明明隻身一人,卻勝似千軍萬馬。
他身後那些戰士,士氣都比剛才足了,人人都像是一頭猛獸,恨不得容Z一聲命下,便衝上來,咬斷他的喉。
七王爺蹙眉,他從前裝瘋賣傻時,便最忌憚容Z,那時容Z經常盯著他看。眼神似幽深潭水讓人望不見底。好在容Z一直在外打仗,否則他真不確定自己能否從這京城逃出去。如今他有皇命,是皇上下詔讓的位,不出意外,皇上今夜就會駕崩,等消息傳出來,他便領兵進去登基。
名正言順又萬無一失!
七王爺騎在戰馬上,他比從前粗獷了些,臉也黑了不少,卻有了點男人的樣子。如今他不再裝瘋賣傻,從外表看比皇上確實差不了多少,若他登基未必會比皇上做得差,隻是,這皇位是皇上的,容Z不能讓任何人從他手中搶了去。
七王爺卻勢在必得,單手執劍指著他,“皇上已將皇位傳給我,我奉皇上旨意進宮。”
容Z漫不經心地看向黑色劍鞘,“哦?”
“你敢違抗皇命不成?”
“皇命?皇上如今昏迷,哪來的皇命?我眼中隻有一個皇上,若不是皇上親口告訴我他的命令,那麼誰都彆想從我容Z眼前走進紫禁城!”
七王爺深吸一口氣,他縱然早有謀劃,也覺得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動自己。他天命所歸,應該無懼才對,可麵對容Z他還是沒有十足把握。
“容Z,你彆不識好歹!皇上傳位於我,我便是未來君主,你乖乖束手就擒,我饒你一命。”
又落雪了,天陰沉沉的,似乎每逢戰役,總不能有一個好天氣。
容Z極淡地笑了,他很少有表情,可每一絲表情又很有重量。這一笑七王爺以及他身後的將領便都緊張起來。
“你不信我的話?你若從我,我保你國公府昌榮百年!”
容Z手握刀柄,刀出鞘的聲響割裂了他的話音,這聲音便替他回答了――他不願意臣服。
又似乎是在嘲諷七王爺――就憑你也配?
雪瞬間大了起來,司天監曾斷言今日會有暴雪。暴雪時分,人的情緒都被掩蓋,感官都鈍了起來。七王爺望向對麵將士落雪的頭頂,心頭升起難言的湧動。衝破這層阻礙,宮中誰還敢攔他?如今太平盛世,皇上有重文弱武的傾向,若不是容Z,這宮中的武將誰會入他眼?
衝破這層阻礙,他便可以成為天下之主。
他曾經忍辱負重,裝瘋賣傻,為的不過是今日,如今他已經站在風口上,他不走也得走,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好在這條路注定是好走的,他萬無一失,他給皇上下的藥是沒有解藥的,他又有皇上的聖旨。
七王爺熱血沸騰,握劍的手愈發緊了,好似已經看到自己身穿冕服,接受眾臣朝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