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還沒來得及把果核周圍的果皮撕掉,手裡的果核就被搶走了,然後被塞了片芒果肉。她抬頭朝宗紹看去,他已經撕開皮吃了起來。
宗紹吃東西算不上斯文,但也不算囫圇,他也沒有吧唧嘴的習慣,在這方麵,他比林薇以前見過的男人好很多。
但吃相再好的人,吃芒果核的時候都會有些狼狽,宗紹也不例外,芒果汁沾到了嘴唇周圍,滿手都是芒果汁。
顯然宗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吃著吃著就轉過了身,連吃完去水池邊洗手,都是側背對著林薇走過去的。
意識到這一點,林薇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
洗完手返回來的宗紹看到,略有些不自在,繃著臉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芒果很好吃。”林薇說著低頭吃了口芒果肉。
宗紹:“……”她之前明明沒動手裡的芒果。
但最終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坐回林薇身邊,拿起盤子裡放著的紅毛丹剝出果肉後,自然地送到她麵前。
……
雖然瑞瑞連續兩個晚上跑到主屋睡,但宗紹並沒有放棄讓他獨立的想法。
當林薇洗完澡上到二樓,就聽到次臥裡傳出宗紹哄孩子睡覺的低沉聲音,彆說,還挺像那麼回事。
但再走近點林薇就囧了,她聽到宗紹在念:“向左轉開機柄,向後拉開槍機到儘頭……”
林薇正愣神,就聽到屋裡響起明明滿是困倦的聲音,打著商量問:“爸爸,我可以不聽這個嗎?”
“你想聽什麼?”
明明立刻來勁了,說:“那我想聽大聖取經的故事,爸爸你會講嗎?”
“不會。”
“好吧,”明明有些失望,但他不放棄,繼續問,“那農夫和蛇?烏龜和兔子賽跑?還有守著大樹等兔子?這些都是媽媽給我講過的,爸爸你會嗎?”
宗紹的回答依然乾脆:“不會。”
“沒關係,爸爸你不會我可以講給你聽啊,我們先將農夫和蛇好不好?很久很久以前……”
但故事才剛開始,明明的聲音就被宗紹打斷:“你該睡覺了,如果不想睡,我可以繼續給你念書。”繼續念起來。
沒一會,明明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彆念了彆念了,就睡了就睡了。”
明明說完沒兩分鐘,宗紹聲音就停了下來,林薇走到門口探頭看進去,就見倆孩子閉著眼睛睡得正熟。
裡麵坐著的宗紹看到林薇,合上書起身走過來,到門口時拉滅電燈說:“回去吧,他們都睡著了。”說著走出房間,並帶上了門。
林薇卻沒立刻轉身,隻盯著他手裡的書,壓低聲音問:“你給他們讀的是什麼書?”
宗紹沒藏著掖著,拿起書給林薇看。
看到封麵上寫著的“軍事訓練”幾個大字,林薇:“你怎麼突然給他們讀軍事書?”
“內容好。”
林薇當然知道這是好書,但:“你現在給他們讀這個,他們能聽懂嗎?”
宗紹麵不改色:“聽不懂正好睡覺。”
林薇:“……”其實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說話間兩人進了屋,林薇徑直坐到化妝台前,拿起台麵上放著的雪花膏,擰開蓋子勾出些許,放手裡揉搓後抹臉上。
擦雪花膏的時候,林薇側過頭看了眼靠坐在床頭,繼續翻著書的宗紹,突然問:“要不要給你整理個書架出來?”
宗紹從部隊宿舍搬出來的行李她看過了,裡麵衣服沒幾套,書倒是不少,足足裝了一箱子,都放在衣櫃下麵了。
因為她住進來前宗紹就是這麼放的,所以看到後她也沒幫著收拾,直到這會看他拿著書才問出來。
宗紹放下書說:“暫時不用,後麵我看看能不能弄點木料回來,再打點櫃子和板凳。”
“木料不好弄吧?”林薇梳通頭發,編著辮子問。
宗紹說:“我認識周邊大隊的人,改天碰到問問他們。”他就打點櫃子板凳,要不了多少木料。
林薇哦了聲,從梳妝台的抽屜裡拿出兩根皮筋,將辮子尾巴捆住。
宗紹在旁邊看著問:“你前兩天不是散著頭發睡的?怎麼突然把頭發編起來了?”
林薇理所當然地說:“就是因為前兩天散著頭發睡,早上起來難梳頭,才要把頭發編起來啊。”
林薇還是有點包袱的,自從生下明明瑞瑞,她就沒編著兩條辮子出過門,因為這樣總有扮嫩的嫌疑。
在宗紹麵前也一樣,甚至因為他們是夫妻,且聚少離多不太熟悉,在他麵前她反而會更注意形象。所以以前他回到石城,晚上睡覺她都是披著頭發,那樣看著溫婉成熟些。
但現在林薇覺得老那麼端著太累,畢竟他們要相處的不再是幾天或者十幾天,而是一年,並且如果她能活過明年夏天,這一年可能會變成十年,甚至一輩子。
林薇想,還是怎麼自在怎麼來吧。
紮兩條辮子的林薇看著的確更顯小,模樣和宗紹記憶裡漸漸重合。
雖然林薇很早就改了發型,這期間宗紹也回去過,但他記得最深的還是林薇梳著兩條辮子的模樣。
倒不是她紮單馬尾或披著頭發不好看,而是宗紹手裡唯一的,獨她一人的照片裡,她就是紮著兩條辮子。
那張照片是宗紹和林薇相親前,他媽給她的,因為他當時不怎麼願意相親,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誰會願意倉促定下一輩子?
更彆提捆住他的還是一樁聞所未聞的娃娃親,太荒唐了!
但當時他媽因為一些事鑽了牛角尖,非要他同意跟人見見,為此還找林母要了照片,希望他能“見色起意”。
見色起意是沒有的,但看著那張照片,他略有些愣神。
他見過這姑娘。
那是他上軍校頭一年,因為離家遠,學校管得也嚴,所以他一整個學期都沒有回家。而當他回到家,卻看到熟悉的家變了模樣,他的母親也早已離開首都。
因為父親不肯告訴他母親去了哪裡,他最後是從母親以前的同事口中得知她的消息,然後背著行囊,輾轉到了石城,找到了他母親工作的棉紡廠。
但詢問後,他卻得知母親因病進了醫院,於是他又問著路趕到醫院,問到母親住的病房找過去。
在病房門口,他第一次見到她。
她是跟著她媽媽,去探望他母親的。
聽著病房裡的歡聲笑語,他頭一次心生膽怯,沒能走進去。
直到她媽媽和他母親要說話,把她從病房裡支出來。她看他在病房外麵徘徊覺得可疑,逮住他問他乾嘛的,並威脅如果他不老實交代,她就要叫人了。
他怕她真叫人,就說他是來看母親的,隻是臨到了病房,又有點不敢進去。
她聽完很疑惑,問:“那是你親媽,你為什麼不敢去見她?”
可能是因為他們年齡差不多,他媽看起來很喜歡她,又或者是情緒壓抑了太久,他沒有隱瞞,直接說:“我爸媽離婚了,我媽離開了家,我從學校回來才知道這件事,我……我不知道她還要不要我。”
在這個年代,離婚是很罕見的事,她應該是第一次聽說,看著他的眼神裡立刻滿是同情。
可能是因為怕自己同情的眼神讓他更難受,當他們目光對上後,她飛快地低下了頭,說:“我不知道你爸媽是什麼情況,但我想,沒有哪個媽媽會願意拋下她的孩子,所以……我覺得你可以和你媽談談。”
那天她跟著她媽離開後,他走進病房,跟母親談了很久。
那一年的寒假,他是在石城度過的,期間他偶爾會想起那個姑娘,想她會不會跟著媽媽到他家裡玩。
告訴她那些話時,他特意沒提母親的身份,而她似乎也沒想到他們要探望的是同一個人。
如果見到了,她可能會很驚訝,瞪大眼睛,氣鼓鼓地望著他。
又或者在得知他和母親說清楚後,為他感到高興,得意地說,看吧,聽我的準沒錯。
但直到他離開石城返回學校,都沒有再見過她。
直到母親遞來那張照片。
照片應該是他們相遇不久後拍的,因為照片裡的她和當初沒什麼變化,隻是嘴唇矜持地抿著,有點小姑娘充大人的模樣。
隻是功夫不到家,明亮的雙眸,和不自覺翹起的唇角泄露了她拍照時的心情,也為她添了幾分小姑娘的嬌俏。
看著那張照片,他終於點頭,答應跟她見見。
並且在母親向他索要照片時,沒有選擇或許能喚起她記憶的舊照片,而選了不久前新照的軍裝照寄過去。
雖然幾年過去,他五官長開不少,再加上海島太陽大,他的膚色比年少時黑了點,看著也更成熟了些,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年少時的模樣。
因此,照片寄出後,他不無期待地想,她還記得他嗎?還能認出他嗎?
哦,她沒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