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夢裡,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一本書,但我們不是主角,甚至,我沒有正式出過場,我的身份,隻是你早逝的妻子。”
林薇說的話,宗紹每個字都聽到了,什麼意思他都知道,但當它們連成一句話,他卻不懂是什麼意思。
“醒來後我很害怕,但我也安慰過自己,那隻是個夢,不是真的。但上島後,我知道了羅淑芝,以及她有個侄女,叫羅雲。”
“跟她們有什麼關係?”宗紹問。
“當然有關係啊,故事的主角就叫羅雲,她也有個姑姑叫羅淑芝,丈夫是軍人,隨軍駐紮在崖州島上,任師政委,七六年,她丈夫因為站錯隊,退了。”
晚年的羅淑芝過得不太好,她丈夫退下去後,過往貼上來的親戚朋友儘數散去。最主要的是她兒子不爭氣,八十年代看身邊下海的人陸續成了萬元戶,也跟著辭了機關單位的工作,下海做生意,不但把家底賠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從此一蹶不振。
羅淑芝為了兒子,將電話打到羅雲那裡,想讓她給在男主和宗紹合夥的公司裡安排個工作,羅雲答應了,把人安排進了公司。
羅雲表弟進公司後,偶然得知宗紹在崖州島上當過兵,想跟他套交情,卻碰了個壁,轉頭就被開了。
羅雲表弟不忿,鬨到她跟前,她心裡氣不過,跟男主吵了幾句,男主氣惱道:“行了,就你姑媽乾的那些缺德事,換誰都不願意她兒子在跟前杵著。”
羅雲不甘心,便說:“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男主就說:“多少年都過不去,不止他過不去,我心裡也過不去!”
因為原著語焉不詳,剛上島那會林薇不太懂這段劇情,更不知道宗紹為什麼針對羅淑芝。但經曆過醫院工作被攪黃,學校工作差點被攪黃後,她明白了。
但這些與他們之間的話題無關,林薇沒有多說,隻繼續道:“做那個夢之前,你從來沒跟我說過羅淑芝和羅雲,我也不認識她們,但通過那個夢的書,我不但認識了,還知道了她們很多情況,而這些情況,跟我上島後了解到的差不多。”
宗紹問:“所以你認定夢是真的,我們生活在一本書裡。”
“你不相信我?”林薇抬眼問。
“不是……”
但他話沒說完,就被林薇打斷:“我說的是真的,確認夢是真的後,我還把書裡提到的我們在島上可能發生的事記下來了……”
林薇說著從床上下來,趿拉著拖鞋來到衣櫃前,翻出貼合下麵壓著的筆記本,翻到自己當初捋思路的那一頁。
但當她看清上麵的字時,她怔住了。
當時捋思路的時候,她把原著中所有提到的她在的時候的細節都寫了上去,內容看起來很多,但實際上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隨軍前的事,隨軍後發生的事隻有六七件。
而這六七件事,有的已經發生,比如剛上島那會,他們全家一起去看電影,又比如她給兩個孩子開蒙,上過一年多的課。
有的已經發生改變,比如去年過年是她把父母接了過來,年是六個人一起過的,原著中明明由此提到去年過年的事,言辭間透露是他們一家四口一起度過,而且是他們一起過的唯一一個新年。也正是這句話,讓林薇確定自己是上島第二年去世的。
還有幾件事可能是被蝴蝶掉了,根本就沒有發生。
沒有發生的事,等於沒有應驗,不能證明夢是真的。
發生了但和原著發生改變的事,更能證明夢是假的。
至於那些已經發生應驗的事,她怎麼能證明筆記本上的內容是發生前寫上去?畢竟這個筆記本被藏在衣櫃深處,沒有經過風吹日曬雨淋,字是一年前還是半年前寫下的,根本看不出來。
就算能確定字是她剛上島那會寫的,她如何證明,這是因為她提前預知了未來,而非她做的計劃?
這個筆記本,根本不能被當成她知曉未來的證據。
林薇怔愣的時候,宗紹從她手裡拿過了筆記本,看著上麵的字,一向鎮定的他竟然開始手抖。
林薇覺得筆記本沒辦法被當成證據,但在宗紹看來,這恰恰是最有力的證據,因為他知道,這個筆記本裡,藏著她最大的秘密。
而她的秘密,始於去年夏天。
宗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當他看到最後的一行字時,雙手用力攥緊,而軟皮的筆記本也被他捏得徹底變形。
最後一行字是——
8.2 台風天 ?
如果早幾天看到這個筆記本,宗紹可能會一頭霧水,但現在,他明白了這行字的意思——八月二號,台風天,發生了什麼?
宗紹伸手抱住林薇,低頭親吻著她的額頭:“沒事了,已經過去了。”
但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話到底是他用來安慰林薇,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你相信我?”林薇抬頭問。
“我相信。”
……
十分鐘後,兩人回到了床上,宗紹聽著林薇講述著這一年的心路曆程:“裡沒有提過明明瑞瑞有弟弟妹妹的事,我一直以為,這一年裡我不會有孩子,所以那天,趙姐提醒說我可能懷孕了,我當時就……”
她一直以為,裡這年夏天,死去的隻有“她”一個人。直到那天被趙麗提醒,她才意識到可能是一屍兩命。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懵住了,控製不住地發冷,也控製不住眼淚。
太殘酷了。
時至今日,林薇想起那時的心情,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宗紹抱著林薇,低聲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他早就知道這些事,他就可以擁抱林薇,而不至於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有他陪著,林薇或許會好受一些。
林薇沒回答,隻是反問:“如果是你,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你會告訴我這件事嗎?”
宗紹沉默下來。
但林薇替他回答了:“你不會,你會自己忍受這一切,就像我一樣。”
他們的性格並不完全相同,但從某一方麵來說,他們又是一樣的人。不介意告訴對方自己遇到的小事,讓對方給自己拿個主意,但等真遇上無法解決的大事,反而想自己扛,以免讓對方替自己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