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說來夏一回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能感覺到嘩啦啦的風聲自耳邊穿揚而過, 身上的鬥篷幾乎要劈頭蓋臉的砸上來,視野一片迷糊, 什麼也看不見。
經常看見各種論壇有這樣一種討論, 說墜樓的人在死前都會想些什麼。
在那兩三秒、甚至更短的時間裡, 他們是否有過後悔, 是否害怕,亦或者像是傳說中那也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過完自己短暫的半生。
每每看到這種問題,夏一回都覺得好笑不已。雖然沒有科學大數據作參考, 但就他從事生物科學多年來的底蘊, 夏一回完全可以打包票。
在那一兩秒的時間裡,人的大腦根本來不及思考,他們頂多會有本能的害怕與恐懼, 至於什麼走馬燈啊,半生啊, 這些說出來都是哄人的玩意兒。
當然,這是他過去的想法。
現在夏一回決定收回這個愚蠢的見地。
人類是一種微妙的生物,至今沒有學者能探討出人的本質與真諦。就像是所有人都說大腦是人體內最重要的器官, 但沒有人發覺這個訊息壓根就是大腦這個器官傳遞出來的。
即使墜空時間再短, 在離心力湧上來的那一瞬間,夏一回真的看見了許多東西。
許多記憶深處的東西。
小學在校門口買烤腸吃,吃完一群人鬨肚子, 他帶領一幫子小弟做好事不留名, ‘大義凜然’的舉報了那家烤腸店, 從此校門口再無烤腸的飄香, 直到畢業以後還有人痛斥這個多管閒事的無名人。
中學被許多暗戀他的小太妹小混混圍堵,嚇得他躲進男廁所,從窗戶外翻出去摔斷一條腿,擱床上躺了半年,回來連跳兩級直接升學。
高中就更絕了,當了一兩年的風雲人物,直接被挖到科研院做老先生的學徒,成了名譽生公告欄中唯一沒有參加高考的神話傳說。
再後來呢?
再後來……
‘啪’的一聲,他被人給接住了。
眼前的走馬燈戛然而止,夏一回的大腦還停留在可能摔死的猜測中,身體猛的一沉,那種讓人心驚膽戰的失重感終於削減下去。
他落入了一個溫暖潮濕,還帶著點海鹽味道的懷抱。
夏一回緩緩睜開了眼,一眼望進張清嶼清澈的眸子中。那雙眼睛很漂亮,眉眼弧度恰到好處,是幻想中初戀最美好的樣子。
乾淨、清澈,還帶著點不知所措。
與此同時,右下角也傳來‘啪’的一聲重響,這聲響可是實打實的墜地聲,較夏一回這邊輕輕的悶響,李白顯然摔得更加慘烈。
“啊!”徐穗穗尖叫出聲,毫不猶豫的一頭紮進海水裡,想去撈李白。
可惜遊泳池與海水終究還是不同,會水的人也變得不會水。
徐穗穗一跳進海水中,掙紮了幾下便‘咕嚕嚕’吞下好幾口水,險些命喪大海,最終還是‘身殘誌堅’的李白皺著眉將她一腳踹回木板。
另一邊。
“放我下去吧。”
夏一回伸出右手拍了拍張清嶼的肩膀,另一隻手不自覺攥著後者腰間的衣裳。
張清嶼剛剛……是飛上來接住他的,用的還是公主抱……
夭壽了,他不要麵子啦?!
“彆轉圈,你可千萬彆轉圈。”夏一回神情複雜,附在張清嶼耳邊小聲說道。
不是經常有這些情節麼?
電視劇裡的女主從樓梯上摔下來/空中掉下來/高台墜落下來/高跟鞋踩斷摔下來……
不管什麼理由,什麼場合。隻要是摔倒,男主角就算在幾十米開外,他都能掌握瞬間移動技能,以光速靠近然後摟著女主托馬斯全旋般開始轉圈圈。
這場景太沙雕,夏一回不想嘗試。
張清嶼軍帽歪戴,大大的眼睛裡是滿滿的困惑,“你想轉圈?”
夏一回瞳孔微微放大,整個人都在表達著濃濃的抗拒,“不,我並不想。”
張清嶼緩緩點頭,“懂了。”
說完,他神色微妙的看了夏一回一眼。
夏一回感到窒息:“……”
等等……所以你到底懂什麼了?!
直到將夏一回放到木板上,確保其雙腳沾地,張清嶼才收回探究的視線,瞬間又變回那個冷漠強大的高冷大神。
夏一回穩穩的踏了腳下的木板,雖然木板漂浮在水上略有些晃蕩,但這些輕微的不穩定比起方才直接墜空,那簡直是讓人安心了數倍不止。
這一次可以說幸虧張清嶼,他才得以毫發無損,當然直接墜落進海麵也沒什麼事,頂多像李白摔的一樣慘。
想起李白,夏一回立即偏頭去看。在視線捕捉到李白身影的同時,他一個沒忍住不小心笑出了聲音。
慘,李白是真的慘。
眾所周知,平靜的海麵對於墜落下來的人於水泥地無異。世界跳水還要保持水麵震動呢,這遊輪至海麵足足有好幾百米距離,李白直挺挺的掉下來,若不是參加遊戲後身體素質有所提升,他不死也得殘。
此時此刻李白正單手扶在木板邊緣,頭微微低著,眼鏡早已經不知道甩到了哪裡去。徐穗穗雙膝跪在他旁邊,要哭不哭的樣子,一個勁說對不起。
李白緩了一會,最終還是沒緩過來。
他張開嘴‘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滴答滴答的全吐在木板上,將那小半圈染的通紅。
這下子徐穗穗也不繼續要哭不哭了,眼淚就和小泉水一般湧出,掉在木板上,暈開血液的鮮紅。
雖說徐穗穗感情上是心疼又懊惱,但職業病還是無法避免,她扒著李白的眼睛和口腔看了看,抽泣著說:“可、可能是衝擊力太大,內臟摔破裂出血,你現在胸腔附近痛、痛,痛不痛?”
斷斷續續的說完這些話,徐穗穗沒忍住,內疚的哭了出來,一直溫吞小媳婦的模樣霎時消失,她忽然變成了一直哭花臉的小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