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他絲毫沒有印象的記憶, 所以這件事發生的時間點一定是那消失掉的十年。
而這,也正是名義上夏一回與張清嶼的第一次碰麵。
兩個極儘狼狽的人拿驕傲將自己武裝起來,冷硬的外表之下是兩個幾乎要潰不成軍的靈魂,在人生最低穀的時候,兩個人相遇了。
正當夏一回處於茫然之際, 腳步沒由來的一歪, 周身環境便再次改變。
***
‘嘩啦啦’的鐵軌聲響動,耳邊嗡鳴聲不斷,夏一回猛的從桌上支起身子。
這種感覺就像上課睡覺忽然驚醒,鼻尖帶著羊血的腥味,抬眸半晌卻不知身在何處。
緩了好一會兒,夏一回方才有精力去觀察周圍的環境。
他現在所處的環境是在一間火車車廂模樣的地方。
這裡貌似不是普通的火車車廂,四周極其擁擠狹小,轉身便邁不開步子。屁/股下的皮質椅子又涼又冰, 做起來杠杠的,很難受。除此之外, 他胳膊底下枕著的是一個操控台模樣的桌子。
夏一回沒有研究過火車頭內部結構, 但就算是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呀, 電影裡麵的火車頭總看過不少, 裡麵的總操控台大致就是這麼一個模樣。
整個台子呈現藍色,材質摸上去像是塑料, 又像是鋼鐵。從左到右加起來足足有上百個按鈕, 這些按鈕還沒有標識, 擁擠的簇擁在一處, 不知道分彆代表著什麼含義。
在這些按鈕上方,共有兩個表盤。
夏一回不知道這兩個表盤是乾什麼用的,但他總能看得懂上麵的指針指向。
就像汽車加速一般,兩個指針正緩慢的、緩慢的穩步向右偏轉,幾乎要按壓到表盤的末端再繞回來一個圈。
瞧見這兩個表盤,夏一回眼皮沒由來的一跳。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後車廂忽然暴動起來。
門外傳來極速跑動的聲音,許多人都在躁動的尖叫,還有人瘋狂的拍門,嘴裡在喊著什麼,聲音太嘈雜,互相交雜在一塊所以聽不大清楚。
氣氛一下子變得‘熱鬨’起來,剛剛還死寂的車廂忽然被注入一股恐慌氣息,空氣裡似乎都帶上了硝煙氣味。
夏一回撐著操作台,隻覺得頭疼欲裂。
他覺得自己有點缺氧,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壓迫的眼球也跟著發酸。
紛亂中好像有人在喊:“快停下來!軌道上有人,有人!”
聽見這句話,夏一回下意識朝著火車頭前麵去看,待看清其上景象,他的後腦勺霎時一麻。
張嘴半天,竟然一句說都不出話來。
大約在前方兩百米的地方,有兩條通達的軌道。
左邊站著一群人,為首的人穿著舊西服,佝僂身軀頭發花白,臉上帶著的是夏一回印象中最熟悉的和藹笑容。
那是幾乎教導扶持了他整個少年階段的老師。
許久未見,老師的精神愈發頹唐。
許是因為上了年紀,他的眼睛不複以前的清明,粗略瞧上去,眼球略有些渾濁,就連唇邊的笑容看起來也滿是疲憊。
軌道右邊孤零零的站著一個人,那人正是方才在研究所碰頭的男人。
他還穿著方才實驗體標配服飾,普普通通的白色病服穿在他那衣架子般的身材上,被襯的十分賞心悅目。
呼啦啦——
鐵軌聲巨大無比,凶殘的霸道了夏一回整個耳膜,如果站在軌道邊上旁觀的話,一定能看見火車輪子與鐵軌剮蹭起來的星火。
後頭車廂裡的尖叫聲弄得像強/奸現場一樣,無數人放開了嗓子大喊,‘啪啪啪’的拍打著車廂門,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這些聲音實在是太過於嘈雜,夏一回隻覺得頭暈耳鳴,隱隱的開始幻聽。
他好像聽見有人說:
你的老師去世啦,死於軌道事故。
大腦嗡嗡的響完這些話,夏一回猛的驚醒,臉上那種久睡迷茫的神色終於消退掉,轉而一片嚴峻冰寒。
他的反應很快,立即三步並兩步迅速奔到操作台麵前。
“方向盤方向盤方向盤……”胡亂的在操作台上摸了幾秒鐘,夏一回瞬間傻眼。
情況一急他的大腦就開始不清晰了,火車又不是汽車,這玩意兒壓根就沒有方向盤啊!
那怎麼辦,真的要活生生從老師身上輾軋過去麼?
夏一回死死抿住唇瓣,一滴冷汗自他的額間滑落,順著臉龐來到下顎,懸了幾秒鐘,便‘啪’的一下子砸到深藍色的操作台上。
老師和藹的微笑依稀浮現在麵前,臉上每一絲皺紋都在記憶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