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樓東戶(1 / 2)

撞邪 Aegis 12231 字 10個月前

大藥房門口的熙熙攘攘的過客,如鋼鐵森林中穿梭的灰燼,來往於陽光與大廈構成的囚籠中。

每個人的臉都掛著麻木與焦慮,路過小中介時,沒人投去“詫異”或“恐懼”的視線。

又是幻覺?

急於尋求答案,白岐玉拉了一把張一賀的袖子,指尖微抖:“你看那個人……”

張一賀很好脾氣的彎了彎腰,朝著白岐玉的視線望去。

“那個小個子?”

“你沒覺得他不對勁麼?”

“你說衣服?應該是個職場新人吧,借彆人的穿。”張一賀意味深長的深深看了他一眼,“以貌取人可不好。”

“但……”

白岐玉的聲音戛然而止。

重新抬眼看去時,小中介一點“異狀”都沒了。

過度彎折的脖子,是洗的僵直的高領襯衣。蠕動起伏的液體四肢,是過長的袖子褲子蓋過了手腳。

正如張一賀所說,他隻是穿了過大的、不合體的舊西裝而已。

二人聊著,小中介一抬眼也看到了他們。他不確定的揮手:“是白先生麼?”

——

白岐玉之前谘詢的天合小區,是個比較新的樓盤。很摩登簡約的設計,前後共四十棟樓,有兩個戶型在尋租。

家具齊全,隔音也不錯,可惜,白岐玉仍不滿意:兩家全在背陰麵,而他受夠這種“陰惻惻”的房子了。

一圈跑下來,又是介紹又是推銷的,小黃臉上全是汗。臉浮白犯腫起來,像泡漲的屍體,卻偏要帶著故作老成的笑。

放在平常,白岐玉是不會與這種令人不適的人打交道的,可為了搬家,他必須忍著。

“白先生,要不咱再去看看禦金源?那邊兒也有幾家在租。不遠,就幾百米。”

“有朝陽的嗎?采光好點的?”

“朝陽的有。至於采光嘛,這個太主觀,我個人建議咱先現場考察再說。”

禦金源的房子,仍不儘人意。

朝陽的戶型麵積小,是目前的2/3大,月租卻貴出一千多。另一個戶型大的位於一樓,蟲蟻鬨得人心煩,看房的檔兒,小黃就拍死了好幾隻庭院裡飛來的蒼蠅。

他辯解說“可能最近回暖”,原先來的時候沒這麼嚴重,但白岐玉咬死了口說不行。

隨即,三人又去看了更遠一些的新式公寓。采光不錯,可沒有集體供暖的線路,在肅殺的北方冬季,絕對是件折磨事兒。

見狀,小黃結結巴巴的說:“冬天可以開電暖氣,或者燒壁掛爐的……”

“壁掛爐不好,”張一賀朝白岐玉搖頭,“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通風好絕對不會有這種安全隱患!”

“而且要比集體供暖貴三倍以上。”張一賀壓低聲音,“效果卻不如前者的三分之一。”

一天下來,晚霞翩躚而至,方圓一公裡內的在租樓盤全看過了,一無所獲。

小黃說,還有城中村那種自建房在租,如果覺得可以,周日再約他。

二人踩著夕陽,在一片悵然金暉中回家。

張一賀扭頭問他:“你看上哪一套了?公寓?禦金源?”

白岐玉正垂著眸子,夕陽酒醉般的金暉灑在睫毛、微卷的發上,像漆黑蝶翼上散落的麟粉。

隨著走路,光柔和的撫摸他白皙的側臉,讓張一賀莫名的想到一個比喻:漆黑海水上的海妖,正趴伏在水麵,享受一天之中短暫的寧靜。

“沒。”白岐玉輕聲打斷他的幻覺,“我……我過兩天再聯係彆的中介吧,看看彆的。”

不光是房源,小黃給人的感覺也很糟。

興許是職業原因,他說話總帶著一股諂媚。

這也就罷了,他還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比如剛才看房看累了,他主動去買水,卻隻買了兩瓶,一瓶給自己,一瓶給白岐玉,愣是忽略了張一賀。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都不懂,眼界太小。

二人沉默著走回了家,在院子門口分彆前,張一賀突然開口。

“現在住的不也挺好?要不就彆搬了。”

白岐玉歎氣:“我必須要搬。”

“但是,周圍近的隻有這幾個小區,你都看過了。”

“實在不行,還有城中村……”

張一賀打斷他:“彆搬了。再遇到不好打車的晚上,我開車接你。”

他指了指院子中的一輛沒上牌的路虎。

白岐玉愣了一下:小區裡有這麼一輛車嗎?

當年谘詢老國土局宿舍時,白岐玉也疑惑過,房子雖然老,可地段不錯,為什麼租金便宜的離奇?

實地考察後就明白了,或許是采光問題,大院裡常年積壓著一股潮黴味,即使光線充足的白天,也總是昏沉沉的。

單位大門兒進來,正麵是廢棄的老單位樓,右手邊才是老式宿舍樓,三個單元共五層。

站在院子裡抬頭看去,兩棟破敗肮臟的樓像兩隻瘦骨嶙峋的怪物,睜著黑洞洞的眼,將要捕食不知好歹的人。

這樣的居住環境裡,老小區裡常駐車輛就那幾個,大眾、奇瑞……彆說路虎了,平日來輛四個圈兒,都會被老頭老太們評頭論足。

“這……”白岐玉忍不住問,“這是你的車?”

“昨天提的。周末車管所不開門,周一再去上牌。”

白岐玉張了張口,還沒出聲,就聽張一賀很認真的說:“你沒必要因為‘近’這個原因,放棄生活質量。城中村絕對不能去住。現在你可能鑽了牛角尖,真搬家,你一定會後悔。”

夕陽打在張一賀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半陰半晴。

亮的那一麵,琥珀色的眸子讓人心生好感,像融化的蜜糖。可暗的那一麵,白岐玉看不出他的城府。

被長期盤踞的恐懼、搬遷的急切掩埋的理智,逐漸回歸。

他與張一賀不過是一麵之交,就上門送喬遷禮、陪著看房,甚至現在說要接他上下班?

白岐玉從不相信什麼“一見如故”。

他堅信人與人交往的任何行為,都在謀圖利益,或短,或遠。

身家不菲,不是圖財,那就是……

圖色。

“還沒問,你是做什麼行業的?”

“作家,也寫台本。白先生是遊戲策劃吧?我們也算半個同行。”

“策劃細分很多。”白岐玉抬起眼皮看他,“我是數值,張先生的半個同行是文案,差得很遠。”

“哎……一定要用先生來稱呼嗎?”張一賀笑起來,“朋友間,直接喊名字吧?”

白岐玉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還是不要了吧。”

在張一賀頓住的神情裡,他沉下眸子:“首先,感謝你今天的幫助,改天我會回禮。其次,也是我最想說的,我不是同性戀,張先生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如果我自作多情了,那我先說聲抱歉。”

張一賀斂起笑容,夕陽醉醺醺的光也沒了弧度,變得銳利而冷硬:“你……”

“最後,”白岐玉冷淡的打斷他,“你並不清楚我要搬家的執念,就自以為是的指手畫腳,這讓我非常討厭。”

“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再見。”

說著,白岐玉轉身離去。

他沒有錯過餘光中張一賀的麵無表情,一直走過院子,走進單元門,背後人都沒有出聲挽留。

白岐玉心想果然如此。

什麼都不了解,就一個勁兒的勸他彆搬家——心裡打的什麼小九九,他從小到大見的多了。

路過四樓時,四樓東戶敞著門,裡麵雜音嘈雜,像是在吵架。

白岐玉懶得管彆人的家事,加腳步不上樓,一個女人卻“啪”的大力推開門,猝不及防的攔在白岐玉正前方。

一頭淩亂的、發尾泛黃的泡麵卷,正是方城的太太,白岐玉記得,好像是叫李曉傑。

白岐玉想繞開女人上樓,女人卻叫住了他。

“你見過我老公了,是不是?”

“你是說方先生?”

“離他遠點!”

不知道哪個詞點燃了女人的怒火,她猛地就神經質的尖叫起來:“你離他遠點!你為什麼隨便給陌生人開門?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誤會了,我們隻是聊了聊丟東西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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