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浮動著細微的“啪”、“啪”聲,像泡泡碎了。
隨即,便是狂風大作。帶著徹骨的涼,與不容置喙的力度,喧囂咆哮而至,吹得人甚至站不穩身子。
萬千落葉瘋狂的盤旋、飛舞,沒做加固的行道樹發出“吱呀”不堪重負的悲鳴,路燈神經質的忽明忽滅……
在小情侶尖叫中,一切緩緩重歸於靜謐。
白岐玉瑟瑟發抖的睜開眼睛,愣在了原地。
天,怎麼就黑了?
沉沉暮色下,路燈微不可察的亮起,落葉鋪滿了方才還光潔的人行道。
對了,小情侶呢?
再抬眼望去,街上哪還有人影。
蟬叫、汽車轟鳴,還有麻雀的嘰喳也一並遠去,留下的,隻有呼吸被放大的死寂。
白岐玉扶著大門起身,心驚膽戰的朝小區院內望去——
那棟僅有三個單元的樓,全部窗子都黑了。
誰都知道這不可能。現在是晚上18點45分,家家戶戶做飯、吃飯的點兒,即使住戶再少,也不可能一個亮燈的都沒有。
除非,窗戶黑著的原因,與那個“幻覺”一樣。
有什麼龐大、汙穢、從陰影中蔓延而來的東西,把整棟樓的光都包裹起來了。
白岐玉的腦海中閃過老舊出租車,還有後座上蠕動的黑泥。
明明那時,才隻有一個巴掌大……
等等,如果作怪的是黑泥,第二次遇到時,張一賀是在場的!
張一賀是清白的,他不是怪物化身!
他像是找到救世主,顫抖的打開手機。
“Z……張愛,張……張一賀!”
“嘟,嘟……”
“該死,快接,快接啊……”他的鼻腔酸澀,“求求你,快接!”
救世主響應了他的祈禱。
聲音響起的一刻,風的溫度仿佛都暖了。
“喂?白先生?”
他努力壓抑住哭腔,快速說道:“我……你能,你能來接我嗎?我好像又撞見臟東西了……”
“臟東西?”電波乾擾下,張一賀的聲音有些陌生,也聽不出情緒,“你先冷靜,不要慌。你現在在哪兒?”
“我就在咱們小區門口。”
“稍等,”張一賀說,“我馬上去找你。”
“好。”
“你先找個地方藏藏,彆掛電話。很危險嗎?”
白岐玉環顧四周,李美瑰超市黑著,運貨的紙箱堆了一地,他走到一個廢紙箱後蹲下。
等待的幾分鐘,猶如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天黑的沒有邏輯,那些黑影也超出常識,白岐玉緊緊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可每一次睜眼,一切都沒變。
他再次閉上眼,聲音發顫:“張一賀……你到哪兒了?”
“我看到你了,彆動。”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白岐玉不敢睜開眼睛,生怕獲救也是自己的幻覺。
直到一雙溫熱的大手搭上他的肩膀,輕聲呼喚他的名字,他才顫抖的睜開眼睛——
世界活過來了。
放學的初中生圍著關東煮小車歡聲笑語,賣烤地瓜阿嬤的大喇叭循環著自己錄的廣告,甚至還有神棍一樣的流浪漢,一個一個的攔街上的路人,推銷他的“太歲”,說吃了能延年益壽、長命百歲,被警告“報警抓你”才悻悻離開。
天色昏黑卻無暮氣,初秋的夜晚熱熱鬨鬨。
食物香氣裡,人煙嘈雜聲中,高大男人猶如從天而降的拯救者,溫柔的站在他身前,眼睛裡滿是擔憂。
然後,他輕輕抱住白岐玉,讓仍在發抖、蜷縮一團的白岐玉靠在自己腰上。
“好了,沒事了,”他溫柔的說,“我找到你了。”
“救救我……它要來找我了……”
“聽著,你現在很安全,沒有任何危險,”張一賀的聲音柔軟的像溫水,“你隻是驚恐過度了,深呼吸,吐氣、吸氣……”
說著,他喊住推著烤爐小車的阿嬤,要了一塊熱騰騰的烤地瓜,又拜托過路的小孩兒,從李美超市買了一杯現衝的熱豆漿。
小孩兒啪嗒啪嗒跑得很快,奶聲奶氣的問:“哥哥怎麼了?”
“哥哥不舒服。”
“哥哥不是大人了麼?大人也會不舒服麼?”
張一賀溫柔的笑笑,遞給小孩兒五塊錢買零食吃:“是人都會不舒服的。”
支開了小孩兒,張一賀喂給:“喝點熱的,暖暖。”
熱氣氤氳的紙杯貼在泛白的唇旁,白岐玉下意識抿了一口。
見他冷靜了,不好意思的鬆開張一賀勁瘦的腰,張一賀才笑起來。
“你嚇到我了,”他在廢紙箱旁邊尋了一個位置坐下,“怎麼了?”
白岐玉苦笑:“我也不知道。我……進了院子,天一下就黑了,風很大,吹得人站不住。然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就像掉進了異世界空間,那對小情侶也消失了……”
等等!
白岐玉站起來:“那倆人呢!”
“倆人?藍外套的女的,不怕冷的男的?”
“對,”白岐玉焦急道,“你怎麼知道?你看見他們了?”
“早回去了,”張一賀指指單元門,“我剛下樓,就看見他倆你儂我儂的進門了。”
“你確定?”
“嗯。那倆人是新婚夫婦吧,我看到他們手上都帶著婚戒。”
一切細節都和白岐玉印象中對上,白岐玉怔愣的坐下,想說不可能,又一想,他剛才說的才像瘋話。
一杯熱豆漿下肚,暖流湧過被恐懼控製的肢體,白岐玉緩了過來。
“走吧,吃東西去,”他故作輕鬆的說,“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神經質的一麵了。”
“沒事兒,”張一賀彎起眼睛,笑的很溫暖,“現代生活壓力大,誰沒有崩潰的一麵呢?相反,我很高興,你不舒服的時候,能第一個找我。”
白岐玉精神不振,張一賀便提議,去白岐玉之前介紹過的701商場裡隨便找家店吃。
海鮮自助,味道不錯,勝在食材新鮮。
隻是吃烤魚時,嘴裡回蕩的甜腥味兒,讓白岐玉突然厭惡起來。
他不著痕跡的吐掉,喝了一口熱茶。
飯後,張一賀還想約他去附近走走,他以疲倦為由拒絕了。
進單元門時,已經十點多了。
樓道的聲控燈又壞了,黑漆漆的,拐過拐角,一個黑影猛地撲上來,嚇得白岐玉抬腳就踢。
結果是下午的流浪漢。
他渾身黑漆漆的,像在泥巴裡打過好幾滾,開口就推銷他的“太歲”。
白岐玉警告他報警,他仍不依不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