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河輕輕捏住白岐玉小巧的下巴,抬起他的臉,仔細看他的麵相。
秦觀河一身繁複厚重的漢製祭袍,這種衣服很容易穿出cospy的不倫不類感,可他硬是有種仙風道骨的出塵之意,氣質卓然。
他的眸色很深,像某種堅硬的深色寶石,四目相對時,給人以鄭重以待的安全感。
“奇怪。”
秦觀河倏然收手,急促的在紙上寫了幾筆。
他這舉動弄得白岐玉很不安:“怎麼了嗎?”
“最近做過怪夢嗎?”秦觀河不答反問。
“有。”白岐玉點頭,“最初,夢見有人把我分屍。這個噩夢反反複複的做,做的我都麻木了。搬家失敗的那天晚上,還夢到鋪天蓋地的蠟燭把我包圍,身邊是豬頭之類的祭品。燭影膨脹成人形,問我一句話……”
“什麼話?”
好像是很熟稔,理應脫口而出的一句話……。
許久,他搖頭:“記不得了。”
他做夢向來天馬行空,醒了都不太記得,能記到這程度,也是因為太恐懼。
但鬼影們一直呼喚他的那句話,像捧起一捧水,最重要的部分從縫隙裡流走了。
“身體有不舒服嗎?”
“……很難入睡算不算?剛才手還燙傷了。”
秦觀河微微搖頭:“我是指有沒有抽搐、心悸,或者某個部位刺痛等?”
“沒。”
“找過高人幫你看過嗎?”
白岐玉遲疑了一下:“小時候拜過山神廟,算麼?”
“山神?”秦觀河頓了頓,“詳細說一下可以嗎?”
“叫什麼……巴什麼孔度的,很怪的一串名字,村裡人都很信,尊稱為‘孔度神’,逢年過節都會拜。我也是被奶奶帶去拜的。”
“拜完有不適感嗎?”
“倒也沒有。”
似乎勾起了兒時不快的回憶,白岐玉下意識皺眉,這是“嫌惡”的微表情。
秦觀河又投了一把生米,讓他繼續描述一下那個孔度神。
“哎……這麼久遠的事兒,更詳細的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廟裡很冷。”
白岐玉斟酌語句:“不過不瞞你說,我小時候第一次聽老人宣揚這個孔度神,就沒由來的討厭祂。”
“就是那種無緣無故的嫌惡,我不好形容……像第一眼見麵就不對付的人,日後怎麼相處都不對付一樣……反正一聽那個名字就煩躁,渾身膈應的很,甚至誰提這個名字我都要討厭他。”
秦觀河流露出感興趣的神情:“是因為祂作過惡麼?”
“倒也沒有……相反,我們村裡人都長壽。我一點誇張的成分都沒有,家家戶戶都有百歲老人,九十八十更是稀鬆平常。你可以搜‘齊魯第一長壽村孔度村’,八十年代就上過本地新聞,經常有外地香客來供奉。”
“那你為什麼會這麼嫌惡祂?”
“可能是覺得一個華夏的神,怎麼頂著個印度佬兒似的怪名字?”白岐玉苦笑,“我也不是搞種族歧視,就覺得怪、現代語言來說就是違和感太重。”
“你的直覺沒錯,”秦觀河頷首,“華夏本土神仙的命名規則往往有道可循,例如道教是仙人、菩薩;佛教是明王、佛、羅漢、什麼天的。再通俗一點的地方神就是‘太奶、太爺,姥爺,姥姥’——幾乎沒有以‘音譯名’,且是本名為傳播媒介的。”
“所以,你是否記得祂的全名?”
白岐玉苦笑著搖頭:“不記得。我不信這個麼,逢年過節上香也是因為奶奶帶著我去。我奶奶走了後,我就跟隨叔嬸去了城裡上小學,沒再接觸了。”
見秦觀河若有所思,白岐玉有些不安:“會和這個有關嗎?”
秦觀河不置可否,隻說等白岐玉記起全稱,又換了一個問題。
“這兩年身體狀況如何?”
“去年體檢出一個良性腫瘤,大腿這一塊……預約了手術,卻發現自己消解了。難道和這個有關?”
秦觀河安撫的笑了笑:“……無關,你不用草木皆兵,我隻是在幫你例行排查。”
他話鋒一轉:“最近吃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了嗎?”
“吃?”白岐玉的茫然的眨眨眼,“你如何定義‘不該吃’的?”
“五路大仙,胡黃柳白灰。”
“怎麼會呢?”白岐玉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不付代價的遊戲玩多了,就容易在討要代價的遊戲裡死去。”
這句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秦觀河懂他的意思。
他也感歎道:“吃了不該吃的,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如果所有人都懂這個道理,可就沒有這麼多事兒了……”
說著,他緩緩停筆,不知不覺間,他麵前的黃紙竟快被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