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濤歌說,上初中時,他撞過鬼。
“我記得清楚,那時候我妹才剛小學。”
“除夕夜裡,大人們在客廳熱火朝天的打夠級,明亮的燈光隻能照亮一小片走廊。我拉著我妹回房間,就看到走廊昏暗的儘頭,天花板上,一隻白白的東西貼在那裡,輪廓在蠕動。”
他比劃著:“你知道‘滴水觀音’麼,我奶奶很喜歡的那種盆栽,擺的家裡到處都是。走廊儘頭就是一盆好幾年的滴水觀音,比我妹妹還高。黑暗中看過去,像張牙舞爪的影子。”
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白岐玉忍不住背後發涼。
“然後呢?”
“我嚇壞了,拉著妹妹就朝客廳跑,”厲濤歌笑了,“後來發生什麼就記不得了。隻記得怎麼都跑不到明亮溫暖的客廳,昏黑的走廊無窮無儘,我就一直跑啊跑……”
像是想起了小時候的趣事兒,他撥弄著左耳的三個耳釘,懷念的搖頭:
“長大後我問妹妹記不記得這件事,她罵我噩夢也能當真。但隻有我知道,那恐懼有多麼真實……”
“你當時怎麼逃脫的啊?”
“可能是我奶奶發現了?”厲濤歌想了想,“我奶奶懂一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你知道,老一輩麼,挺迷信的。我們那一圈誰家孩子晚上哭,都是找她喊人回來。”
“是……”白岐玉感歎道,“我一個姨奶奶也外號‘神媽媽’,我奶奶可信她了。我的名字就是她算出來的。”
短暫的勾起懷念的回憶,白岐玉臉色好了些。
見狀,厲濤歌才斟酌著開口:“所以,你到底遇到什麼事了?說實話,這麼一年多的相處,我不信你心理有問題。”
……
要和他說嗎?
白岐玉心中天人交戰。
麵前,厲濤歌這張總是散漫不羈的麵龐流露出柔軟的神情,是種很奇妙的感覺。
像虎豹收斂了爪牙,去觸碰溪邊細嫩的小花,那樣違和又讓人動容。
他很高,又精壯,這麼冷的天還穿健身背心,一身流線型的肌肉可不是花架子,是結結實實練散打,跑城市馬拉鬆維持的,給人以極大的安全感。
或許……向朋友傾訴會讓事情變得好一些?
即使幫不上什麼,也能在心理上給人安慰。
白岐玉鬼使神差的就開了口:“……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纏著你問‘那個怪物’嗎?因為我在現實中,真的見過。”
白岐玉講述了除內衣物丟失外的一切。
“……就是這樣了,”白岐玉的聲音輕到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我現在也弄不清楚,是不是我真的腦子有問題了。”
二人坐在公交站台的座椅上,北方徹骨的秋風吹透人心,厲濤歌張了幾次嘴,都說不出話。
最後,他俯下身子,一把把縮成一團的白岐玉攬進懷裡。
陰影打下,帶著體溫的香水味兒將白岐玉籠罩,他聽到厲濤歌胸膛中有力的心跳。
是橘滋的“臟話男士”。
皮革、烏木、麝香,就像厲濤歌這個人,看似不羈,難以接近,實則燃燒著熱情與溫暖的火。
有那麼一瞬間,白岐玉想,他想溺斃於這片短暫的溫暖裡。
這個安撫性的擁抱很快結束,看著懷裡的白岐玉回了神,厲濤歌放開了他。
“聽著,”他握住白岐玉冰涼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你那個家不能回了。夢是帶預知的,‘被黑泥包裹窒息’,‘分屍’,或者其他的什麼,都肯定預示著什麼。”
“可我能去哪兒呢……”白岐玉鼻子發酸,“搬家都搬不走。”
“你不是說你找的神婆周一就回來麼?今天就周五了,先把這幾天挨過去。”
“白天你待在公司哪兒也彆去,人這麼多,我就不信那玩意兒能光天化日的搞你。晚上你到我家住,我守著你。”
去厲濤歌家?
白岐玉的“好”差一點脫口而出,可他理智回歸後,搖了頭。
“不行,我去你家就是害你。誰知道那東西是不是時刻跟著我?”
“它敢來就來,濤哥收拾他!”
厲濤歌不讚同的皺眉:“退一萬步說,兩人待著總比一個人強。恐怖片裡落單的下場你不知道?你那個家再回去就是送!”
白岐玉搖頭:“我去酒店睡就是了……這幾天我嚇得渾渾噩噩的,這麼簡單的辦法都想不明白了。”
即使,他心裡門兒清,睡酒店有用的可能性不大。
厲濤歌還是不讚同,兩人爭了一會兒,白岐玉一看時間,下午三點半了,趕緊打車拉著他回去。
路上,厲濤歌實在說不動他,知道白岐玉是鐵了心不去他家了。
這麼一年的相處,他怎麼不知道,白岐玉看著好說話,其實心裡一根弦可犟呢。
“行吧,”厲濤歌妥協了,“但你多少聽我一句:住701商場旁邊的漢庭,離公司近,離我家也近。”
“好。”
“你晚上手機千萬彆靜音,就放床頭邊上。”厲濤歌不放心的叮囑道,“一旦有情況,立馬給我打電話。”
“嗯。”
“至於那玩意兒是什麼,我幫你找資料。等會回了公司,你描述著,我畫一畫。”
兩人運氣不好,三點四十分到公司的時候,戚戎竟然回來了。
他們公司是大平層,沒有獨立辦公室,一進大廳門,遠遠就看到他端坐在工位上,神情莫測的把玩著鋼筆,像是心情很不好。
整個組氣氛凝重的像能扭出水來。
白岐玉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免不了一頓說了。
他和厲濤歌對視一眼,後者誇張的撇了撇嘴。
他小聲罵他:“不是說去和投資商喝酒,一天都不回來麼?這消息也太不靠譜了!”
厲濤歌苦笑:“老馬說的!完了,坑了我們了。”
二人眼觀鼻鼻觀心,做賊一樣快步回了工位。
儘管白岐玉拉開人體工學椅的聲音微乎其微,戚戎還是抬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