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白岐玉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癱坐到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門外,令人作嘔的含糊不清的低語仍回響在空蕩蕩的樓道:
“喔……304滅了燈,301還沒有……嘻嘻,是嚇得動彈不了了嗎?”
燈?
白岐玉努力支起癱軟的身子關燈,可……已經晚了。
那個沉重的、仿佛□□中不存在骨骼,需要拖拽著臃腫身子前行的腳步聲,正朝他的門前走來……
“嘩……嘩……”
樓道燈的光從門縫下滲透而來,能看到兩條腿的影子,逐漸逼近……
該死!白岐玉死死盯著手機,為什麼沒有信號……連WiFi都他媽的沒了!
他無暇思考是男人剪了網線,還是安置了信號屏蔽器,總之,他清楚一點:朝外界求助是不可能了。
隻能祈禱二樓、四樓的鄰居們聽到動靜前來營救,可……誰會來呢?
二樓下流猥\\瑣的打工仔,四樓手無縛雞之力的女高中生,還是看似憨厚實則惡毒的勞儐?
白岐玉無比絕望的發現,在這棟樓裡,是沒有這般僥幸的“希望”存在的。
有那麼一瞬,他產生了一種錯覺:當他踏入這棟早年失修的筒子樓的一刻,就已經半步地獄。
無法逃離,無法掙脫,與黑暗糾纏一體,朝泥沼中陷落……
鐵錘已高高舉起,下落,狠狠砸在並不結實的老式防盜門上。
隔著門,重度撞擊的振波,把靠在門上的白岐玉砸的頭昏目眩。
他趔趄的朝客廳跑,身後,如惡鬼索命的“哐”,“哐”不絕如縷。
“我和你沒仇沒怨,你為什麼來找我!”白岐玉難耐的吼道,“我警告你趕緊滾,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來!”
“嘻嘻……報警?真的嗎?”
“當然!”
“爺爺我啊,雖然最近有點麻煩,但是這點小事兒還是辦得到的……”
看來,信號消失果然是門外人乾的了。
精神高度緊繃下,腎上腺素大量分泌,方才因為恐懼而空白的大腦,重新開始運作。
門已經被砸了十幾下,但除了凹陷變形外,暫時沒有破的可能。
白岐玉注意到,男人一直在用鐵錘砸門的正中央,卻不砸門鎖——是否可以理解為,男人隻是在虛張聲勢,逼迫裴芝琪開門?
如果猜測正確,不出一會兒,男人發現這一舉動徒勞,就會離開了。
但這種猜測的概率很小,說不定男人隻是不懂砸門要訣呢?
白岐玉藏到廚房,抓了一把陶瓷刀防身,又躲到冰箱與牆間的視線死角。
一片綽約又詭秘的黑暗裡,遍地殘渣狼藉提醒他醒來前做了什麼。
潔癖讓白岐玉惡心的渾身發毛,可現在,這裡是最安全的躲避所,他隻能忍耐……
不知過了多久,一分鐘,或者三分鐘,如惡鬼討命的砸音,終於消失了。
白岐玉的耳膜震得發麻,緊緊攥住的拳頭中是四個腥紅的指印。
他從視野死角探頭,確定砸門聲不再傳來,才走到門前觀察情況。
門從正中凹下了不規則的凹痕,像怨靈撞擊的扭曲輪廓,觸目驚心。
但門沒有破,門鎖也好好的待在該有的位置,甚至鏈栓都沒有滑動。
空氣重歸了深夜該有的靜謐,隻餘暖氣管道水流湧動的運轉聲,仿佛剛才的驚魂時刻從未發生過。
但白岐玉不相信,事情會這麼過去。
——太靜了。
不再有怒吼,不再有毒蛇吐信似的威脅,好像……也沒有離去時的腳步聲?
白岐玉躡手躡腳的趴到門上,手和頭極小心的不發出任何聲音,試圖從貓眼查看樓道的情況。
可聲控燈滅了,自家客廳也沒開燈,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手機,仍沒有信號。
說實話,這種不知殺人之刀將於何時何處落下的情況,反倒比方才大張旗鼓的危機要更滲人的多。
白岐玉無法抑製的想象男人是不是沒走,是不是就貼在他家門口,或者守在視野死角,靜候他出門?
他神經質的咬著指甲,難以控製腦中一個比一個駭人的想象萌生。
在逼人發瘋的死寂中,突然,傳來一聲吱呀。
像是有人開門了。
白岐玉迅速趴在貓眼上一看,可惜聲控燈沒亮,看不出是誰家。
然後就是輕盈的腳步聲,“啪”,“啪”……
聲源起初很近,隨即愈來愈遠,小到幾乎無法捕捉,然後就是急促的下樓聲。
是裴芝琪或者奧爾波特神父逃了?
白岐玉差點也擰開門鎖出逃,可轉頭一想,便是渾身冷汗:
在男人進不了門的情況下,逃離才是危險的選擇。
這個道理,三樓的怪鄰居們一定比他明白的多。
所以……這個輕盈的,貌似“逃離”的腳步聲……
是那個男人發出的。
他在引誘他們放鬆警惕,出門!
一想到男人可能正獰笑著躲藏在樓道門,甚至樓梯拐角處,白岐玉便渾身汗毛聳立!
這樣下去不行……
如果男人具有足夠的耐心,說不定一直到白天,到明晚,都會潛伏這裡,等候他們落單……
或許,想明白這一點的不止白岐玉,令人發狂的死寂中,突然,細弱的女人聲音響起來了。
“……喂!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白岐玉心頭一跳,“裴芝琪?”
“是我!你沒事吧!”
“沒事,你呢?”
“我也沒有。”
裴芝琪壓低的聲音中滿是劫後餘生的震顫:“抱歉,都是我連累了你……我長話短說,你打開手機的隔空投送!快!”
白岐玉一愣,眼中爆發出驚喜:是的,他們兩個人的手機都是蘋果,沒了信號沒了wifi,還可以隔空投送!
他顫抖著手指趕緊打開,不一會兒,一個名叫“愛芝芝”的用戶,發來了一張備忘錄的截圖。
【那個人離開三樓了!不知道是上樓還是下樓了!】
【我有一個想法:等會兒我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趁機跑出樓去,找有信號的地方報警。】
白岐玉趕緊打字,截圖回複。
【不行,他是衝你來的,你一個弱女子,去吸引注意力太危險了。】
愛芝芝:
【他是我前夫,殺了我,就絕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了。我比你安全。】
想要的東西?
想到裴芝琪鑰匙扣上的卡通奶嘴,和相框中抱著的嬰兒,白岐玉了然:可能在爭孩子撫養權。
這種瘋子一樣的人渣,如果孩子被他撫養,後果可想而知……
可現在不是八卦討論情感問題的檔兒,白岐玉迅速回複:
【那你注意安全。等會兒你聲音大一點,好讓我知道你們位置,我找死角溜出去!】
【還有,】白岐玉鼻子發澀,【你一定一定注意安全,如果他對你動粗就大聲喊我!】
【好!】
漫長的十秒後,一個腳步聲從對門中出來,緩慢而堅定地下樓。
隨即,就是女人細細的吼叫聲:“姓劉的你給我滾出來!”
“嘻嘻……你果然出來了……害怕我傷到你對門的小白臉兒?把你的那一份給我,我就不糾纏你了……”
“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兩年,然後一出現就和我說這個!”女人失態的大喊:“我的哪一份?我根本就沒有,當年我什麼也沒得到!你再來問一萬遍也是這個答案!”
“你他嗎放屁!”男人爆發了,“當初是均分的,所有的人都有,怎麼可能你沒有!”
白岐玉強忍住淚水,努力尋找聲音來源。
好像在樓梯拐角。
吵架聲還在繼續。
“我要是有,我他嗎還會留到現在?你是傻逼還是我是傻逼!”
“彆裝了,看你的模樣,你肯定還沒……趕緊給我!”
那一片兒樓道燈昏暗到幾近沒有,如果白岐玉小心一點,是可以弓著腰從黑暗處溜出去的。
白岐玉深吸一口氣,握緊陶瓷刀:就這麼辦!
他極小心的擰開門鎖,然後極小心地推開門,不讓鏽住的門軸發出過多的吱呀聲……
然後。
對上了漆黑樓道裡,緊貼著他的一張臉。
神經質的白眼球上閃爍著幾乎化作實質的惡意,嘴角勾起興奮的巨大弧度,左手拎著巨型鐵錘,右手握著發光的手機屏幕,上麵是剛才和白岐玉隔空投送的對話——
白岐玉腦中一瞬空白。
原來……
他從來都沒有離開。
“我終於找到你了……嘻嘻,”他的喉嚨發出令人作嘔的模糊聲音,像蛞蝓滑過黏膩的灘塗,“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蠢……也對,不然就不會……”
怪不得,“裴芝琪”下樓前,沒有開門聲……
可一切都晚了。
他已高高舉起鐵錘,以無窮殺意狠狠砸下——
白岐玉任命的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滾落,卻在下一秒,變故突生——
“我、操、你、媽!”
一個熟悉的,陰沉的聲音怒喝著,風中劃過虎虎生風的利器的呼嘯聲。
然後,腥臭作嘔的鮮血濺了白岐玉滿頭滿臉。
隨即,眼前猙獰笑著的男人,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像抽取骨頭的爛泥,徑直倒落在地,發出肉\\體撞擊大地的沉悶一聲。
……怎麼回事……
老舊聲控燈遲遲亮起,照亮麵前的一切。
拎著鐵錘的男人橫在地上,喉嚨裡發出倒吸氣的“嗬嗬”聲,脖子上插著一把泛著寒光的菜刀。
血從刀口處一汩一汩的噴出來,已經積成了一大片赤紅血灘。
而這片血灘之上,站著一個高挑瘦削的人。
一身睡衣濺落了大片鮮血,左手裡還拎著一根鐵質的棒球棍,像拎著平凡尋常的任何一種日用品。
也是熟麵孔。
林明晚。
漂亮的側臉半邊被昏黃燈光燃亮,半邊遮掩在陰霾中,望向白岐玉的眼裡,是濃鬱到幾近實質的狠與殺意。
“你……你救了我……不不,你殺人了!”白岐玉聲音發顫,“叫救護車,快!”
相比白岐玉的腦中一片空白,女生的聲音堪稱冷靜到可怕。
“他已經沒救了。”
白岐玉猛地抬頭,對上林明晚陰沉的眼,拔高聲音:“不試試怎麼知道,萬一還有救呢!”
“你的手機有信號還是我的有信號?”林明晚譏諷,“自作孽,不可活。”
“該死……”白岐玉試圖幫男人捂住傷口,卻徒勞。
那把刀死死刺在脖頸裡,白岐玉不知道□□還是留在裡麵。似乎傷到了大動脈,一上手,溫熱液體就噴了滿手滿胳膊,根本遏製不住。
短短幾秒,男人的瞳孔便渾濁了,渙散若死魚般翻白。
是了……傷成這樣的人,儼然不可能活下去了。
“我們……殺人了?”
“不是‘我們’,是我。”林明晚冷冷的說,“但你這樣說也沒錯,因為我是為了你殺的人。”
白岐玉呆愣著退後一步,無法接受一條生命的消逝:“對不起,對不起……”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林明晚煩躁的拎著棒球棍甩來甩去,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深吸幾口氣:“喂,你振作起來……你不能就這樣呆住。”
白岐玉渾身一抖,扭頭看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