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四·那片未知的大陸(二)(2 / 2)

撞邪 Aegis 15676 字 10個月前

始作俑者祂……歸隱山林了。

白岐玉也很痛苦。他發現,單純的從經紀公司潤走,治標不治本。

無論他出現在哪兒,哪怕是街邊麵包房,十次有八次都會有人把他認出來,然後狂熱的圍住他,問他為什麼這麼久不營業,諸如此類。

毫無敬畏!毫無禮儀尊卑!毫無廉恥之心!

一開始白岐玉還會氣的吼人,沒想到粉絲們見到他氣的小臉通紅,更狂熱了,一擁而上,差點把太歲爺的鞋子搶了抓回家去。

白岐玉狼狽的跑了三條街,迫不得已一個閃現到房頂,才甩開這群狂信徒們。

好不容易在郊區住了一個看似正常的Motel,半夜突然感到一股不爽,一睜眼,房子裡站著房東三兄弟。

一個在偷聞他衣服,一個在偷拍,另一個癡漢一樣盯著他睡覺,嚇得白岐玉差點變回原型。

他嘗試過降低生活需求,找寄宿家庭;也嘗試過通過砸錢,睡五星總統套房賭安保,結果是全都不行。

這些在短日內被普照到、又急速丟失了他們的神的信徒們,正瘋狂的拚儘一切的努力重新捕捉祂。

白岐玉從未見過這種不再被束縛的狂熱。畢竟東方的信徒們被根深蒂固的尊卑階級束縛在“敬畏”的層次,隻敢將對未知與偉大付諸精神與物質,卻不會如此……如此褻瀆神秘……

最後,白岐玉是縮成一個迷你的白團,從通風管道潤的。

雖然這家Motel是新建築,管道不臟,但是又黑又臭,一股黴味兒,熏得白團子分分鐘想昏過去。

他邊潤邊哭,越想越委屈。

養尊處優的太歲爺什麼時候遭過這種罪……

好不容易從東方脫離了那個晦氣東西的控製,來到了新大陸,又獲得了新的喜愛,明明是兩份新的喜悅,現在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一切都怪祂!要不是祂,他能潤到不知廉恥的新大陸來遭罪?

白岐玉邊哭邊罵,從通風管道一路潤到了Motel後院,然後趁著夜色,歸隱了後山的山林。

這裡靠海,漆黑的灘塗順著山麓延伸到靜謐的白浪岸,海的腥味與清新的水汽充斥在天地間。

小白團見四下無人,才敢變成人形,慢慢的在沙灘上走。

這裡不是景區,沙灘沒被處理過,是野生的砂礫,有點硌腳。

不時有乾淨的水浪輕輕湧來,拂過白玉般光潔細嫩的腳,然後歸去。

白岐玉爬上一處礁石,在上翹的頂端坐下,抱著膝蓋,看高遠夜空上的星星。

與華夏的夜晚看到的並無太大差彆,卻仍不是完全相同。

他看到遠處閃爍的如明亮氣泡般的光,是¥%#在朝他打招呼。

【你怎麼來西大陸了?】

“彆提了,”白岐玉苦笑,“一個失算的決定。”

¥%#似乎想到了原因,沉默了一會熱,安慰他:【這一片也挺好,環境和華夏沒差太多,文明發展的也算可以。就當度假了。】

月亮緩緩升上,有雲霧扶來,那片奇異閃爍的泡泡又顫動了一下。

【或者我來接你?我有一些低級的眷族,算不上強大,但保護你是足夠的。】

白岐玉見過祂說的那類眷族,¥%#擅長操縱心靈,那些奇醜無比的蠕蟲是祂無邊蔓延的神經元末梢。

除此之外,¥%#在西大陸的利用金融公司掩飾黑色產業,賺的盆滿缽滿。祂一直很喜歡用各種人類律法的漏洞來獲取錢財,幾個世紀前是私鹽、現在是私酒、淘金。

在祂手下尋個庇護,目前來看是最優解了,但白岐玉不想這樣做。

即使知道熟識已久的¥%#沒彆的意思,但白岐玉的自尊心過不去,像敗家犬。

“不要,醜拒。”他隨口找了借口,“你就不能找一些和你一樣好看的眷族?”

見白岐玉神色懨懨,¥%#也沒繼續說。

【休息一會吧,我看著你。】

“好。”

在這片熟悉的星光注視下,白岐玉不算放鬆的堪堪睡去。

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耳畔,自四麵八方而來的呼喚聲尚在盤桓,並且漸漸從渴望、喜愛,演變成得不到回應的怨念、甚至憎恨,聽得白岐玉煩不勝煩。

他捂住耳朵,可紅發藍眼的洋鬼子們與字正腔圓毫不相乾的呼喚聲仍綿延不絕,如嗅到美味的蒼蠅。

白岐玉在過去,不是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那時,年輕的太歲爺尚才出世,祂還太天真,以為降下神跡就會得到尊崇。

但事實並非如此。

人的本性,或者說任何生物的本性都是兩個字,貪婪。當信徒發現神跡觸手可得,不光不會萌生尊重,還會誕生覬覦。

所以,尊崇的前提是那個“崇”字,“崇”的前提又是敬畏。

白岐玉沒想到的是,另辟蹊徑的以“當明星”來獲取信仰力,也會引發這種後果。

白岐玉輕輕歎氣:“算了,離開吧。”

根據經驗來看,隻要消失足夠久,久到現世與他有接觸的人都去世,就會結束這種亂狀。

五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不行。說不定五十年沒過完,他就可以回歸華夏了。

想到這裡,白岐玉心中又萌發一種滄桑的傷感。

作為一個起源於人的信仰,回歸於人的崇敬的“後天神”,白岐玉十分喜愛人世間的煙火氣。他希望所有的信徒、哪怕不是信徒的人們,都能在這片大地的慈愛中,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然後再反哺於神。太歲爺與人從來不是對立麵,他們是相輔相生的循環。可……

白岐玉望向羸弱的陽光,眼睛有點刺痛。

他有時候會想,“神”其實是個多餘的存在。

就在他傷感春秋的現在,他的大地正飽受創傷,他的子民陷入水深火熱,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儘管他知道一切將在不久之後重歸正軌,甚至更加繁榮昌盛——這不僅是對未來的窺視,也是多少世紀以來見證滄海桑田的經驗——可,在這之中,神的作用又是什麼呢?

作壁上觀者?局外人?靜候坐享其成者?

事實證明,華夏大地的神跑路到西大陸仍舊可以汲取信仰苟活。他與他的大地從來都沒有血脈上的綁定關係。他自稱“土地爺”,自稱“朕”,不過是精神上的自我束縛與自我安慰,給自己落下一處根而已。

這種虛假的根係,又有什麼意義?

早潮湧來,海麵拂過潮濕的風,有漁船已出海歸來。如果漁夫不是金發碧眼的洋鬼,這一切與華夏大地的海景沒有區彆。

如果拋棄自我定下的束縛,白岐玉有幾萬種變化能夠迎合所謂基督一類的神跡,甚至再創造一種新的教派也不難。

那漁夫注意到了沙灘上突兀站著的人,掉頭朝白岐玉駛來,白岐玉進了山林。

他尋找到一處礁石的背側,在海岸線深處不起眼的一處洞窟內,化回原型。

這兒常年不見天日,是藤壺和螺類不受打擾的天堂。這種費勁兒又收貨甚少的食物不受人們待見,在豐饒期,沒人會浪費時間搜集,就連小孩子,也是去趕潮抓螃蟹。

傾聽著海浪有節奏的拍打聲,白岐玉再一次陷入沉睡。

不知過去多久,一天、一月,或者一年,白岐玉被吵醒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光怪陸離的夢來了又去,還有吵鬨的呼喚聲,都讓他煩不勝煩。

白岐玉一睜眼,看到小洞窟內竟然有一個人。

他很高大,在小洞窟內行動需要小心碰頭。背著光,白岐玉看不清他的麵容和年齡,他穿的很破,歲月感的背心裸露著肌肉遒勁的胳膊,工裝褲挽到大腿。一雙雨靴,左手一把形狀奇特的鐮刀,右手拎著一個破舊的鐵桶——一位高大的漁夫,或者拾荒者。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深處不屬於塵世的這座瑩白色,正彎著腰打藤壺。

正如他勁健的身材一般的魄力,每次鐮刀乾淨利落的下去,便能打下一片,全數滾落在鐵桶中。

不僅如此,他邊走邊掀起石塊,有驚慌的螃蟹一家甩著腿竄逃,都被他精準的一手一個抄進鐵桶。

白岐玉驚歎這漁夫身手時,不免感到困惑:這樣的身手,為何采用這麼低效的方法獲取魚獲?

白岐玉能感知到,現在仍是豐饒期,海水中,生機勃勃的生命們正旺盛的活躍著。

仿佛察覺到白岐玉的疑惑,漁夫自言自語道:“……希望年輕時最愛吃的藤壺能讓老亨利從病痛中振奮起來。”

原來是有人想吃啊。

話說回來,這漁夫聲音還挺好聽,沙啞的低音炮。

白岐玉繼續觀察漁夫的活動。

許是太久沒接觸人世間瑣事,看一個漁夫砍藤壺,他竟看的津津有味。

“……還不太夠。”漁夫晃了晃桶,朝深處走去。

離得五米遠時,白岐玉接著水灘反射的微光,看清了漁夫的臉。

不到三十的青壯年,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梁,略微粗糙的麥色皮膚,浸潤著海風磨礪下壯實勞動者的男人味兒。

漁夫是黑發黑眼,辨認不出人種,左側略長的卷發被他隨性的彆在耳後,右側微微垂下,是一種野性而富含侵略的英俊。

不過,這個距離有點危險了。

白岐玉小心翼翼的又後退了一點,還把自己體型縮了縮,蜷縮在矮礁石的死角後,伸出一截小眼睛去偷看。

‘還沒打完?你這老亨利到底要吃多少啊?’

白岐玉給他記著數呢,那鐵桶看著破爛,實則大得很,海量。二十幾個螃蟹進去了都還隻是個底兒。先不說夠不夠吃,這桶得多沉啊?

可漁夫手起刀落,一片藤壺很快被斬下,步履不停地繼續朝前走。

不太妙……

白岐玉緊張的盯著朝前行進的步伐,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記得地形,矮礁石前麵是個小水窪,沒東西;而矮礁石比較光滑,沒什麼藤壺,男人很快就會越過,走到他這邊了!

潤走,還是……

時間不給白岐玉多想的機會,在靴子踏上小水窪的一瞬間,白岐玉做出了決定。

想走其實很容易,可白岐玉莫名的想賭,一是賭這臟兮兮的漁夫不認識明星;二是賭漁夫看上去人品不錯;三是……好吧,他承認,太久沒和人接觸,他太好奇漁夫的生活了……而且,資深漁夫做魚應該很好吃吧,嘿嘿。

靴子不慌不忙的繼續前行,踏過水窪,繞過矮礁石,然後……有點錯亂的急急停下。

高大男人緊緊盯著眼前的景色,陷入了無所適從中。

一個纖細的東方人,躺在礁石後。

在粗糙的、潮濕的漆黑灘塗上;在昏暗的、陰森的海邊洞窟中,他瑩白的皮膚仿佛泛著細膩的冷光,像剛從海水中爬來的妖怪。

而那張精致到妖冶的臉,仿佛注意到他的到來,緩緩睜開了漆黑的眼。

“你是誰?”漁夫的嗓子發緊,“你怎麼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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