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在一邊聽得冷汗直流,這個計劃是祁丞相與祁懿美商議多時的萬無一失之策,卻沒想燕辭雲不過寥寥數語便道破了其中玄機。
梅子逸點頭,道:“所以說……祁小公子一定是在落水之前,便被人換了。小青,你再仔細回想下,你和夏英守在山下之時,真的沒有旁人上山嗎?”
小青忽的被喚,嚇了一跳,緩了下才道:“確實沒有旁人了,而且我們公子自己也是會些功夫的,普通人要不出一聲的製服她,也是不易的。”
說著,他望向燕辭雲,猶豫著道:“六殿下……我聽聞,人在死後屍體是會因著腐壞而變形的,好多都會變大,與生時全然不同,殿下確定您看到的……不是因為屍體**而造成的嗎?”
這般說法倒也有幾分道理,梅子逸心又再度沉了下去,不悅的瞪視著小青,顯然是有些惱他非要出言戳破六殿下的希望。
燕辭雲的神情倒並未有太多變化,隻是平淡而堅定的道:“那不是她。”
語畢,他又囑咐了一句:“阿美可能生還的事,你們先不要和任何人說起。”
梅子逸和小青心中也大致明了,祁懿美若是假死,傳揚了出去便是欺君之罪,而若是被人謀害,這會兒他們也不宜打草驚蛇。
兩人應了聲,少頃,夏英便又尋了過來。
“殿下,有人發現了一處山洞,若是身形嬌小者,正好能容得一人。”
燕辭雲眸光一緊,抬腳便疾步而去。
小青心中懸著,也快步跟了過去。
夏英帶著幾人行到了一處不甚顯眼的山洞處,小青遙遙一望,心下一沉。
這不正是公子和她的替身待過的那個山洞嗎……
不過這也並不能說明什麼,有山洞,也不能證明就曾經有人在裡麵躲藏過。
燕辭雲望著這山洞,複又低下身去,似是要仔細端詳,卻是身形極為輕微晃了下,夏英和梅子逸幾乎是同時上前扶住了他。
梅子逸皺眉道:“殿下,您身子還虛著,再查下去,我怕您撐不住……不如等雨停了再來吧。”
燕辭雲呼出的氣息已然有些淩亂,卻是堅定的擺了手,穩了穩身形,再度低身朝著那山洞探視了過去。
說是山洞,其實更似是什麼動物不用了的巢穴,便是身形嬌小之人,也要踡著身子才將將能夠容納得下。山洞因著是背著坡的,這會兒雖是下了雨,內裡倒還算乾爽。
燕辭雲躬著身子檢視了許久,仿佛要將內裡的每一寸都仔細的檢查過。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的直起身來,輕聲笑了。
身邊的梅子逸和夏英,皆是半是不解半是擔憂的望了過來。
隻有小青,被這幾聲笑得毛骨悚然。
他不會當真發現了什麼吧……
“祁懿美,我就知道你不會死……”
話音尚未落地,燕辭雲便合了雙目,似是再無力支撐,身子仿若斷了線的風箏,直直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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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確認了祁懿美還活著,心中提著的一口氣終於放了下,身體上的勞累與病痛再也壓製不住,迅速的將人擊了垮。
燕辭雲這次倒下便一直不醒人世,梅子逸嚇了壞,好在大夫說了並無大礙,這般躺上幾日好好休養下便無事了,眾人才放下心來。
燕辭雲這一睡,也確是睡得天錯地暗,隻在第一日晚間醒過來一次,喚了夏英到近前交待了幾句,隨後又發起了低燒,再度沉沉的睡了過去。
連著睡了三個日夜,燕辭雲終於在第四日清晨,清醒了過來。
不同於之前的頹喪,這一次醒來之後,燕辭雲從前的從容似乎又回來了。
梅子逸端了清淡適口的粥進了內裡,燕辭雲儘數吃了下去,麵上並無之前進食時的不適,精神也好了不少。
接過了空碗放置到一邊,梅子逸看向榻上的人。
燕辭雲正靠在床頭,低著頭看著青沙江畔的地圖,仔細的研究著地圖上大大小小的村鎮。
想到那日晚間他醒來,夏英得了他的令,便帶著人馬連著幾日不見人影,梅子逸好奇道:“殿下那一日在那處小山洞中,可是發現了什麼?”
燕辭雲落在地圖上的目光頓了下,輕聲答道:“洞裡有幾根頭發。”
梅子逸垂了目光,並未言語。
彼時他和夏英就在燕辭雲的身側,三個人都在山洞旁,即便是內裡有頭發,也有可能是出自他們三個身上。更何況,即便那根頭發真的是一早便在裡麵的,也不一定就是屬於祁懿美的。
然而他並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即便隻是一時虛妄,能讓六殿下抓在手中,不至於淹沒在失去祁小公子的痛苦裡,也是好的。
門上響起了敲門聲,夏英在外道:“梅公公,殿下可醒來了?”
梅子逸尚未來得及應答,榻上的燕辭雲已然出了聲。
“進來吧。”
夏英推門而入,燕辭雲將地圖放在了一邊,目光望向他,聲音中帶了些不自覺的急切。
“可有發現她的蹤跡?”
夏英眼中帶了些躊躇,似是在思量著如何應答。
而燕辭雲目光中的希望便在他這片刻的猶豫當中,漸漸的落寞了。
“殿下,按著您的意思,我不敢聲張,帶著人私下在附近巡訪了,凡是近期有來過身形嬌小,相貌異常俊秀或是不肯露麵的公子的,我全部親自進行了走訪。隻不過……屬下挨個見了之後,確認了那些全部都不是祁小公子。”
略略停了下,他又道:“不過有一處叫作馬家鎮的,似乎前些時日來了位與祁小公子相貌相似之人,身邊還帶著一名護衛,隻是……他來的第二天夜裡,馬家鎮便來了一夥馬賊,見人就殺,後來又在鎮裡放了火,等官兵到來之時,已經死了不少人,因著火勢不小,許多人連屍首都尋不到。”
燕辭雲一陣茫然,向來聰敏的他卻仿佛沒聽明白這話裡的意思,怔怔的望著夏英。
夏英低下了頭,沉聲道:“這位公子和他的護衛……便是在這場劫難裡失蹤的。”
燕辭雲默了片刻,抬手將床邊的地圖複又執起尋找著,算了算江畔到那鎮上的距離和用時,一顆心愈發沉了下去。
如果祁懿美真的活著下了山丘,那麼她行到這個馬家鎮的時間,正好與夏英口中的那名公子相差無幾。
“去備馬,我要親自去一趟這個馬家鎮。”
夏英忙道:“殿下,屬下已經去過那位公子的住處,那裡已然燒的不剩什麼了,您便是去了,隻怕也見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屬下把馬家鎮幸存者裡的知情人一道給帶回來了,殿下如今身子尚未痊愈,還是彆再奔波勞累了。”
燕辭雲垂眸思量了,點了頭。
夏英便出去將人給帶進來了。
來人是個留著胡子的男子,聽聞六皇子親自問話,進了屋頭都不敢抬,緊張得直接下跪拜了下去。
“草民叩見六殿下。”
燕辭雲上下打量了他,開門見山的問道:“關於我要打聽的那位公子,想必你都聽夏英說過了,現下裡,我要你原原本本的仔細與我說一遍。”
“是、是,殿下。草民是馬家鎮上賣糕點的,開了一家鋪子,那公子當時剛來到我們鎮上……”
男子將這兩日聽到的看到了儘數的講了一遍。
聽著他口中對那名公子的描述,燕辭雲置於膝上的手指緩緩握了緊,指節都泛起了白。
“那……你是如何判定,這名公子是在馬賊來的那天夜裡……”他並沒有將話說完,似乎是刻意的回避著那個“死”字。
男子答道:“回、回殿下,那天夜裡來了好多馬賊,個個身材高大,口音……有點像西邊人,他們燒殺擄掠,因著是深更半夜,人們多是在沉睡,他們一路暢通無阻,鬨起來時,已經死了好些人了。
後來那些馬賊不知是覺得我們鎮子上沒什麼有錢人還是怎麼的,放了火便撤了,那火勢大的很,等到第二日天亮才熄了滅,趕到的官兵和活下來的人一道去清理了那些被燒毀的房屋和屍體,我們鎮裡缺了二十幾口人,但屍體隻尋著了十六七具,想來許多都是在大火裡燒的不剩什麼了。
那位公子和他的護衛才來了兩天,當天沒人瞧見他們出鎮,之後也沒再出現過,若不是夜裡被馬賊害了,小人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